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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新的热闹
日升日落,日落日升,在循环往复的昼夜更迭中,时间缓缓的爬过,偶尔留下一鳞半爪的蛛丝马迹供人发觉。
南过照旧每天登塔不辍,然后在小院中的午饭和晚饭开始之前,被羊角髻从卑塔正门外的石阶上捡回来,他按时吃饭按时睡觉,生活作息看上去十分规律。南过的外表看上去似是没什么变化,然而精神上却或多或少的变得有些委顿起来,就像个一连几天都没能睡饱的人一样。
一如往常那样,小院中几人吃过晚饭之后各自回房歇息,南过将那几张写满了魔法咒文的纸页从头到尾看了最后一遍,然后直接扔进了燃着木炭的陶土炉子里,这炉子当初烧制得厚重敦实,经久耐用,后来南过寻到几块铁皮,简单的在炉子上接出个烟囱嵌进了窗子里,小屋内的温度这才终于暖和了起来。
南过又向炉中添了几块炭,然后拍拍手上的灰便准备去睡觉。这时候坐在床上的羊角髻突然朝他走过来,将一双她这两天赶工出来的青头布鞋扔在了南过面前,接着二话不说的拉上帘子,返回了她那边的床上。
南过坐在自己的铺盖上,拿起那双明显大小不一的布鞋看了又看,不得不说,羊角髻在下厨烧菜那方面的天赋很高,但要是说到针线活儿方面的造诣,就当真有些惨不忍睹了。
狗场中其实也有成衣制鞋的裁缝,也就是南街的那个哑巴郎中,平时那个哑巴主要的工作是给人医治头疼脑热跌打扭伤,只不过他做鞋做衣服的手艺更好一些。
好歹也是一番心意,南过将布鞋穿在脚上试了试,左脚那只大了一号,塞点棉花应该就好了。通过吐纳感知,南过不用抬头就知道羊角髻在帘子那边偷看着自己的反应,看来她对自己的作品不是一般的心虚。说起吐纳感知,这还真是令人挠头的一个技能,这种感知形成于吐纳律动的不断叠加,这也就是说,南过需要呆在一个固定的空间里,吐纳次数积累到一定程度才能生成感知范围,而且呼吸节奏稍有改变,他所感知到的立体画面就会变得模糊一团,有如此麻烦的限制条件,这一项感知能力也就没有多少实用价值了。
“熄灯睡觉!”
南过躺在枕头上,扬手打了个响指,帘子另一边的那盏油灯应声熄灭,将还未来得及爬上床的羊角髻吓了一跳。
“你他妈诚的是不是,信不信姑奶奶找人砍了你!”羊角髻小声嘟囔着。
其实就算灯灭了,羊角髻眼前也并非是漆黑一片,因为燃着炭火的炉子就在她床尾那一边,迎着扑面而来的阵阵暖意,羊角髻似乎连骂人的话语也变得温柔了许多。
听着帘子那边羊角髻窸窸窣窣的脱了衣服,钻进了被子,拔出匕首,又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她的呼吸变得平稳低沉,已安然入睡。南过却无声的翻了个身,半点睡意也没有了,这两天他心里有些乱,他卡在了卑塔第六层,尝试了许多次也没能成功通过那片迷阵,而且,他现在连自己在那一层中经历了什么都记忆不全。余快曾对他所说的那些影响终于应验了,他知道了每个人的登塔经历都各不相同之后,在卑塔中迈出的每一步都带着踟蹰和犹豫,余快一语成谶,他心底的那只小恶魔,醒了。
用力的闭上眼,心里越乱就越是睡不着,南过的额头上沁出了一层细汗。恍惚中,他突然想起了大淑曾经为他哼唱的一支小调,歌词他记不清了,旋律居然也记不清了,可是现在他回忆着当时的模糊感受,就是觉得内心安定无比,仿佛大淑陪在他身边,整个世界就再也无法伤害到他。
之后的半个时辰里,南过利用吐纳感知的触角,数遍了屋子四壁上的每一块砖,以及屋顶上每一条檩木和横梁上的年轮,在他将房顶的瓦片都数了一半的时候,终于生出了一点睡意,就在他即将入睡的前一刻,一股强大莫测的压迫感铺天盖地悍然来袭,让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在战栗。
南过一个翻身爬了起来,帘子那边的羊角髻也被这阵威压惊醒,摸出枕下的匕首,警醒的向窗外窥望。
南过赤着脚推门而出来到院子里,却发现余快早已先他一步站在院中。借着暗淡的星光,南过依稀看到了枣树下有个人影,此时余快身上的魔法波动好像沸腾的岩浆般急速升温,从细微如萤火到炽烈似骄阳只用了短短一瞬便彻底点燃。而枣树下的那个人影则像是一团黑暗,仿若能够吞噬一切的无尽深渊。
南过本想在半空中释放出一团火焰用以照明,可放火的刹那之间,心中却不合时宜的想起了一句魔法咒文,于是那团火就变成了一颗炙热的火弹,刷的一声飞上了天际。
大敌当前,余快也没时间去理会南过犯二的举动,只能叹了口气,对着树下那个人影说道:“老胡,你怎么又来了?”
南过这团火终于还是放了出来,将整个小院照得亮如白昼。枣树下,背着两只陶土坛子的胡人被映照得纤毫毕现,他抬起拇指,先左后右的抹了下自己的卷翘胡须。
“闲着无聊,过来看看!”胡人微笑着说道。
余快摆弄着腰间“青黄”形如麦穗的握柄,尽力保持着笑容说道:“那您现在看够了吗?”
胡人佯怒着说道:“我又不是来看你的!”
“我知道,你的注意力始终都放在他身上。”余快稍一侧身,看了眼南过之后继续对胡人说道,“他就站在这儿,你看够了吗?”
南过一脸懵逼,自己就是个打酱油的,怎么会被这种飞在云端一般的高人如此关注?只这么片刻失神,掌心上擎着的火焰就燎了手,烫得他将手掌一阵狂甩。
“丢人现眼的玩意儿!”余快黑着脸低声说道。
胡人背着双手,向余快和南过这边缓步走了过来,余快身形未动分毫,依旧摆弄着腰间“青黄”的握柄,看上去即使他再被胡人痛打一次也不会做出任何反应。南过则是浑身绷紧,下意识的就想拔腿逃跑,没办法,余快对这个胡人的评价实在太高了,眼看着胡人徐步接近,南过有种匍匐在一个巨人脚下的错觉。
胡人跟余快擦肩而过,一直走到了南过面前才停下脚步,胡人微笑的看着他的脸,昏暗的夜色之中,南过只觉得,对方缠头白帽上坠着的那颗绿色猫眼石仿佛活了一般,正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看个不停。
“有人跟我说,你很特别,上次见你时我倒没怎么留意。”胡人对南过说道。
南过吞咽着口水,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他可以凭着一腔血勇与任何人硬磕,但前提是他不清楚对方到底有多狠才行,像胡人这种经过权威认证的狠角色,他觉得自己光是站着呼吸都已经很吃力了。
“我们大漠胡族生长于东西大陆的交界之处,对东方术士与西洋魔法都颇有了解,我早年间游历过西方世界,又在中土定居多年,对于眼界见识,我还算有些自信,曾亲眼看过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奇特异能,可时至今日,我还当真不曾听说过天下拥有不经头脑反应就能令身体自主躲避攻击的本事,我在世界各地也遇见过一些妄人,他们自称通过独特的修炼方式或是经历过种种神奇的际遇,让他们获得了无需意识引导就能让身体自主运动的能力,可事实证明,那些人全都是骗子,即使他们灵魂出窍之后让肉身继续做出特定的行为举止来,那其实也得算成是思维意识在主导着身体行为。只要是意识思想,就很难逃过我的双眼。”
胡人的目光里始终带着温度,他有些迫切的看着南过继续说道:“现在你可不可以在我面前展示一下你的能力?”
南过无辜的眨着眼睛,一脸狗看星星的无助与茫然。
大概是读出了南过此时此刻的心境,胡人脸上的笑容一点点变得僵化,这世上最受伤的事情,莫过于跟一个傻子较真儿了吧。更要命的是,胡人的神秘能力在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他,眼前这人表里如一,那张脸上形同痴呆一般的表情绝非伪装,他不是装傻,是真傻。
胡人的脸上恢复了冰冷,他释放出一道锐不可当的无形之力刺向南过小腹,南过毫无所察,直到贴近周身那一层稀薄的吐纳感知有了感应,他才知道大事不好,只不过他的身体早就先他一步运动起来,牵扯着身躯上的几处筋肉,让他摆出了一个诡异而扭曲的姿势,堪堪躲过了那道无形之力的侵袭。
“卧槽!”
南过紧张的扶正自己的腰,所有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还没等他理出个头绪的时候,他的腰就闪了一下。
胡人眼睛发亮,继而再次放出两道无形之力,攻向了南过的左肩与右腿,南过的身体反应仍是那样敏捷,手脚与躯干扭曲的折叠了两下,让无形之力那两道攻击再度落空。
胡人由心的微笑起来,他用指头扭搓着自己的胡须,南过这个人,他上次来狗场的时候就见过一面,只不过那一次南过轻易就被他折断了五根手指,对他而言简直毫无反抗之力,所以他对南过并没有更多留意,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人身上带着十分有趣的能力。不过有一件事让他有些想不通,既然这种能力不受其主人的控制,为什么上次却没能给南过带来任何保护?南过不但被毫无障碍的伤了右手,整个人还被狠狠的摔在地上,难道这新奇的能力有什么局限性吗?
想到这里,胡人的无形之力便延展出去,试图抓住南过的头,南过依旧像个傻子一样满脸呆怔的矮身躲过,无形之力便闭合成环,准备套住南过的腰身,南过的身体却毫无征兆的原地跳起越上半空,从无形之力的圆环中顺利脱逃,无形之力马上又化成一只大手,奇快无比的抓向半空中的南过,南过身周急速聚合起一道道风元素,嘭的一声暴响之下,硬生生将他的身体从半空直接吹落到地面上。
无形大手捉了个空,毫无阻滞的在空中转折向下,再度袭向跌坐地面的南过,南过只觉得自己两条小腿抽筋般的收束了一下,七八根金铁老藤崛地而起,以肉眼难辨的速度结成一个庐顶,无形之手抓在重重老藤上,下落的势头只是迟缓了瞬间,纠结缠绕的老藤便被抓得寸寸碎裂,然而就在无形之手突破老藤的时候,藤庐下的南过却如同离弦之箭般弹了出去,数之不尽的微小土元素就像一颗颗的滚珠,将南过的身躯传送得越来越远。
无形之力的大手又探出了两个,继续朝着南过追啮而去,但此时胡人的注意力却全都放在了余快身上,关注着他外在的反应,同时也窥探着他心中的思维,可胡人徒劳的发现,余快大概是为了防备他的窥测,让自己进入了空灵状态,他在看,在听,也在想,然而这一些却都归于虚无,被强大的冥想意识碾得粉碎。
轰的一声巨响,也不知是胡人动了真格,还是南过的惊麒子到达了极限,冰火缭绕之间,南过终于被无形之力捉了个结实,在强悍的束缚力量下,他直挺挺的身躯好像缩小了一团。
余快不再摆弄刀柄,他掏出一支雪茄来,擦着了红头火柴耐心点燃,然后狠狠的抽了一口,又美滋滋的喷出一大片烟雾来。
束缚在半空中的南过被缓缓的从远处拖到了胡人和余快的近前。
“刚刚,发生什么了?”余快看着直挺挺悬浮在地面上的南过,表情讶异的问道。
“不知道啊,我也刚来的!”南过带着一脸活见鬼的错愕神色,有些慌张的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