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七章 梦入长安

斯有神鸟梵音者，食梦而生，居阴阳之界，以泪煮茶，通晓旧事，开往生之门，度枉死之魂，能化人形，听人愿，一念智生，一念情往，斯其然也。

崔钰合上手中的书册，将之放回高阁。

他认识梵音，很久了，久到阴阳界初开之时，那精怪便在那处，那时候，她化形尚且不够完全，偶尔愤怒的时候还会控制不住人形，露出狰狞的面孔。

但是已经有一段时间，他没有见过她的那种状态了，阴阳界八百年的时间，她似乎是见过太多的悲欢离合，越来越冷漠。

“崔大人？”那人从椅子上抬起头，似乎有几分犹疑。

崔钰当然不是闲的无聊，他案头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但是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会出现在阴阳界这间屋子中。

“今日这个可以带走了？”

对方笑笑，“啧，难道阳间的灾祸还没有过去？谢先生和范先生仍旧没有空闲，为何崔大人这几日还是频频出现呢。”

崔钰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好似是生气了的样子。

于是那女子嬉皮笑脸凑上来，“哎呀，小的又嘴贱了，崔大人大人有大量？”

其实崔钰没生气，他心中有一些迷茫，他也不知道为何他要出现在这里，他回答不上来为什么会自动自觉地跑到这里来，就好像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吸引着他一般。

“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嗯？”好看的眉毛皱在了一起，梵音看着眼前这个有几分陌生的崔判官，想伸手摸一摸对方是不是发烧了，但是崔钰积威太久，梵音只有那个贼心，没有那个贼胆。

“从前？多久以前，你家大帝把本姑娘绑过来八百多年了难道你不知道吗？”

“八百年以前，还没有阴阳界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崔钰觉得自己有点魔怔了，他就是突然间地很想知道对方之前的事情，或许是因为……她的能力太过神奇，所以总让人忍不住地想要伸手触及。

“八百年以前本姑娘尚且没有神识呗。”那微挑的眼角，那看似不屑一顾的表情，崔钰知道，对方肯定是没有说实话。

梵音耸肩，一副你爱信不信 的样子，伸手到自己面前的茶，难得胆子大一回，“那崔大人之前是做什么的。”

崔钰蹙眉，“你不知道？”

梵音眨了眨眼睛。

“我为什么要知道。”

崔钰一笑。

梵音觉得自己心中一颤，这是这三百年来，最让人惊悚的事情了吧。

“那你可以自己来看。”

他伸手，拿过了梵音手中的杯子，一饮而尽。

“喂……”

算了，不就是一碗茶么，有什么大不了的，梵音终究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伸手向了那个看起来威严而不可侵犯的崔大人。

长安三月，街头小巷，充斥着春日的气息，梳着矮矮的小刷子，带着两个流苏的小姑娘撑着红伞，怎么看怎么与旁边云髻姑娘不相容衬，那姑娘站在桥上，还有几分的迷茫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路过的人尚且能够听到小姑娘喃喃地低语声，“我去，崔死鱼，你坑死我了。”

那姑娘装束可爱，嘟着嘴的样子更是很想让人去蹂躏一番她略带婴儿肥的脸，可细细看去，那如狐一般的媚眼，又无端的让那张可爱的脸带了一丝丝的媚态。

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人是胆子大的。看那姑娘迷茫地看向周围，便就有那等好事的人，上前几步，“姑娘？”

小姑娘的眼睛转向了说话的人，“嗯？有事？”

“在下观姑娘在此处站立多时，不知道是有什么事情？在下可以帮上忙吗？”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

“我跟你打听一个人？”

“姑娘请讲。”

“你可知道崔……崔钰？”

“崔钰？”那人脸上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十分的古怪。“你是他什么人？”

“嗯……下属？”

那人登时脸色大变，几步地就窜进了人流当中，连头都不敢回，如同逃避瘟疫一般。

小姑娘更迷茫了。

撑着伞的小姑娘站在桥上等了许久，直到天都黑了，似乎仍然没有找到要找的人，不一会儿，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凑了上来，满脸写着猥琐地看着她。

“小姑娘？我看你在这里呆了一天了，可是有什么麻烦的事情？”

“麻烦？我在找人，只是不知道应该去什么地方找。”

“哎呀，找人啊，叔叔最在行了啊，来跟叔叔来。”

那人伸出了脏兮兮的手，刚要抓住那小姑娘的手腕，突然旁边一个人伸手砍在了对方的手上。

“黄二，本公子是不是说过，日后再见你拐卖少女，便将你杀了，挂在城门口？”

青衣小姑娘抬头看了一眼，那个颜色严肃，眼中冒着火光的持剑少年。又转头去看向岸上的万家灯火。

叫黄二的人已经灰溜溜地滚走了。

“姑娘，你一个人待在此处不安全。”

青衣小姑娘的视线落在了对方的身上，声音脆生生的，“你既然知道对方拐卖少女，为何要留他一命？”

那少年笑笑，“姑娘有所不知，黄二认识许多的人贩子，我通过他可以抓到其他的人贩子，但是这人手贱，需要时常看着才好。姑娘一个人，可是来长安寻亲？”

“不是。”

青衣小姑娘想了想早晨那个人的态度，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觉得崔钰这两个字，是不能说出口的。

“那姑娘现在可有住处？”

“也没有。”

少年笑了，“姑娘请随在下来，前面有个客栈，可以让姑娘暂时休息一段时日。”

小姑娘脸上也露出了一个笑，“长安的人，都如同你这般好吗？”

“我？”那少年看着她脸上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有一些沉醉，“我不是好人。”

那小姑娘又眨了眨眼睛，活泼可爱的很，“你是什么人？”

“剑侠燕南天。敢问姑娘芳名？”

“纪梵音。”

燕南天隐约地觉得这个名字有几分熟悉，却又说不出来究竟熟悉在哪里。只笑道：“看来令尊令堂是佛教中人了。”

纪梵音随口道：“肯定不是。”

天色已晚，她仍然举着那把红伞，走路轻快，恍若精灵。燕南天略略有一些恍惚。

“纪姑娘？”

纪梵音回头，对方的视线落在她的伞上。

她抬起头，看向漫天星辰，终于收了伞。

“原来人间这般美。”

燕南天距离有点远，他侧耳过来，“纪姑娘说什么？”

“嗯？说星河尽在眼中。”

燕南天浅笑。

他还是觉得，这个姑娘很奇怪。

纪梵音两手抓着伞，横在胸前，镶着小珍珠的鞋子落在青石路上，明明是在长安街头，却走出江南烟雨中女子的气质。

“纪姑娘，你从何处来？”

“从来出来啊。”

纪梵音理所当然的回答，让燕南天忍不住地笑了。

“到底还是有佛意。”

“佛在心中？”

她的话听不出是问句还是陈述句，燕南天于是只能跟上去了。

到了客栈，纪梵音如同一个好奇宝宝一样，四处张望，燕南天伸手到柜台上，“一间上房。”

将纪梵音送入了房中，燕南天才回身来，叩响了旁边的门。

“师兄？”

“嗯。我找到办法了。”

“什么？”屋中的女子双目放空，伸手探向前方，燕南天抓住了对方的手，将人扶到了桌边。

“我找到了认识崔钰的人。”

“真的？”

对方似乎很惊讶，“不是说崔钰六亲不认吗？”

“我有一种直觉，这个人不一样。”

那女子难以掩饰脸上的开怀。

“这么说，师父的仇，我们也能报了？”

“最主要的是，还可能找到你眼睛的解药。”

“那师兄，我们要怎么办。”

“对方一看便是涉世未深，你不要着急，这两日，我慢慢铺垫一番，总会有我们报仇的那一日的。”

那女子似乎又有一些不开心，“师兄，她长的好看吗？”

“没你好看。”

燕南天一脸纵容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伸手揉了揉她的头，“你放心吧，师兄心中，永远都只有你一个人，况且……那个女人看起来……很奇怪。”

“奇怪？”女子微微蹙眉，“怎么个奇怪法。”

“你说，今日这晴天，她打了一把伞，从早晨举到晚上。而且……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和我们都不同。”

燕南天又回想起了伞下那人的装扮。

长安女子喜高髻，喜华丽珠宝，对方衣着看着便是不凡，可头饰却太过简单，总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女子没见过对方，只安慰道：“也许不是江湖中人，所以总会觉得不一样吧，师兄不要担心，既然她认识崔钰，我们便一定有办法……我不相信，师父的仇，就报不了了？”

燕南天点点头，“一定能的。”

那女子摸索到了燕南天的手，“师兄，你我之间……终不负，相思意。”

燕南天抬起了对方的手，轻轻吻了上去。

“定不负，相思意。”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