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舞厅暗忖

对于程逍欢而言，第一次去舞厅，第一次与刚刚认识的工友去舞厅是一件特别兴奋的事，这意味着新的生活开始。而且从学校毕业之后这两个多月，他很少再接触过异性，潜意识中，也期许着得到异性青睐的奇遇。

人的心态或许往往就是这样矛盾：当周颖、罗秀美、叶梦琪带着崇拜心理试图接近程逍欢的时候，他却在那些不切合实际的想法中挣扎，最终选择放弃，而一旦长期接触不到任何异性的时候，又像犯了烟瘾一样难以排遣。他对自己的颜值一向有信心，虽然明知道自己面前没有追求任何女孩的实力和资本，但也可望人流中的异性能多看他几眼，像当初周颖、罗秀美、叶梦琪一样，把他当成明星一样崇拜，至少这样他能找到一点自命不凡的优越感。

马军晚上六点多就来到程逍欢家，他穿着一穿很干净的夹克衫和牛仔裤。程逍欢也像去相亲一样，穿了一套棕色的西服、棕色的领带、棕色的皮鞋擦得锃光瓦亮。

“还剩一根，给你留的，我也改抽秋泉了。”

程逍欢把马军领进自己的房间，便把桌上刻意给马军留的红塔山从烟盒里掏出来，递给了他说。

“烟盒别扔，给我！”马军接过烟，紧忙说。

“要烟盒干啥？”

“装B呗！这你就不懂了吧？”马军点燃了叼在嘴上的烟，从怀里的兜里掏出了一盒的蝴蝶泉，把烟盒里还剩半盒的蝴蝶泉全都拽出来，装进红塔山烟盒里说：“咱们在单位抽秋泉，出去玩最次也得抽蝴蝶泉。你要是在舞厅抽秋泉，会被人瞧不起的。”

程逍欢不自然地笑了笑，从前他并不认可马军的想法，甚至觉得有些讽刺。但经过马军的同化，他慢慢接受自己和马军是同一阶层的人，和康广亮、冷瞬的生活方式有着天壤之别……

一个月挣四百多块钱，四百块钱在康广亮和冷瞬眼里最多不过是十几天的花消，有时请一桌人吃顿就得花一二百块钱，像这样的饭局都是习以为常的事。而在X钢干活的那些临时工，干那么累的活儿最多一个月也就挣五百多块钱，他们大多数人都已成家立业，如果老婆没工作，一家人的吃、穿、住、行、用，米、油、盐、电全都指望这点钱。没有房子要攒钱买房，子女考上学要攒钱交学费，大学毕业还要给子女攒钱结婚……

你又何尝不是这个阶层的人呢？要学历没学历，要技术没技术，整日想着当作家来望梅止渴，夸父追日说的就是你吧？

“咱们咋去啊？”程逍欢掩饰着内心的自嘲，随便问了句。

“走着去呗！你还想打车去啊？”马军不假思索地说。

程逍欢再次自嘲地笑了两声，算是给马军一个回应。

“你见过有穿西装革履骑自行车去舞厅的吗？打车到舞厅就得五块钱，来回就十块，咱趁啥呀？别装这个B了，没啥用！”

“对。”

程逍欢苦笑了一下说，本能避开马军谈笑自若的表情，再次想到与康广亮和冷瞬每次出门都打车，虽然自己从来没掏过打车钱，但仔细算一下，康广亮和冷瞬每人一个月光打车钱，至少得花掉他整个月的工资。

“咱边走边唠吧！志成还在路上等咱俩呢！”

“嗯。”

……

马军和程逍欢在路上汇合了阙志成，一路有说有笑来到汤继淘家。舞厅七点才开场，几个人又在汤继淘家闲聊了半个小时。

汤继淘家的经济条件和程逍欢家差不多，同样住着有几间屋子带着一个小院的平房。穿着一套黑服装的汤继淘像在单位时一样，与马军谈笑自若。由于对汤继淘不太熟悉，程逍欢很少插言，但在汤继淘和马军的谈话中，程逍欢了解到两人性格和看法上有很多共同点：同样实在、亲和、从容。两人所聊的话题都是程逍欢过去不愿谈论的日常琐事，但两人每说一句话都伴着笑声，一个人随便说一句话，另一个人马上能接上话，好像不笑不会说话，总有谈不完的话题一样。阙志成也能接上话，但相比这两个人显得嫩得多。程逍欢也能看出汤继淘就是把阙志成和自己看成稚气未脱的孩子，真正能被他当朋友看的只是马军。

通过一天多的接触，程逍欢也自知自己没有同龄马军成熟，至少马军能够正确认识和看待自己的社会位置，从不在人前表露出他悲观的一面，好像任何事情在他眼里都是理所当然一样。这点是程逍欢暂时学不来的，这需要有足够的社会阅历和强大的心理素质支撑，才能做到像汤继淘和马军那样脚踏实地、从容不迫，而程逍欢的阅历还只局限在过去与康广亮和冷瞬那个有明显社会地位反差和内心盾矛的交际方式中，或是在学校时那种板着脸说话，在不为人知的心机驱动下，靠逞强斗狠争地位，去捍卫尊严的潜意识中，很难在短时间适应与相同阶层的马军、汤继淘、阙志成，摘下过去早以习惯的面具，用平和、自然的心态交往。

……

“买四张门票。”走到舞厅的门口，走在前面的汤继淘抢先掏出五块钱买了门票。

在汤继淘买完票的一瞬间，程逍欢突然感到脸一阵发热，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四人同去舞厅，并不是每个手里拿一块钱各买各的门票，而是需要一个人多掏三块钱请客的……

程逍欢原本兜里有六块钱，在半路上买了一盒蝴蝶泉还剩三块，本以为门票一块钱就够，却没想到自己初次和三个工友去舞厅，理应抢先买四张门票，可在家、在路上、在汤继淘家，思维一直结合着马军在班中的那段“陌生的男女贴胸上下一起蹭”的叙述，去幻想着这个从未踏入的世界，丝毫没想过多付三块钱去给这三个工友一个见面礼，反而让淘哥替自己买了单。

事儿没办，话儿得说！不能让别人把你当孩子看！

伴着心里对自己的懊恼，程逍欢抢步走到汤继淘面前，掏出了兜里的三块钱，赧然地解释说：“淘哥，这次理应我请，但在路上买了一盒烟，钱就不够了。我这还剩三块钱，你揣着吧！算是我请的……”

程逍欢感觉到话没等说完，豆大的汗珠子就从脸上掉了下来，后半句话没有经过大脑，变得语无伦次。

汤继淘看着程逍欢笑了两声，低了一下头，仿佛在掩饰着内心反应到脸上的某些表情。再次抬起头的时候，他换了一副很淡然的笑容说：“别那么认真，我知道你咋想的。谁请都一样，几块钱的事儿，不用分得那么清。呵呵……”

马军也笑出了声音接茬说：“别想那么多，好哥们一起出来玩，谁掏钱能咋的？又不是这一次，以后咱哥几个还得天天在一起混呢！”

阙志平显然也发现程逍欢的脸色不好看，随后加了一句说：“对！咱都是跟淘哥混的！咱当小弟的，不用考虑那么多。”

马军听了阙志成的话，却嗤之以鼻地说：“次……你这话说的，跟淘哥混就让淘哥总掏钱啊？再属铁公鸡的，也该拔点毛了吧？”

阙志成听到这句话却用简单的一笑敷衍过去，就好像那个不愿拔毛的铁公鸡不是再说他一样。

程逍欢抛开了惭愧的情绪，换了一种玩笑般的腔调说：“下次我请啊！你们谁都跟我抢！淘哥！这次兄弟掉链子了！但兄弟是个明白人，心里有数！”

“呵呵，你又想多了，整得像挺大的事似的！走、走、走……别在这唠这事儿，几块钱的事儿，在这儿站着掰扯，多丢人？”

汤继淘轻描淡写地说，用一条胳膊揽了一下程逍欢的肩膀，便踏着台阶往二楼舞厅走。

舞厅的音乐早就响起，周围围着舞池靠墙的两三排连在一起椅子的前排已经坐满了人，整个大厅里到处闪着各种颜色不断变化的灯光，舞池中间有很多男男女女在翩翩起舞。

程逍欢等四人在后排的几个空坐上一字排开坐下，汤继淘挨着马军和阙志成坐在最外端。刚坐下一会，两人又开始有说有笑地谈论着什么，程逍欢身边坐着的阙志成也把身体谈过去加入他们的谈话。由于音乐声太大，程逍欢听不清他们在聊什么，眼睛虽然看着舞池里跳舞的人，思想却还在琢磨身边着三个人……

他回想起汤继淘在舞厅门口那几句话，觉得此人是他接触过继康广亮之后，又一个有“大哥范儿”的人，但却与康广亮截然不同，不像康广亮那样争锋好胜，也不用言过其实的语言标榜自己，但气场却不逊色于康广亮，就像他内心有种强大的力量，能撑起他在外在的气质一样。言语间，就好像别人每说一句话，每个举动，每个表情，他都能猜出对方的出发点和心理活动一样，而且他话说总是特别得体，从不说让人不舒服的话……

胡思乱想不知多长时间，舞曲也不知换了几首，最后在一首歌结束后，音响突然传出一声：“谁TM是爷！孬、孬、孬！孬、孬”、孬！孬、恼来斯够类围……”全场瞬间沸腾了，很多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男男女女突然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起来，纷纷涌向舞池跟着节奏扭动着身体、舞动着四肢、甩着头发。

汤继淘站起来，向身边的三个人示意一起去“蹦迪”，程逍欢对跳这种舞不感兴趣，但被马军硬拉进了舞池。五颜六色的灯光熄灭了，只有带着强光随着鼓点爆闪的闪光灯时明时暗地闪烁，把舞池里跳舞的人群闪得忽明忽暗，像看幻灯片一样。程逍欢身体虽然学样他们的样子跟着扭动，手脚跟着鼓点瞎比划，但心里却觉得很无聊，不明白为什么汤继淘、马军、阙志成，以及整个舞厅的男男女女会跳得那样如狂如醉。

迪士高曲结束后，程逍欢跟着汤继淘等人回到原位，舞厅里换了一首很缓慢的音乐，闪光灯也不再闪烁，借着刚刚亮起的幽暗灯光，程逍欢看到围着舞池周围一排排坐位前有很多男青年在走动。他们时而把一只手伸向坐位上坐着的女生面前，有的女生痛痛快快的抓了那只手站着来，两人便走进舞池搂抱在一起。但大多数的女生都摆了摆手，青年男子只好走开，继续把手伸向其他女生面前。有的女生尽管不停地摆手，但青年男子却硬生生抓住她的手，把她硬拽起来，她也只好和那个男子走进舞池搂抱在一起。程逍欢还注意到，在舞池里跳舞的男女无一例外，都是一只握着对方的手轻垂在身体的一侧，另一条胳膊搂着对方的后背或腰部，正如马军在单位描述的一样，两人的胸部贴在了一起，佛仿这种舞就是这么跳的。

五分钟后，所有灯光全部熄灭，但还能看见有些没请到舞伴的男青年，还不死心的打开打火机，继续寻找着“猎物”。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程逍欢幻想着舞池里那些搂抱在一起彼此陌生的男男女女闭灯后的样子，一种莫名而又原始的欲火油然而生，本能地想起曾经和姜婉莹、周颖拥抱亲吻，以及罗秀美那晚在他家诱惑他的样子，有些后悔没把这些曾经就在自己身边的女孩拿下，现如今仿佛已经很难再有机会碰的这样的艳遇了……

“黑灯曲”不知放了几首歌后，在灯光重新亮起后结束了，搂在一起的男男女女纷纷散去，舞厅里又闪烁起五颜六色灯光，音乐又接连换了“快四”“中四”“三步”等舞曲。

程逍欢不明白汤继淘等三人为什么除了“迪曲”之外，始终在原位坐着。他暗暗决定：不管他们怎么想的，自己既然来了，就不能无功而回，一会如果还有“黑灯曲”的时候，自己一定要请到一个女生，体会一下与陌生异性胸贴着胸来回蹭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