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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火红的僧衣
坐渡船过江的时候,美子听得罗汉寺被炸的消息。她很震惊,因为那里有她第一次叩拜的中国菩萨。她还记得,这是一座始建于北宋治平年间的古庙,里边有古佛岩、宋代摩岩以及石刻佛像。在巍峨的大雄宝殿中,佛教珍品数不胜数,如十六尊者塑像,明代的“西方三圣”铜铸像、缅甸的“释迦牟尼成道玉佛”等。据说。最珍贵的还不是这些,而是藏经楼里边的大藏经、梵文、藏文经典,以及数目繁多的古籍字画,大多为唐、明两代的艺术瑰宝。
最为雄伟的是罗汉大殿,罗汉像大大小小有五百多尊,每一尊都造型精巧、神态逼真。上千年来,每天都有大量善男信女到此,有事的参拜乞求保佑,无事的默数罗汉以测吉凶祸福。
在重庆这六七年,美子去过罗汉寺三回,都是和夏姨一块去的。在她眼里,身处闹市的罗汉寺,就像一位得道高人,位于红尘而看破红尘,在千年的晨曦与日落中化为一方净土,为身处苦难的民众提供心灵的慰藉。
当她赶到罗汉寺,昔日雄伟壮观的寺庙已化为一片焦土,只有那大石门还孤零零的耸立着。罗汉大殿里边那些高大威猛的罗汉像,更是倒的倒歪的歪,不是残肢就是断了腿,侥幸留存下来的,也被大火烤得如黑炭一般。在那偌大废墟之中,除了忙碌奔跑的防护团成员,还有几位衣衫褴褛的僧人入定一般,在为那些被炸死的人念经超度。
当时,她就蹲在大山门外,望着自己同胞造下的孽,眼泪怎么也忍不住。这可是佛门净地啊!倘若他日,别人也用这样的手段在你的国家施虐,也让你的国人遭受这样的苦难该怎么办?看她哭得厉害,有个僧人过来轻轻拍她的肩膀:“施主,请节哀!”
五三五四大轰炸,美子画了六幅画,其中两幅是画的轰炸后的罗汉寺。
第一幅画是只剩牌楼的罗汉寺。第二幅画的是被罗汉像压住身体的老妇小孩,还有流血不止的青年。她永远忘不了这一幕,那天她亲眼目睹了夏姨被救的过程,也看到囡囡眼里的惶恐。还有那个死亡青年的表情,仿佛临终前在用最后的力气喊:“我想活!”很多时候,美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画这些让人不忍目睹的残酷画面,她心里就一个念头,要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最好能让全世界都看到,中国老百姓因这场战争遭受过什么样的苦难!
“天权,我想拜托你件事,”美子用眼神示意丈夫把另一幅画展开给窦天权看。这幅画被她取名叫《重建中的罗汉寺》,画中,罗汉寺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几个身着红色僧衣的和尚,却在齐心协力扶正那代表罗汉寺牌坊的大石柱子。美子说:“麻烦你把这幅画,挂在江湖海底最显眼的地方,我想给更多人带去力量!”
自那幅画打开之后,窦天权的眼睛就没离开过。的确,他也被僧人们坚定的眼神给震撼了。在他收起画的同时,美子又说:“如果可以,我还想请求你,为罗汉寺募集一些重建资金。”
“我会把画挂到店里的。”窦天权能理解美子的想法,但他并没答应募集资金的事。作为男人,应了的事,哪怕赔上性命,也得完成。不是办不到,他是觉得没有意义。千辛万苦修好,飞机一轰炸,一切都白搭。
美子的失望,夏姨看出来了,她把手放在小美的肚皮上:“小美,来,让妈摸摸。”
手刚搭上去,那小家伙像是跟她打招呼似的,左一下右一下动了起来。也不晓得是腿还是屁股,鼓起来一团,恰好抵住夏姨的手心。她突然想到当年怀窦天权的情景,心里暖暖的。
美子应该是生个闺女,小家伙动起来可比天权那时候斯文多了。小美长得那么漂亮,生出的闺女会是啥模样呢?还是有些遗憾,怕是看不到了。夏姨在心里叹了口气:“小美啊,想好名字没?”
“妈,我想要个闺女,”小美说:“如果真是个女孩,就叫她采荷,您说好听吗。”
“采荷?这是给小侄女准备的名字?”窦天枢人还在院里,声音倒先进屋了。
在众人的注视中,西装革履的窦天枢进了门。是谭老四亲自上门通知的他,说是让他务必回去。当时他就猜测,定是夏姨不行了。要不,没人会在这种日子搞聚会。日本人的炸弹又不长眼睛,为吃顿饭,丢了老命可不值。
其实就算是夏姨不行了,他也不想来。在他看来,和这个女人既没血缘,又没感情,见不见根本无所谓。只是他知道,如果不去,窦天权准会上门兴师问罪……那可不是个省油的灯,没事还是少招惹的好。
进屋之后,窦天枢那注意力一直在夏姨身上。搞什么名堂?不像一时半会就要走的人啊?他不甘心,伸出两根指头在夏姨眼前晃:“夏姨,你看这是几?”
“大哥,坐会儿吧。”窦天玑也觉得窦天枢那吊儿郎当的样子不像话,伸手就把他拽到了旁边凳子上。光坐着不说话,感觉有些尴尬,又赶忙临时找了一话题:“大哥,你新娶的嫂子呢,咋又不带来,妈还等着见她。”
窦天玑的话题,又让窦天权想起那天在别墅看到的那个神秘的新嫂子。那尖尖的下巴,应该见过,可又死活想不起来。就在这时,他抬眼看到母亲挂在墙上的相框。这是张全家福,窦万臣端坐中间,边上站着窦天枢、窦天玑,窦天权。和窦璇并排站的,就是父亲的日本姨娘井上合香。脑子里的记忆,在这一刻竟与相片中的她神奇般吻合。窦天权也吓得不轻,她怎么还在重庆,而且和窦天枢搞在一起?!
“嗨,她啊,身体不好,还特怕见生人。”窦天枢怕这事,偏偏就来这事,担心言多必失,赶紧岔开话题:“对了,窦璇呢?怎么还不来?听说她和那个姓蒋的搞了个新式婚礼?”
窦天权一把揪住了窦天枢的衣服领子,因为愤怒,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颤:“那个女的,是不是她?”窦天权的眼神望向了全家福中的井上合香。
“嘎嘎嘎,”在边上一直闷不吭声的赵明艳,突然在这个时候,露出牙花子放声怪笑起来。窦天权的话已经够吓人了,再加上赵明艳不明就里的狂笑,窦天枢只觉得后脊梁骨发冷。他抬手就朝赵明艳挥了过去:“你又发啥子疯?”
“爸!”窦家程伸手去拦,没拦住。只听啪一声闷响,赵明艳脸上就出现了几道指印。挨了丈夫一巴掌之后,她笑得更张狂了。窦家程只得护着她离父亲远点。
哪晓得,在跨出门槛的那一瞬间,赵明艳突然石破天惊吼出一句:“那个女的,就是井上和香那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