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 笑狮罗汉

渣渣师傅语重心长地叹息一声：“小胖儿啊，你说你除了吃还能干点什么？”

我当时并不知道他这是在嘲讽我，因此无比认真的回应了一句：“我还会睡觉，还会玩儿，会捏泥娃娃，也会藏猫猫……”

彻底无语的渣渣师傅不再理我，转身走回贺国立房间。

贺国立这时候已经从床上爬了起来，顾不得浑身恶臭与身上的绿浆，匍匐跪拜在地，以极度虚弱的声音向渣渣师傅感谢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国立无以为报，日后愿做牛做马来报答大师……”

贺老太太没想到高人一出手立时解决了自己儿子的怪病，连忙也跟着跪了下去，渣渣师傅似乎见惯了这种场景，无比淡定地摆了摆手，说起来吧，去准备点吃的，下面的饭菜都凉了，忙活了半天，我先去歇一会。

说完他走进了另外一个房间，在贺老太太的张罗下，贺家众人全部下楼准备饭菜去了。

我急忙走进渣渣师傅的房间，发现城里建筑果然不同于乡下，屋子里无比整洁，床上铺着小碎花被子，家具都是清一色的年度最新款。

渣渣师傅躺在松软的席梦思床铺上，面对着天花板，我如同乖巧懂事的道童一样，凑到他身边，呢喃着：“师傅，他们下去准备饭菜了，吃完饭我陪你在这儿睡，省得你一个人寂寞。”

“你肯定不能睡在这。”

“为什么？那我睡另外一个房间呢？”

“也不行。”

“这又为什么？”

渣渣师傅‘腾’的一声从床铺上坐了起来，以鄙视的目光看着我说：“睡睡睡，你还有心思睡，不知道这里还有十八个怨鬼呢吗？”

还有十八个怨鬼？

我心头一惊，感觉房间里的气温瞬间降低了十几度，下意识打了几个寒颤，左右瞧了瞧，并没有看到一个鬼，心想到底是真的假的啊，要是真有十八个怨鬼，你怎么还有心思躺在这儿呢？

渣渣师傅翘着二郎腿，眉毛一挑说：“小胖儿，你今晚可要小心点，那十八个怨鬼都看上你了，到时候他们都会出来吸你的血，别怪我这个当师傅的没提醒你，不过你比较胖，肉多血也多，应该能多撑一会。”

我恨不得打死这个无良师傅，哪有这么吓唬自己徒弟的！

旋即我看到他满脸严肃的扫视着房间，便知道他所言非虚，这栋三层小洋楼里应该真有十八个怨鬼。

我内心无比害怕，无比担忧，就算我长得胖，也经不过十八个怨鬼吸我的血啊！

实际情况表明，渣渣师傅虽然有些无良，却并没有说假话，那天晚上我的确差点死在了这栋小洋楼里。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贺家众人为我们准备了一桌子丰盛的美味佳肴，这是我十二年以来吃过最好吃、最值得回味的一顿饭，即便后来我吃的每一顿饭都比那顿饭丰盛，却还是很回味小时候的单纯。

其实那顿饭也没什么特殊，不过是些鸡鸭鱼肉罢了，换做现在几乎每顿都吃这些，但是八十年代末的时候能吃上这么一大桌子菜，简直比过年还要开心，幸福感超越现在吃龙虾鲍鱼。

也是那顿饭让我跟师傅学到了干我们这一行有两种东西吃不得，是道门戒律。

看家犬。

耕地牛。

这两样东西桌上全有，一大盆子清水狗肉蘸椒盐，萝卜炖牛肉，都是我最喜欢的肉食。

牛肉尚好，逢年过节家里偶尔会吃，但狗肉就不一样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吃过，于是趁渣渣师傅不注意准备夹一块尝尝，不料他好像背后太阳穴长了眼睛一样，还没等我碰到狗肉，便将我伸出去的筷子打掉在了地上。

两盘馋到我满嘴流油的美食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最后甚至被小保姆端走，让我感觉自己的胃在滴血。

渣渣师傅这个大吃货倒是一反常态，肉食几乎一口没吃，花生米就着酒，满脸沉重的喝着，任谁跟他说话也不搭腔。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下了桌后他立刻将我喊道身边，郑重其事地叮嘱道：“小胖儿，师傅白天对你说的话绝非虚言，今晚你得多加小心，无论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睡觉，你给我记住喽，一旦感觉有东西靠近你，你就用琥珀项坠拍它，懂了吗？”

本来我都忘了这茬，经过他这一提醒，无尽恐惧感又一次如潮水般涌上我心头，几乎在一瞬间便淹没了我这颗幼小却又比同龄人大一号的心灵。

渣渣师傅叮嘱贺家人准备了不少鸡血、土茯苓、朱砂等驱邪破煞的物件，旋即将所有人全部轰出小洋楼,告诉他们天亮之前不准踏进距离这栋房子五十米远的地界。

待到贺家众人离去，楼上楼下将近一千个平方的房子里只剩下我们师徒二人，显得那么的空旷，那么的冷清，我甚至能清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趁着天还没黑，渣渣师傅带着我楼上楼下布置起来，这里贴张灵符，那里用朱砂画几个符号，地面上每隔几米便洒下一些土茯苓。

等布置好一切，天色彻底黑暗，我内心越来越紧张，渣渣师傅也没比我强多少，因过于严肃的关系，脸上的皱纹都显得少了不少。

他从包袱里拿出一件杏黄色道袍套在了身上，道袍背后绣着一个黑白相间的太极八卦图，令他看上去神气了不少。

渣渣师傅盘膝坐在贺国立的房间里，凝神戒备，我正准备问他从哪里搞到的道袍，却听他率先开口道：“小胖儿，靠紧我，看好房门，发现任何风吹草动一定要通知为师，你的灵觉可要比师傅强多了。”

我那会儿并不懂什么叫灵觉，只觉得从我认识渣渣师傅的那天起，他都是一副无良的渣渣形象，然而今晚却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从始至终都表现得无比凝重，甚至连一句废话都没说，气氛无比压抑。

他这种情绪令我感觉心里毛毛的，一身白花花的肥肉因为过于紧张的关系而抖个不停。

“小胖儿，去把灯关了。”

“关灯？这么黑，不要了吧，师傅，我害怕……”

“我这是为你好，你灵觉强，开着灯容易混淆你的灵觉，关灯反而对你有好处，去吧，听话。”

贺家二楼因为贺国立被鬼上身的关系，买的窗帘几乎都是深颜色，一拉上窗帘房间里立刻陷入一片昏暗，此刻又关了灯，马上由昏暗一片转换成了漆黑无比。

我站在渣渣师傅左侧，小心脏‘噗通噗通’地乱跳，眼珠子死死盯着房门，连大气儿都不敢喘一口。

他坐在门前，一句话不说，房间里漆黑且又寂静，宛如在播放一场无声电影，只剩下我们两人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房间里，我们师徒二人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据我判断大约在晚上九点多的时候吧，走廊尽头倏然传来一阵‘嗤嗤嗤’的声音，有点像水滴落在了热铁板上，紧接着又传来‘哐当’一声脆响，像是洗脸盘掉在了水泥地上一样。

寂静无声的房间里徒然传出这样两道声音，令本就紧张的气氛瞬间变得压抑到极点，我感觉自己全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头皮更是一阵阵的发麻，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

“来了！”渣渣师傅的声音有些紧迫。

假如房间里凭空出现个张牙舞爪、面色惨白的女鬼，我或许还不会这么害怕，然而面对这未知的恐惧却令我内心害怕到了极点，双腿已经失去控制，抖个不停，紧紧贴在渣渣师傅身边，怯懦地说了声：“师……师傅，我害怕，要不……要不咱们走吧。”

“走不掉的。”渣渣师傅长叹口气，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胖儿，有些东西躲是躲不掉的，该你面对的迟早都要面对，现在若是走了便等于留下了祸根，以后师傅若是不在了，你自己处理起来会更加麻烦。”

我当时根本没心情听他说教，只知道内心已经恐惧到了极点，心脏险些从嗓子眼里吐了出来。

我本打算说些什么，然而在下一瞬间，紧紧关闭的房门倏然窜进来一道黑影，即使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里都显得额外醒目，刚一进来我便将他的模样看了个一清二楚。

第一眼看到他我以为进来的应该是个和尚，脑门上一根头发都没有，身上罩着一件血红色的长袍，跟影视剧中的僧服不一样，有点像戏台上唱戏时候用的戏服。

秃头和尚双眼中泛着幽绿色的光芒，如同幽灵一般，脸上又像是涂抹了手掌那么厚的粉底，白到令人心悸，上嘴唇里伸出两颗寒光闪闪的獠牙，一直延伸到下巴。

能从关闭的房门直接窜进我们的房间，已经说明了一切，我直接被这个面色诡异的大和尚吓得惊叫了起来：“进来了进来了……”

渣渣师傅身手之敏捷程度，远比我说话的语速要快得多，我话音还未落，就见他从道袍里抽出一把朱红枣木剑，迅速咬破中指，滚烫的中指血将剑身涂抹均匀，在这间漆黑的房间里，立时变成了一把红光闪烁的神剑。

“阳世仙品奉神明，阴间冥果供邪祟，何方怨灵，安敢造次！”渣渣师傅爆喝一声，染了中指血的枣木剑划过一道红光，径直劈向了那个面相诡异的大和尚。

从大和尚进屋那一刻起，都没用正眼儿瞧一下渣渣师傅，绿幽幽的目光中写满了贪婪，也不管渣渣师傅说了些什么，笔直朝我这个方向扑来，立时荡起一股凛冽的阴风。

正因他将目光锁定在了我身上，才被渣渣师傅刺出的剑光扫了个正着。

“啊……”

一声刺耳惨叫传出，大和尚摔倒在了门边，忌惮地看着对手。

渣渣师傅缓缓收回枣木剑横在身前，左手结二指诀，如神仙转世般的看着的大和尚，凝神静气，朗声喝道：“黄泉十八罗汉吗？不知你是哪一位！”

身披红袍的大和尚十分警惕，见渣渣师傅向他问话，先往门口挪了挪，似乎认为到达了绝对安全的位置上才开口应道：“咱家乃灵泉湖畔的笑狮罗汉，小道士，你既然知道我们兄弟的威名，还不速速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