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柳暗花明（三）

蓝海市是边疆城市，与我国内陆相比，有大约两个小时的时差。所以，当李毅在下午22点走下飞机的时候，这个在内地大部分人已经上床睡觉的时间，蓝海市却依然是傍晚的样子：太阳刚刚下山，夕阳的余辉就像画家手中的彩笔，将整个蓝海市打扮的亮亮堂堂，五彩缤纷，机场旁边的立交桥上，来来回回的车辆川流不息，机场出站口摆摊卖货的小商贩们依然忙活着，完全没有晚上的样子。

“就三千多公里的距离，却像两个世界，大自然为什么会是这个样子？在绿城就是这样，如果是欧美国家现在应该是啥样？”提着随身携带的那只公文包，李毅一边往航站楼外边走，一边在心里暗暗的嘀咕着。

“卜慌和高风这两个家伙在哪里等我啊？我上飞机前打电话的时候说的好好的，把乘机信息也发在了他们两个的手机上，可我这都出了航站楼了却见不到他们的影子，这两个…….”

“嘿！”正在他一边四处张望心里一边暗暗骂娘的时候，李毅左右两个肩膀被同时狠狠的打了一下。他吓得一哆嗦，抬头一看：只见高风和卜慌一左一右站在自己的两旁，不怀好意的冲着他坏笑着。

“你这两个家伙，我千里迢迢跑来找你们，没有得到什么惊喜，却收获了满满的惊吓，你们两个是什么玩意儿？”缓过神来的李毅抡起手中的公文包冲着卜慌和高风砸了过去。

“印象当中天不怕地不怕、浑身是胆的李毅李老板，现在轻轻的拍拍肩膀就像吓掉魂一样，你小子是不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啊？做贼心虚，是不是在说你呢？”在李毅头上轻轻的拍了一下，高风看着他说道。

“哎，你小子还有没有良心啊？我坐了近五个小时的飞机，颠簸了几千公里来到蓝海帮你给你的老板擦屁股，你却在这里……”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还有没有完啊？看看表都几点了？肚子不饿啊？走，先填饱肚子再说！”卜慌冲着高风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用手指了指手腕上的表，然后甩下他们转身就往机场的停车场走。

“哎，等等我们，等等我们呀！”见卜慌不管不顾的往前走，高风和李毅停止了拌嘴，两个人跟在卜慌的身后向停车场方向跑去。

“二位老板，想吃点什么？特别是李毅，想吃什么尽管说，哥哥今天满足你的一切要求。但是，不要太过分啊，你要说吃天上的星星，我可是没地方给你弄去！”把车开出停车场，刚一上高架桥，卜慌便扭头看看坐在后面的高风和李毅，笑着说道。

“哈哈哈哈哈！”卜慌的一番话，把正凑在一起点烟的李毅和高风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卜哥，你行了，咱又不是外人，吃什么不行啊？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了，哪来的这么多客气？再说了，我们都是在监狱出来的人，看看现在的生活，再想想在监狱的日子，咱们现在过的就是皇帝的日子，知足吧，随便吃点开始办正事儿，我这么远跑来又不是来吃饭的！”笑声过后，李毅一边吸烟一边用一只手把住卜慌的座椅靠背，对着他的后背说道。

“唉，老李啊，你刚才说起在监狱的日子了，我现在想一想都感到后怕。虽然我们的运气好，碰上监狱重视服刑人员的文化教育，也重视文化建设，所以我们有了一个比较稳定、条件比较好的改造岗位，生活也比别的服刑人员方便的多。但即便是这样，我们吃的是什么？喝的是什么？那个时候，如果能有个泡面再加上一根火腿肠的话，那就是神仙过的日子了。可现在呢？别说与那些富豪相比，就是与我们还不算富裕的生活相比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啊！我是八年，高风是六年，你是五年多一点，现在回头想想，那些年我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听完李毅的话，卜慌没有跟他客气，而是想起了在监狱的那几年艰苦的生活。所以一边开车一边感叹道。

“哈哈哈哈，老卜，看来你感触很深啊！”看着卜慌一边感叹一边摇头晃脑的样子，李毅情不自禁的哈哈大笑起来：“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天晚上，借着加班的机会，我们两个拿着两个真空包装的卤猪蹄放到锅炉里加热，为了防止烧糊，我们在猪蹄的外面包了一层锡纸。可就在这个时候，监狱民警的夜班巡查队来了，我们两个赶紧跑进咱们小报的办公室。等巡警走了，我们跑到锅炉前面打开盖子一看，两只猪蹄已经变成两块碳了！当时心疼的我们俩啊，一个晚上都没有睡好！两个猪蹄，两个猪蹄啊，拿到现在算得了什么？就是再穷也不会为了两只猪蹄而一晚上睡不着觉吧？唉……”

说到这里，李毅也不由自主的叹气起来。

卜慌和李毅一前一后这番话让车里的气氛一下子安静下来，就连刚才还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高风也低下了头唉声叹气起来。

过了一会儿，还是卜慌打破了寂寞，一边开车一边笑着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说了个让你们郁闷的话题。咱们三个好不容易见一次面，说这些伤心事干嘛？不说这些了，说点现实的，我们到底吃点什么呀？这都快11点了！”

“卜哥，要不这样吧，李毅也不是外人，咱们也不至于把他请到大酒店去。我看啊，就去咱们小区门口那家川菜馆去点几个菜，我回家拿一瓶我爸存的好酒，咱们三个好好聊聊。李毅不是四川人吗，去川菜馆正合他的口味啊！你说呢老李？”听完卜慌的话，高风一边拍拍李毅的肩膀一边笑着说道。

“好啊，好啊，吃遍天下美味，还是四川菜好吃，就吃四川菜！”李毅哈哈一笑，在高风的头上拍了拍。

“好嘞，坐稳了啊，我可要加速了。家门口川菜馆，不醉不归！”卜慌一边说一边加快了车速，三个人则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走进饭馆，点了几个菜，借着等菜和高风回家拿酒的空档，卜慌和李毅聊了起来。

“老卜，说说吧，你们侯江侯总到底是怎么回事？光在电话里说我一直没有听明白，你给我详细说说，我看看这个忙能不能帮上！”来不及叙旧，李毅就看着卜慌着急的问道。

“那好，等把事情处理完了咱们再好好聊，现在办正事儿！”听李毅这么说，卜慌一边说一边笑了笑，在分别给李毅和自己拿了支烟并点上火之后，把凳子往李毅面前挪了挪，把侯江的事情概要汇总了一下，详细的跟李毅说了一遍。

说到最后，卜慌一脸认真的看着李毅：“老李，我、高风和这位侯总的关系，以及我们刑满释放后他对我们两个的帮助我之前跟你说过，所以，在这里我就不啰嗦了。所以，我们的态度是端正的也是坚定的：竭尽所能帮助他。你是我和高风最好的哥们儿，所以我们就不客气了，你要记住，帮助侯江就是帮助我和高风，你自己看着办吧！”

“少说废话，如果不想帮你们，我大老远的跑来干什么？我没事闲的慌啊？我自己还有一大堆事没有处理呢！快说吧，跟我瞎客气什么？”翻着眼睛看看卜慌，李毅一脸认真的说道。

“好吧，在说这件事情之前，你先帮我分析一个问题。”冲着李毅笑了笑，卜慌接着说道：“你是做过大生意，当过大老板的人，现在你先帮我分析一下：从我刚才跟你讲的这件事情和我的疑虑来看，侯江侯总和我们董事长张小林两个人都想把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拿到自己的名下。我想不通的是，他们两个为什么都争着要我们这个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的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这背后难道有什么秘密吗？”

说完话，卜慌皱着眉头看看李毅，一边吸烟一边等待着他的答案。他心里明白，虽然李毅这小子看起来吊儿郎当，其貌不扬，但肚子里还是“有货”的。在监狱里的时候，两个人经常在没事儿的时候聊天，聊一些生意上的事情。通过聊天他发现，李毅在商业方面的独特见解让他还是很佩服。所以，在把侯江的事情陈述完之后，他首先把心中积郁已久的疑惑告诉给了他，并且希望从他那里找到答案。

听完卜慌的问题，李毅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一边吸烟一边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然后才对着卜慌说道：“由于对这两个人不是很理解，所以我分析的并不一定有道理，仅供你参考而已！”

“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谦虚了？哈哈哈哈，少跟我装，赶快说！”看着李毅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卜慌忍不住笑了起来。因为这么多年下来，无论是在监狱还是刑满释放回到社会，他印象里的李毅总是一副油腔滑调的样子，从来没有正儿八经的说过事。所以，他突然一下子变成这个样子，卜慌还真有点不习惯。

“第一，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是蓝海市地税局的三产企业，因为这个特殊的背景，很多企业都愿意跟你们做生意甚至求着与你们合作。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年与你们公司打交道的蓝海市企业甚至大企业都不少吧？”说到这里，李毅冲着卜慌微笑了一下。

卜慌没有说话，但冲着李毅重重的点点头。

“日积月累下来，你们公司形成了非常雄厚的人脉资源，这是任何一家企业都无法比拟的。在现如今这个社会，人脉就是钱脉，就是财富。有了这些合作伙伴的存在，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的前景还发愁吗？现在，国家要采取政策取缔‘三产’，面对这个‘金矿’，只要有一点商业头脑的人都不会等闲视之，只是一般人即便是有想法也是枉然，因为他们‘够不着’。但是你们侯总和张董事长就不一样了，他们分别是公司的老大和老二，想拿到这家公司只有他们两个才有这个条件，也只有他们两个才有竞争的可能。这应该是侯江为什么不惜以身试法都要拿到这家公司的原因之一。”说完话，李毅有些得意的看了看卜慌，然后又有些得意的冲着他努努嘴。

“嗯，说的有道理，十分有道理，你接着讲！”冲着李毅竖竖大拇指，卜慌接着催促道。

“第二，‘三产’企业是改革开放初期的‘新事物’，这些企业大都是政府的职能部门甚至是执法机关办的。从外边上看，这些公司做的都是些皮皮毛毛的小生意，但鲜为人知的是，他们依靠着手中的特权，在背后做着一些普通企业根本抢不到也做不成的生意，就是这些生意让他们发了大财。你们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是蓝海市地税局所属的‘三产’，这样的生意肯定做了不少。所以，现在侯江和你们董事长如此看重这家公司，这应该……”

“好了，你不说了，我全明白了！”不等李毅把话说完，恍然大悟的卜慌便打断了他的话，然后，一边吸烟一边陷入了沉思。

“对不起，对不起，回家后儿子缠着我不放，好说歹说才摆脱了这个小家伙，来，咱们喝酒！”正在这个时候，高风拿着两瓶酒匆匆的推门走了进来，一边开酒瓶一边不好意思的看着卜慌和李毅。

“我还以为你小子被老婆扣在家里出不来了呢！别人不知道，我心里是清楚地，你小子就是一个‘妻管严’，在我们老家叫‘耙耳朵’。快倒酒吧，少说废话了，我都饿坏了！”看着手忙脚乱倒酒的高风，李毅和他开起了玩笑。

卜慌也抬起头冲着李毅和高风笑了笑。李毅风尘仆仆的跑了几千公里来帮自己，即便是有再多的心事也要埋在心里，陪着人家好好吃顿饭，剩下的问题等有时间了再慢慢琢磨吧！

想到这里，卜慌笑着端起酒杯，然后冲着他和高风晃了晃：“从监狱回来后，我们哥仨这是第一次见面，真的不容易啊！所以呢，这第一杯酒首先热烈欢迎李毅兄弟来到蓝海，今天晚上我们要好好喝，不醉不归！”

“干杯！”三个人碰了一下酒杯，然后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

“说的好听，还一醉方休？喝醉了不说事儿了？难道你卜慌卜老师把我从几千公里的地方叫过来就是为了喝酒啊？你和高风可能没有这份儿闲心吧？”喝完酒，把酒杯放在桌子上，李毅一边吃菜一边翻着眼睛看着高风和卜慌说道。

“哈哈哈哈！”李毅的一番话把正在吃菜的卜慌和高风逗得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在上飞机之前，借着候机的机会我给我的那位远房舅舅打了一个电话。你们掌握的情况确实不错，他的战友、那个曾经任海福监狱副监狱长并且帮助过我的人现在确实调到了你们省检察院工作，在反贪污贿赂局任职，而且还是一个什么主任。老卜，高风，你们两个本事不小啊，我亲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你们却掌握的这么详细，从哪来的消息啊？”拿起餐巾纸擦了下嘴，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李毅一边吸烟一边笑眯眯的看着高风和卜慌。

“老李，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在海福监狱服刑的时候，那个在菜地分队当罪犯大组长的赵海？”拿起酒瓶，高风一边往三个人酒杯里倒酒一边看着李毅问道。

李毅皱了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才若有所悟的拍拍脑袋：“就是那个整天昂着头、不知天高地厚，骗菜地分队那帮老犯人的吃喝的那个家伙？他不是你高风的朋友吗？怎么了？你跟我提他干嘛？”

“你不是问我和卜老师的消息是怎么得来的吗？就是这个赵海告诉我的，人家现在可是省高检联合执法大队的干部呢！”坐在凳子上，高风看看已经被自己的一番话惊讶的张大了嘴巴的李毅，自得意满的说道。

“啊？这不可能！”听了高风的话，李毅吃惊的坐直身子，先是看看坐在一边闷头抽烟的卜慌。见他微笑着冲着自己点头，他更吃惊了，于是便接着说道：“先不说国家政策是不是允许，就凭他那个吊儿郎当的样子还能进检察院而且是省高检？打死我也不相信！”

“你也别不信，现在这个社会，只要有钱，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你认为不可能的事情转眼就会变成现实，没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来，我们喝酒，说正事儿。不过，高风说的没错，你那个亲戚调任省高检的消息我们就是通过赵海得来的，而且属实。”见李毅头摇的像货郎鼓似的，高风端起酒杯和李毅、高风碰了一下，三个人再次喝干了杯子里的酒。

“你接着刚才的话题说，你哪位舅舅给他的战友通电话了没有？他们能不能、愿不愿意帮助我们？”还没等李毅放下杯子，高风就看着他问道。

李毅苦笑了一下，摇摇头，然后自言自语的说道：“你是叫高风吗？应该叫黄世仁才是！”

李毅的一句话又把高风和卜慌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我打完电话不一会儿，就在我马上要检票登机的时候，我舅舅给我回了电话。”等高风和卜慌笑够了，李毅才接着说道：“他告诉我，他给那位赵叔叔打了电话，跟他说了侯江的事情，并且希望他帮帮忙。通过赵叔叔的电话，现在有三个问题可以基本确定了。”

“哪三个问题？”不等李毅接着说下去，高风就着急的问道。

“第一，侯江向你们省地税局主管‘三产’的副局长行贿三十万元的事情属实，这是已经定性的事情了，没有任何质疑。”接过高风递过来的香烟，李毅一边吸烟一边接着说道：“第二，侯江向这位副局长行贿的主要目的只有一个：借国家清理‘三产’企业的机会，想通过这位副局长把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拿到自己手下，而且是以较低的价格获得这家公司。这些问题都是那个受贿的副局长自己交代的。”说到这里，李毅突然停下话题，皱着眉头抽起烟来。

“我的爷爷，你能不能把话说完了再抽烟啊？快把人急死了！”看着皱着眉只顾抽烟的李毅，高风急的噌的一声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指着李毅大声说道。

李毅并没有着急，而是看着卜慌慢悠悠的说道：“只是这第三条我一直想不通。据这个受贿的副局长向检察院交待：在收到侯江的贿赂不到半个小时，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的董事长张小林就找到了他，说他也想借着国家清理‘三产’的机会拿到这个公司，并且暗示我哪位叔叔：侯江向他行贿的事情他知道，如果不把环球贸易有限责任公司给他，他就把侯江向他行贿的事情告到检察院！我就搞不明白了，这个张小林是怎么知道侯江……”

“啊？”不等李毅把话说完，高风和卜慌就用一声惊叫打断了他的话。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到了这个节点上会出现如此复杂的“故事情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