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9章 渣渣师傅

查师傅回身坐到凳子上，开口一笑，嘴里露出两排大黄牙，甚至连牙花子（牙床）都露了出来。

他笑眯眯、直勾勾地盯着我，目光中展露出发现了新大陆般的神情。

我被他瞧的浑身不自在，连忙甩了甩脸上的肥肉，下炕穿好鞋，跑到厨房找我姐去了。

我姐正在帮我妈盛菜，见我过来急忙问我说：“小弟你下来啦，快看妈今天特意杀了只鸡，还炖了一条大黄鱼，一来是要款待查师傅，二来给你补补身子。”

一盆热气腾腾的东北名菜小野鸡炖蘑菇摆在锅台上面，馋的我肚子咕咕叫。

我伸手去抓，被我姐打了一下，说你不能先吃，这是要招待客人的，再说你看看你都肥成什么样了，再吃下去过年都不用杀猪了！

“不用杀猪？”我两眼直勾勾，看着锅台上的美味佳肴，不暇思索地应道：“那杀什么？”说完我才反应过来我姐是在调侃我，那意思很明显，可以直接把我当猪宰了吃。

果然，当我满脸黑线回过头去，大仙我姐已经笑得香肩耸动。

我懒得理她，转头问我妈说：“妈，那个埋了巴汰（脏兮兮）的老头是谁啊？咱家干嘛要请他吃饭喝酒？”

我妈从美味佳肴中夹了一个鸡爪子给我，然后轻声回道：“小胖儿，妈警告你，要是当着人家的面可不许乱说话，这回要不是查师傅帮忙，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呢，人家可是专门捉鬼的术士，在你醒之前还说跟你有缘，要收你当徒弟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妈忽然又补充一句：“哦对了，还记得妈跟你讲的咱家小时候漂洋过海的故事吧，当时说看你身体情况的游方术士就是他，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我们还能碰到，说不定你们之间还真有缘。”

“游方术士？他收我当徒弟干嘛？”我妈的话令我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急忙追问道：“让我跟着他抓鬼吗？”

想到抓鬼，我第一时间先想到西游记中的孙悟空，大闹地府打得十殿阎罗、黑白无常屁滚尿流，妥妥的威风凛凛、杀气腾腾。

我忽然又想起李大婶儿抓鬼时候变成的娘娘腔模样，一瞬间变成了被霜打过的茄子！

我妈轻叹口气，转身拿起一摞碗筷，说查师傅既然是抓鬼的，那他收的徒弟肯定也就是跟他抓鬼呗，他还说你是灵童子，是神仙转世，是九死一生的命格，你后脖颈子上的纹身就跟你的命格有关，说的可玄乎了，不过妈可不想让你给他当徒弟，学点什么不行，干嘛非要学抓鬼！

“纹身？”我一愣，追问道：“什么纹身？”

“就是你后脖颈子上的那个，你自己看不到。”

我姐凑了过来，附在我耳畔轻声说：“小弟，你脖子上的纹身可像眼睛了，特别吓人！”

我姐的话令我浑身肥肉不自觉地颤抖了几下，下意识朝后脖颈子摸了摸，可惜什么也没摸到，只好继续追问我妈：“妈，屋里那老头说我是神仙转世是真的吗？什么叫九死一生命格？”

“别瞎打听了，听妈话，待会儿查师傅要是提起收你当徒弟的事情，你一定要拒绝。”我妈说完，端着小野鸡炖蘑菇走进了正屋。

那个年代的生活条件虽然已经改善了不少，但还算不上特别好，吃饭都是在正屋炕上放饭桌，我来到正屋的时候，我爸刚好和查师傅喝完了一盅酒。

小老头见我回来，立刻放下酒盅，笑呵呵地朝我招手，说来来来，小胖儿过来，坐我旁边。

他的一口大黄牙加上牙花子，看的我浑身不自在，下意识走到我妈身边，拿起饭碗默默吃饭，心里边无比纠结要不要给他当徒弟这件事儿。

查师傅丝毫不尴尬，给我夹了一块鸡肉，然后将他那张脏兮兮的老脸凑到我近前，开口问了声：“小胖儿啊，我问你件事，假如你看到了鬼会不会害怕？”

“不怕！”

其实我内心深处是想说“害怕”的，但不知怎么回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不怕，查师傅听完呵呵呵呵地又笑了起来，一旁的我妈脸色一沉，盯着我说：“不害怕你看到李大婶儿时候跑什么？啊？？？”

不提这茬还好，一提起来我又想起李大婶儿倒在地上抱头哀嚎的恐怖画面，委屈的问了一句：“妈，李大婶儿究竟怎么样了，是不是死了？会不会变成鬼来缠着我呀！”

这个问题令和谐的气氛瞬间陷入沉默，我爸本来打算敬查师傅酒，结果叹息一声又将酒盅放回到了饭桌上，我妈则在一旁偷偷抹眼泪，一言不发。

我姐那时候已经上了初三，她见二老默默不言，便开口说道：“爸，加兴村的李大婶儿不会真死了吧？如果真死了，会不会有警察找上我们家？”

我姐毕竟是家里读书最多的人，考虑事情比较长远。

我爸妈依旧沉默不语，查师傅则轻轻拍了一下桌子，信誓旦旦地保证说：“不会，你们把心放在肚子里吧！”

此言一出，我们一家四口全部吃惊地望着他。

他啃了口鸡翅，抿了口酒，这才缓缓解释道：“李广申这个人贫道早有耳闻，他活着其实已经跟死了差不多，能拜倒在女鬼的石榴裙下这是他罪有应得，要不是他这些年没干什么缺德事儿，贫道早就把他给收了！”

查师傅话一出口，立刻惊呆了我们一家人，我爸吃惊到张大了嘴，吐出一个字：“啊？” “啊什么啊？不信我说的话还是怎么着？”查师傅将筷子往碗上一横：“明天你再去他们家看看就会明白了，李广申的阳刚正气已经所剩无几，顶多还能苟延残喘几年罢了，今后若是再有人找他，保准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我爸深吸口气，吱吱呜呜地追问说：“那……那他怎么就突然疯了呢？”

“因为你的宝贝儿子啊！”查师傅嘿嘿笑了两声，指着我脑门，全家人同时向我看来，我姐一听这话，甚至将准备夹到饭碗中的蘑菇掉在了地上。

我爸半晌后才转过头，说查师傅，您能具体说说吗？

查师傅满脸得意的笑了笑，抿了一口酒，说我敢保证，小胖儿出生的时候，你们家里肯定发生过奇怪的事情！

这句话令我爸妈一阵失神，互相看着对方，眼神中充满了异样神情，我爸轻轻叹了口气，如实相告，说不敢隐瞒查师傅，我儿子出生的时候，确实发生过很奇怪的事情，那会儿我都已经把他看成了死孩子……

“死孩子？为什么把我看成死孩子？”我满脸狐疑，连鸡肉都顾不得吃了。

我爸没理我，一边跟查师傅喝酒，一边将我出生时发生的那一幕幕娓娓道来，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关于我出生时候的故事。

讲述的过程中，我爸的眼神很复杂，在我的印象里，他向来都是极为严厉的，然而当时却让我看到了铁汉柔情，我妈没有插话，只是坐在那里伤感，时不时抹上一把眼泪。

当我爸讲述到跟我同一天出生的其他九个孩子全部夭折的时候，查师傅才开口打算了他的叙述。

“九死一生，这都是命数，天命不可违也！”

“再后来我们一家人就坐船从烟台来到了旅顺，在船上发生的事情您都是知道的。”我爸黯然伤神，独自喝了一口酒。

我爸的讲述，令我自己都跟着暗暗吃惊。

我出生的时候居然跟冰块一样凉，那大夏天抱在怀里岂不是很舒服？而且跟我同一天出生的孩子居然都在半岁那一天夭折了，这也太神奇了点吧！

最主要的是，查师傅居然将这些事情说成了命数、天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内心充满了好奇，强忍着查师傅那一口大黄牙加上牙花子，开口追问说：“那个…命数和天命到底是什么？还有，什么叫九死一生命？”

查师傅听后呵呵笑了几声才缓缓答道：“九死一生就是天生拥有当神仙的体质，只要你拜贫道为师，贫道就能让你当神仙，怎么样啊小胖儿？”

“贫道？什么意思？”我那会儿根本不明白贫道代表着什么，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回道：“是不是说明你很穷？还是你喜欢看电视换频道？”

查师傅没有回应，只是在那里一个劲儿的笑，我见他这幅表情就继续问了声：“你说我能当神仙是真的吗？是不是当了神仙就不用害怕黄仙小庙，不用害怕李大婶儿了？”

“那是自然！”查师傅得意洋洋地应道：“那些东西不过一群魑魅魍魉而已，只要你成为我徒弟，对付几个小鬼还不是小菜一碟！”

我正准备询问什么叫魑魅魍魉的当口，我妈忽然敲打了我一下，我这才想起我妈是不同意我给查师傅当徒弟的事情。

她先瞪了我一眼，旋即转头对查师傅说：“师傅，我知道您这么说是为了我家小胖儿好，可咱家就他这么一根独苗，我怎么舍得……”

我妈的拒绝似乎早已在查师傅的预料之中，他只是微微一笑，便继续跟我爸喝酒吃肉，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不久后，我爸站起身，恭敬的敬了杯酒，并询问说：“师傅，您也说了，拜不拜师都是缘分，这东西强求不得，实不相瞒，我并不反对我儿子跟着您学艺，我只是很好奇这孩子为什么会有这种的命运呢？”

查师傅将酒盅里的白酒一饮而尽，表情忽然变得有些严肃，一边看着我一边对我爸说：“小胖儿之所以出生的时候像块冰疙瘩，是因为他在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受的孕，是千百年难得一见的至阴之体，而他又是男儿身，正所谓物极必反，极阴之后便是极阳，所以他这一生的命运注定与阴阳脱不开干系，贫道不敢妄言，这一切都是天命所致，是天数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