第四四零章 查案先访死者坟 掌握证据欲开坟

第二天嵇康醒来，已是清晨，心里惦记着洛阳的案子，也不等王广和阮咸醒来，出了帐篷关照士兵转告告辞之意，骑马匆匆赶回洛阳。

晌午时分，嵇康已到了县衙，县丞已在衙内等候。

嵇康提出要微服私访案情，县丞随即喊来一名衙役，让他找来一套便服，给嵇康换上；自己也进后堂换了便服，二人骑马，直奔周青城家。

一路上嵇康问县丞周青城的情况，县丞说：“周青城家非常富有，经营绸缎店、米店，家里更有良田千顷。只是周青城一心修道，一年倒有大半年在外寻师访友，家事全由弟弟周紫城打理。”

嵇康问：“周青城就兄弟两个，有没有姐妹？”

县丞说：“周青城是老大，早年有过一个妹妹，后来夭折了，就剩下弟弟周紫城一人。”

嵇康沉吟片刻，问：“县丞大人，你可相信周青城成仙飞升？”

县丞说：“成仙飞升一事，古籍也有过记载，只是周青城得道飞升是在晚上，又是在屋里，只有他弟弟和几个家奴看见。据说当时霞彩弥漫，周青城的灵魂冉冉飞升，这就无法证实了！古籍上记载的飞升是连肉体一起升天的，还有许多人看见！周青城的尸体留了下来，最多算是坐化，此中可能还有蹊跷。”

嵇康满意地点点头，说：“修成正果、白日飞升是修道人梦寐以求的，但是没有那么容易！历史上有确切记载的不过寥寥数人而已，周青城可能有些道术，但我在洛阳就没听人提起过他，所以我们要暗访一番。”

县丞点点头，一路来到周府。

周府大门是朱红色，门口还有两只石头貔貅，十分气派；大门上有座门楼，雕梁画栋，高大富贵，显得主人财力不俗！

嵇康说：“我俩是私访，不宜直接进府去问周紫城，不如把马拴在僻静处，在周府周围走走？”

县丞点头同意，二人走到周府旁边的一条巷子里，把马拴在巷中的一颗柳树上。

二人出了巷口，忽然看到三五成群的人，往前面走去，手上还拿着香烛、水果等供品，于是二人对视一眼，决定跟上去看看。

走了约莫百十米，只见一块空地上新盖了一座祠堂；祠堂门口垂柳依依，里面却香烟缭绕，不少人在跪拜！

嵇康和县丞往里走，就听身边的群众议论纷纷，说这是周家为周青城修建的祠堂。

自从周青城坐化升仙的事传开后，周紫城很快为哥哥建了这座祠堂，并且起名叫“升仙祠”。

近前一看，只见祠堂里香火旺盛，不时有人来向周青城的塑像祭拜祈福。

一看里面人很多，嵇康不忙进去，在门口拦住一个前来烧香的老太太问：“老人家，我兄弟二人孤陋寡闻，这祠堂里供的是谁呀？”

老太太瞟了嵇康一眼，不屑地问：“你们俩是外地来的吧？连周青城周真人都不知道？”

嵇康忙答：“我们是外地的客商，路过贵地，看见这个祠堂香火旺盛，也想拜一拜，保佑我们生意兴隆。”

老太太打量了嵇康几眼，说：“这你可拜错神了！周真人没成仙的时候，就视金钱如粪土，他怎么会保佑你们发财呢？他自己都留下了万贯家财，给弟弟周紫城享用了！”

老太太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们，进祠堂去了。

嵇康对县丞说：“看来周青城一死，最得益的就是周紫城，这周紫城是个什么样的人？”

县丞说：“大人，对周紫城我颇有耳闻；周紫城很有城府，善于经营，自从他和哥哥周青城的父亲死后，周青城沉迷于修仙得道，家里产业、生意都是周紫城打理。听闻周紫城十分爱财，家里早已吃用不尽，却十分吝啬，对下人很是刻薄！”

嵇康心里一动，说：“周紫城这么爱财，会不会对哥哥起了歹意，谋财害命，却说哥哥成仙了？成仙这种事虚无缥缈，很难证实。”

县丞点点头，正好身边走过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伯；县丞拦住他问：“请问老人家，这周真人真的有法术吗？”

老伯笑道：“两位是外地人吧？周青城真人屡显神通，大家有目共睹。据说他曾游历名山大川，四处拜访名师，学到很多法术。”

县丞连忙追问：“他会什么法术？”

老伯说：“他可以隔空取物，点石成金，施丹药治疗顽症；他法力无边，神迹数不胜数。”

嵇康沉吟片刻，追问老伯：“那你亲眼见过没有？还是听人传说，以讹传讹？”

老伯点点头，说：“我还真见过一次！那一天，有位外地来的乞丐，大腿上生了毒疮，肿胀流脓，只能在地上爬行。他爬到周青城家门外，毒疮发作，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周青城刚好出来，看了于心不忍，命家奴拿来一根他常用紫檀木杖，不住地鞭笞乞丐患处，一边打一边念咒语。不一会儿脓血流出，毒液排尽，乞丐腿上的肿胀也渐渐消退；周青城又给乞丐服了仙丹，乞丐竟然当场能站起来走路了，你说神奇不神奇？”

嵇康笑笑，问：“老伯，还有什么神迹？”

老伯接着说：“周真人视金钱如粪土，他为穷人看病，分文不取！要是有人强行把金银塞给他，他也会立刻散给穷人。有一次他出门没带钱，恰好遇到一帮穷人，干脆点石成金，把一块大石头变成金子，让大家分了！”

县丞十分惊讶，问：“真有这般本事？你可是亲眼所见？”

老伯笑笑，说：“这是我听说的，但许多人都这么说，你说是真是假？周真人仙风道骨、高风亮节。听说他悟道之后，特地回家点化自己的弟弟周紫城，可惜他弟弟慧根浅薄，没有仙缘，听不进去。”

说完老伯进祠堂去烧香了。

嵇康笑着对县丞说：“大人，看来这周青城被神化了，所谓的道术不过是以讹传讹！道士大多会炼丹，自然是通医理的，紫檀木善能解毒，那乞丐患的是毒疮，被周青城用紫檀木杖一顿抽打，放出了毒液，再施以解毒药，自然痊愈了。至于其他的法术，谁也没见过，只是传说，会被添油加醋。”

县丞点点头，说：“大人分析得有理，听说周青城下葬了，我们何不去他墓上看看？”

嵇康欣然同意，向周围的群众打听了周青城的坟墓，在郊外，路还不近，于是二人回到巷中牵来马匹骑行。

二人来到郊外，远远看见一座小山，山下就是周青城的墓了。

嵇康纵马上前一看，不由得暗暗赞叹，指着坟墓对县丞说：“你看，这墓风水很好，怕是周青城在世的时候就定下来了！”

县丞说：“我对风水一道，不甚了了，大人给我讲讲？”

嵇康说：“你看这墓，后面是座小山丘，这叫背后有靠山；墓前不远有条小河，这叫墓前有照；左右两边离得不远，有两座土丘，这叫左右有抱，起到藏风聚气的作用。墓前一块空地，平平整整，这叫‘明堂’，明堂开阔也能汇聚旺气！只可惜‘明堂’前面缺一座小山，哪怕用土堆一座土丘也是好的，那叫‘案山’。我估计是周青城死得仓猝，来不及安排，不然他一定会在河边堆上一座土丘，这风水就完美了。”

县丞听得似懂非懂，说：“风水我是不明白，但我觉着这周青城的墓，明显比一般的墓要高许多！你有没有发觉？”

嵇康一怔，骑马趟过小河，到了墓前下马，仔细一看，还真的是坟墓很高！

嵇康绕着坟墓踱步，说：“这就奇怪了，周青城已然羽化成仙，墓中的尸体听说灵堂失火烧焦了大半，为何坟墓要比别人的坟墓高呢？”

县丞也想不明白，说：“你看周青城的坟墓，并没有什么仙气笼罩，反而感觉比普通人的坟墓更显荒芜。杂草丛生也没人修理，墓碑上都沾着鸟屎，难道这就是神仙的墓？”

嵇康感叹道：“周青城一死，家产都被周紫城得了去，周紫城却连他哥哥的墓都不修葺好！看来还得去他家里走一遭，探探虚实。”

县丞忽然说：“大人，我觉得不对劲！”

嵇康一愣，问：“哦？哪里不对劲？”

县丞说：“周青城家里巨富，周紫城怎么也得给他安排个家奴守墓吧？你看这墓前冷冷清清，连个供品都没有，地上也不见纸钱，周紫城似乎对这个大哥很不满意，要么就是刻薄成性！”

嵇康跨上马说：“周紫城到底是个怎样的人，我们去他家里一探便知。”

县丞纵马跟上，领路来到周府。

管家在门口拦住二人，问有何事？

县丞亮明身份，让管家进去通报。

功夫不大，周紫城慌慌张张地出来迎接，他认识县丞，先给县丞施礼。

周紫城边行礼边说：“县丞大人，因何微服私访？莫非信不过周某？”

县丞笑笑，不回答他的问题，手指嵇康说：“来，周紫城，我来介绍下，这位是朝廷的中散大夫，嵇康嵇大人！”

周紫城大吃一惊，连忙行礼，问：“阁下就是著名的断案高手，竹林七贤之一的嵇康大人？却不知道来我府中有何贵干？”

嵇康打量打量周紫城，一身紫袍，身体十分富态；一脸的精明相，眼睛细细的，神光闪烁，显然是个主意多的人。

嵇康淡淡地说：“周员外，有人到衙门告发，说你哥哥周青城死得不明不白；我和县丞今日无事，就顺便来看看，例行公事而已。”

周紫城大喜，急忙一伸手说：“二位大人里面请！”

嵇康和县丞欣然跟着周紫城来到周府大厅，周紫城立刻吩咐伺立的家丁泡上好的茶来，随即又喊来管家，耳语了几句。

嵇康坐下，打量这大厅，摆设都是价值连城的古董，厅里也是富丽堂皇，一派大富之家的气概。

家奴把茶捧上来，周紫城端起杯子举杯敬客。

嵇康品了一口，茶叶果然是上等，清香扑鼻，一般人家根本喝不起。

周紫城问：“二位大人，是何人大胆，去官府告发？我家哥哥修道多年，他成仙羽化，灵魂升天，当时他房间里大放异彩，许多家奴都看得清清楚楚，有什么可告？至于灵堂半夜失火，那是守夜的家奴玩忽懈怠，已经被我狠狠地打了一顿，让他去养猪了！莫非是这家奴不愤，去官府诬告本人？”

嵇康笑道：“我还没说原告是告发你本人的，周员外就沉不住气了，呵呵。官府有官府的规矩，原告是谁，我自然不能透露给你，如果需要当堂对质，自然你们会见面。我和县丞大人也是例行公事，有人告，总不能置之不理，请带我们去周青城老先生的住处看看？”

周紫城眼珠子连转，说：“不急在一时半会，呵呵。这茶叶不错，二位大人喝完这杯茶，我就带你们去。”

嵇康朝县丞使个眼色，二人继续坐着品茶。

一会儿功夫，周府管家一手一个，托着两个盘子进来了，里面满满的全是金元宝！

管家把盘子送到嵇康和县丞面前，嵇康脸一沉，问：“周员外，这是何意？”

周紫城笑眯眯地说：“有人妒忌我家大哥升仙，看我们家大业大，故意诬告，想浑水摸鱼捞点好处！些许黄金，送与二位大人喝酒，不要听小人诬告，顾全我周府的脸面，遮盖一二，日后我周某还要重重报答！”

嵇康心知，若是不收，周紫城就戒备了。

于是嵇康站起来说：“金子是小事，还是带我们去现场看看，先办公事吧。”

县丞也站起来，随着嵇康往外就走。

周紫城心里没底，二位大人没说收，也没说不收，与别的官员见钱眼开大不相同！

周紫城只得出来领路，带着二位来到一处院子。

嵇康进去一看就皱眉，对旁边的周紫城说：“周员外，这就是你家大哥周青城住的院子？几间矮房子，地面的砖头也不平，都长了许多青苔了，哪里像一个家财巨富的大老爷的住处？”

周紫城跌脚叹道：“大人有所不知啊！我哥哥多年修道，清苦惯了，后院有豪宅他偏偏不肯住，说要惜福，把这个下人们住的院子给占了！家里的家奴都知道此事，大人可以找他们问话。“

嵇康点点头，四处察看，这院子里有三间房子，正中间一间最大，左右各一间，看里面挂的衣服，应该是服侍周青城的下人住的。

县丞去了正中间周青城住的房间里查看，嵇康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心知这么长时间，就是有线索也被周紫城清理掉了，干脆不进去。

嵇康信步走到院子里，突然发现角落里的砖头缝里隐隐有东西，蹲下来一看，是放烟花时的残骸，散落了一些在砖头缝里，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嵇康心里一动，用手指拈起一些烟花残渣，从怀里掏出手帕包了起来。

周紫城一直紧张地盯着嵇康，见他蹲下，连忙走过来问：“大人，发现了什么？”

嵇康笑笑，说：“我看到地上有条黑影，当是什么，蹲下来一看是一队蚂蚁走过去了，虚惊一场，呵呵。”

周紫城松了口气，这时县丞也出了周青城的房间，看着嵇康摇摇头。

嵇康明白，县丞没有发现什么，于是对周紫城笑笑，拱手告辞。

周紫城连忙追上，一边派管家赶紧把那两盘金子拿来，非要二人带走。

县丞自然不收，嵇康想了想说：“周员外，我们骑马来的，这一大盘金子拿着太显眼，能不能弄个布袋子装一下？”

周紫城大喜，急忙下令管家拿两个布袋子来，把金子倒进去，让二位大人带走。

嵇康带头出了周府，县丞忐忑不安地问：“嵇大人，我们收了这么多金子，不妥吧？”

嵇康笑道：“我们不是真拿他的金子，是先安其心！你想，要是我们分文不收，那就是摆明了要彻查周紫城，他可能去毁灭证据，提防我们！我们先收下，麻痹他，然后再找证据！”

县丞恍然大悟，问：“那我们现在去哪里？”

嵇康说：“去棺材铺！周青城是突然死亡，必然来不及现造棺材，我们去这附近的棺材铺打听一下，或许有些线索。”

县丞大喜，一路问路人，找到了最近的棺材铺。

县丞下马进去，首先掏出官印，亮明身份，棺材铺老板自然不敢说假话。老板坦白相告，周青城死后，周家管家果然来买了棺材，而且一次就买了三口！

嵇康听了一惊，问：“老板，他家里死一个人为何要买三口棺材？你问没问周府的管家？”

棺材铺老板说：“我见有生意上门，自然是买得越多越好；再说那周府的管家很是倨傲，一来就掏出两锭金元宝往我柜台上一放，说选三口上好的棺材，其他不必多问，我自然不好再问。”

嵇康点点头，也不为难棺材铺老板，骑马往回走。

县丞忽然说：“大人，看这情形，怕是要挖开坟墓，开棺验尸，才能查明真相。可是周紫城家里巨富，必定和官府有着瓜葛，我们要挖他哥哥的坟，怕是要考虑考虑，会不会惹来麻烦？”

嵇康骑在马上，沉思了一会，忽然笑道：“有了！我们回县衙，我估计傍晚就会有人来找我们；然后明日清晨我们兵分两路，你带一班衙役去抓周紫城，我带一班衙役去挖坟，同时下手！”

县丞疑惑地问：“傍晚谁会来找我们？”

嵇康笑道：“原告啊！那个周府的家奴周三告发家中二老爷周紫城谋害了大老爷周青城！我们今天去周府一趟，周三必定知道了，我估计我们赶回县衙，周三很快就会找来，打探我们查访的情况。我们趁机再问问周三有何线索，然后明日一起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