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暗藏杀机

老李头强打精神张罗完李二夫妻俩的丧事后，就躺在床上不吃不喝，那人像是燃尽了油的灯，很快就不行了。他先是委托典当行的刘老头，用约据的方式，确认窦天权拥有三家火锅店的所有权。在窦天权前来探望的时候，又郑重其事把李恩托付给他。说不看僧面看佛面，请求他一定要把李恩抚养成人。

看病的先生说了，老李头本没有足以致命的病，只是受了打击自己不愿活了。窦天权心里很难过，师父命苦，这辈子并没有什么奢望，就想过点安稳日子，却总是等不来。可是，即便现在不能让师父过上安稳日子，还是不想让他走，因为心里始终觉得，那一天终会到来的。

他握住老李头枯瘦的手：“师父，你别老想着撂担子。李恩需要爷爷，我需要师父，江湖海底也需要你这位大厨！你晓得不，现在我们面临的情况，就好比一条大船停在急流险滩上。当年可是你说的，就算累得口吐鲜血，哪怕绳子勒断骨头，也要齐心协力把船只拖动。师父，你说，你能在这个时候撒手吗？”

老李头沉默着不说话，过了好一阵才嘟囔道：“我老了，帮不上忙啊。”

“师父！”窦天权故意赌气道：“你要撒手不管，我也不会管的！”

“老爷子，江湖海底没得您还真不行！”帮腔说话的是赵锦程。在老李头卧床这段时间，他可谓是鞍前马后无微不至。当然，他这么做是有目的的。当初拜窦天权为师，可不是为了做个风餐雨宿的送货郎，无论如何他得留在重庆，要不怎么有办法完成使命呢。

得知老李头把国府路的火锅店也给了窦天权，并在修缮后就会重新开张，开张后，肯定就需要人手，他心里就活泛开了。刚得知老李头卧床不起，他就找了个理由留下，还成天端茶倒水伺候着。在外人看来，比亲孙子还贴心。他这样做，当然是希望老李头能在关键时候帮忙说两句好话，助他实现计划。因为他也晓得，老李头和窦天权关系非同一般。

“那我再试试嘛！”老李头孩子气般道：“小赵，你去帮我弄半碗稀饭来。”

窦天权笑了，赵锦程也扯动嘴角笑了。

嘿，说来还真怪。自打老李头有了活下去的念头，那身体还真的一天天好起来了。在他和窦天权商量国府路火锅店的经营人选时，还真的推荐了赵锦程。经过一段时间接触，他觉得这娃心思活络，应该适合做跑堂。

在窦天权看来，江湖海底本就应该老李头做主，别说安排个跑堂，就算指定谁做掌柜，他也会照办的。更何况，赵锦程对他有过救命之恩，如果真相换个轻省点的工作他也不会反对。他说：“让他先历炼历炼，如真有能耐，到时候就提拔起来做掌柜。”

赵锦程可不想做什么掌柜，他的本意是想留在上河街的火锅店，这边离同庆社近，见窦天权也容易。也不晓得是老李头耳朵不好，还是怎么回事，竟把他弄去了国府路那边。

赵锦程纵然心里不乐意，也不好拒绝。更何况，这回还是窦天权亲自送他进城。

难得和窦天权独处，赵锦程可不想浪费这献殷勤的机会，看窦天权站在渡船的船沿上，就过去拉着他往里拽：“师父，风大得很，往里站一点嘛。”

窦天权心一暖，回了赵锦程一个微笑。这时候，他莫名其妙想起第一次去同庆社见赵得力的场景。那年他应该和赵锦程一般大小，十六七岁，少不更事的年纪，却天天嚷着要做英雄好汉。只是，在认识郝一白之后，他才逐渐意识到，英雄并不是拳头硬就能做到的。

“小子，你的理想是啥？”窦天权把一只手搭在赵锦程的肩膀上。

“像您一样，做个大英雄。”赵锦程歪着脑袋回他说。

果然，同样的年龄，同样的梦想，窦天权哈哈笑了两声，用力扶住赵锦程的肩膀“在那边好好学点手艺，或许用不了几年，你就会改变想法的。”

本来，窦天权还想聊点其它，却发现这小子假装看江面的船只，挣脱了他的手，还一个劲往人堆里扎。他一抬眼皮，就看见了站在不愿处的涂德胜。发现窦天权看到他了，涂德胜也抱拳拱拱手算是打招呼。

窦天权楞了一两秒，明白了，涂德胜如此客气，应该是因为救他母亲的事。于是，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窦天权能肯定，涂德胜是看见了赵锦程的。只是，那眼神移动得很快，像是有什么顾虑。这个时候，他心里起了丝疑虑——涂德胜和赵锦程父亲赵探长，是多年的生意搭档，赵锦程为什么要躲他呢？难道真如谭老四所说，他是涂德胜派过来的卧底？抑或他真把自己当杀父仇人？盯着赵锦程观察了半天，窦天权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他不过是一个还充满幻想的孩子。

国府路的火锅店，其实就是一个在原址上搭建的简易棚子。这是谭老四的主意，他说这地方离政府大楼近，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好嘛，自然是离政府近，地段好，客人多。坏嘛，当然也是离政府近，容易被日本人炸弹招呼。既然容易被招呼，那就不用在装修上花心思。他在上河街买了串五百响的红鞭炮，说开张吉时一到，就点了响一阵。无非是让人们晓得，江湖海底火锅分店又开张营业了。

国府路火锅店的掌柜是张成，调火锅的技术是老李头手把手传授的。窦天权和赵锦程到的时候，他已经带人把需要的调料，还有各种荤菜素菜给备齐了。桌子在棚子底下排成一溜，共有八桌。除了三桌牛油老火锅，其它都是老李头改良后的红白锅底。尤其是那文火慢炖的酸萝卜鸭子汤，经风一吹，能诱得半里外的路人直吞口水。

张成这家伙，看来办事还挺利索，窦天权叉着腰巡视了一番很满意：“张掌柜，人呢？”

一听当家的在叫，张成颠颠就跑了出来：“当家的，您来了！”

“干得不错嘛。”窦天权夸张成的同时，眼睛瞥到上回轰炸后烧焦的房梁，表情立马变得严肃起来：“赶紧，把人都叫出来，我得交代一下。”

洗菜的配菜的买菜的，再加掌柜和跑堂，一共五个人，一会功夫就站在了窦天权跟前。里边除了赵锦程，都是同庆社的兄弟。在火锅店干活，不仅活儿轻省，收入也比下苦力稳定，关键还不得饿肚皮。所以一听说火锅店要人，大伙几乎是挤破了脑袋想抢这差事。

窦天权心里清楚，来这里干活并不是好差事。作为舵把头，他必须以实相告。他说：“兄弟们，你们一定要晓得，我们的店，离政府大楼只有几百米。距离近嘛，我们的生意会好。也是因为离得近，我们这里会比其它地方更危险。现在，我要叮嘱大家的是，在任何时候，排在第一位的永远是你们的命。房子没了我们再搭，家当没了我们可以再买，要是人没有了，那就啥都没了。要晓得，你们的命，不只属于你，还属于你家妻儿老小，所以，我不想你们再出李二那样的意外。因此，我命令，一旦空袭警报响起，就算饭钱没还收，也得给我立马进防空洞。这一条，是我新增的同庆社帮规，任何人不得违反！”

接下来，窦天权又让赵锦程，把他在培训中学到的警报种类，用毛笔一条一条写下来并贴在残缺的墙壁上：

一、预先警报，敌机即将空袭城市，鸣笛36秒，停24秒，重复三遍，时间三分钟。

二、空袭警报，表示空袭开始了，鸣笛六秒，停六秒，也是三分钟。还用红笔标注，此警报一响，所有人必须进防空洞。

三、解除警报，表示空袭结束了，鸣长笛三分钟。

窦天权寻思着，把挂红灯笼的规矩也一并写了贴墙上，不仅火锅店的帮工可以看，也给食客和路人提个醒。在他看来，第一回轰炸之前，大家要是了解这些知识，也不至于死那么多人。正交代事情呢，突然听到有人在叫他。来人是谭老四，此时他正站在数米之外冲自己招手，看样子应该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