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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兄弟!兄弟

作者:重庆姐儿 | 发布时间 | 2018-11-23 | 字数:3253

窦天权一行人马不停蹄奔国府路而去。去的路上,窦天权还比较乐观,认为日本人的目标应该是政府大楼,普通老百姓应该损失不大。

到了现场才发现,除了国民政府大楼遭到严重破坏,旁边的曾家岩、学田湾、中四路、三门洞街,以及江北青草坪、刘家台一线的民房也都受损严重。商店、民居一大片一大片被夷为残壁断垣,老百姓更是死伤无数。

此时的重庆已是腊月,随处都能看到年的味道。这个时候,不管是富人还是穷人,或多或少都会做点腊肉香肠,挂在阁楼的竹竿上晾着,高高兴兴地迎接新年的到来。而现在映入眼帘的,是被炸得鲜血淋漓的残肢断体,和被炸飞的香肠腊肉混在一起,显得触目又惊心。空气中弥漫的是,由血腥、硫磺、还有烧焦木头等混合的特殊气体,那感觉就像是来自地狱的死亡气味。

在国民政府大楼旁边的居民区,政府组织的防护团已赶到现场,他们有的在扑灭大火,更多的聚集在政府大楼废墟中救助那些受伤的政府官员,只有为数不多的防护团成员在民房区的瓦砾中搜救受伤的老百姓。因遭遇轰炸的面积太广,政府防护团的人数又有限,许多没受伤,或是受伤不严重的市民在获救后也自发加入到营救的队伍中。

政府大楼前的公路上,摆了上百具烧得像黑炭一样的尸体。在另一边的树荫下,或躺或坐的,是几百个满身鲜血的伤员。有的,只是身体上或是头上有伤口在流血。更多的,腿脚都炸断半截,露出的是残缺的森森白骨。

窦天权的跟前,是一个约莫三十来岁的女子,看不出到底是哪里受了伤,反正打满补丁的棉衣棉裤全都被鲜血给浸透了。她脸色惨白,双眼紧闭,横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身旁坐着个两三岁的小姑娘,脸上手上全是血,她惊恐地看着远处仍在燃烧的房子,双手用力摇晃着母亲的身体:“妈,你起来,妞妞怕……”

窦天权蹲下身体探鼻息,女人已经死了。他抱起女孩,递给旁边的谭老四,也加入到救援的队伍中。

随行的美子呆呆地站着,她的目光从每一位伤员,到每一个死者,都看得很仔细,仿佛要想把他们的惨状和容貌刻在心上。

重庆的房子大多是竹木结构,日军的炸弹和燃烧弹一来,可以说是毁灭性的摧毁。现场太惨了!凡被轰炸过的地方,除了废墟就是乱石瓦砾。窦天权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受伤,去之前根本没做什么准备。现在,大家只能徒手在瓦砾中搜救伤员。

在搜救的过程中,窦天权也总结出一些经验来:凡是民房区的伤员基本都压在床底,或是饭桌下。大家想法都差不多,误以为在日机轰炸的时候,这些东西能保他们的命。殊不知,床板饭桌之类的木质家具,在日本人的炸弹面前,却变成要命的帮凶。有许多人不是被炸弹炸死,而是被压断的木条刺中身体,或是被压塌的家具给挤压而死。

“兄弟们!进屋之后先看饭桌下,再查床底,”窦天权冲兄弟们大喊道:“千万不要浪费时间!”

同庆社的老少爷们可以忍着钻心的痛,徒手把伤员从瓦砾堆中给刨出来,但对于他们的伤,却是无能为力。几十个大男人,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历尽千辛万苦才从瓦砾堆里刨出来的年轻姑娘,因没人知道如何给她断腿止血,而闭上了美丽的眼睛。窦天权难过的同时,更多的是后悔。很早前,窦璇就让他带人去市里参加培训,说是学一些简单有用的救护技巧,在救援的时候定能派上用场。当初要不是过于固执,也不至于现在束手无策。

窦天权正望着离世的姑娘伤感,柳逵却跑来搬救兵,说是隔壁有个婆婆被垮塌的房梁压住了腿,都快不行了。他们去了,婆婆就像是溺水的人看到救命稻草,眼睛一下就亮了,她喘着粗气喊——快,救、救我……

众人齐心协力,抬的抬乱石头,扒的扒泥块,正想方设法救人的时候。柳逵抱着个木制相框走过来,表情很复杂,说:“这是涂德胜他妈,还救吗?”

窦天权扭头看柳逵手中的相片,就见涂德胜蹲下身子,歪着脑袋,那脸和老太太的脸紧紧地贴在一起。那眼神平静如水,跟往常看到的完全不一样。涂德胜很孝顺母亲,他能在江湖上混得风生水起,也是母亲替他求来的机会。本来啊,在抗战爆发后,大多都是把家人送到乡下躲避战乱,而他却不愿意,说是见不着母亲心头不踏实。于是花大价钱,买下紧邻国民政府大楼的房子给老母亲居住。在他看来,这个地方应该重庆最安全的地方,堂堂国民政府大楼,肯定会派重兵把守。他万万没料到,最安全的地方竟是日军第一个攻击目标。

“当家的,”另一个兄弟也迟疑道:“我听说,当年,唆使李老大搞走咱火锅店的人,就是涂德胜的人。”

“救屁啊救!”兄弟们纷纷站起身来:“他不仁,我不义。走,到其他地方救人去!”这时候,多年前在伊人巷的场景,又一一在窦天权脑海中闪了一遍,他想起来了,当年挑事的人是蒋六。看来,涂德胜确实逃不了干系……

大伙的话老太太也听见了,她的眼神开始变得暗淡,脑袋也无力地垂到一边。她明白,这帮人跟儿子有过节,是不可能救她了。

“当家的,老太太好像不行了。”谭老四蹲下身子,用力托起老人的脑袋。

窦天权的回忆被谭老四惊醒:暂放私仇,共御外辱,郝一白的遗言炸雷般在脑子响起。他一挥手道:“快,给我救人!”

虽大家伙心头不乐意,舵把头的命令还得服从,还是齐心合力把老太太从房废墟中拖了出来。谁也没想到,年轻姑娘的噩梦再度上演。房梁抬开之后,老人大腿上的血,猛地喷出老高,溅得窦天权满头满脸都是。

窦天权慌了神,忽地一个下蹲,用力摁住老人的伤口。当时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房梁压着不出血,那他用手压,应该有同样的效果。

效果还真有,只是长时间坚持同一个动作,累就不说了,关键没法去救其他人。就在柳逵准备替换的时候,一个背救护包戴白口罩的姑娘赶了过来。她打开救护包,有条不紊替老人处理伤口后,又熟练地扎上绷带。也就一会儿功夫,那么多大男人手足无措的事,就让一个姑娘给摆平了,窦天权带着兄弟们连连道谢。

姑娘不理他,冲旁边的谭老四道:“你,赶紧带人送去国府路医院。”

“大小姐!”直到姑娘开口说话,大家才听出救人的姑娘竟是窦璇。

窦璇督促着大家把伤员送走,这才把窦天权拉到一边:“天权,国府路的江湖海底火锅店也被炸了,说是死了好几个,你要不要去看看?”

“你是说,李二出事了?”窦天权问这话的时候,声音有点发抖。

在上河街江湖海底火锅店重新开张那天,李二托人送来了一份重礼。一张银票,一封代笔的信。信里说:少爷,这笔钱是这些年火锅店所有盈余。听闻您正筹钱做事,我也想尽点绵薄之力。少爷,不管您原谅或是不原谅我,愿意还是不愿意,我这辈子都是您的小弟。小弟做过的错事,还望您别再放心上。另,我会定时把临江门店,还有国府路新店赚的钱,给您送过去,求您别再拒绝我了。

那天晚上,在火锅店打烊后,老李头也跟着求情:“少爷,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原谅李二吧,这些年他过得也很苦哇。”老李头没忍住,那眼泪瞬间就爬满了脸颊。其实,事出之后,他对李二也绝望了。原本在他心里,李二是一个善良又有孝心的人。怎么也想不到,他会和李老大是一路货色,为了点钱,恩将仇报,翻脸不认人。一个人把事做到这份上,还配为人吗。后来,李老大又逼他帮忙打理火锅店,他心里难受得很。在他看来,这无异于是在助纣为虐,太痛苦了,死了也比活着的好。那天,从上河街买老鼠药回来的路上,要不是碰到以前一块拉纤的老茵,现在他坟头的草已经长得老高喽。老茵知道他的为人,也理解他的痛苦,就劝他说:“你得活着,只有活着,这事才有转机。”

还是老茵有远见。在翠姑为窦天权生下娃后,李二回了一趟上河街的火锅店,他把自己灌得烂醉,随后就涕泪横流地抱着老李头哭:“爸,当初我以为,只要有钱,她就会做我的媳妇。爸,我当时真是鬼迷了心窍啊。我好难过,每晚都做噩梦,所有的人都指着我,骂我是忘恩负义的小人。爸啊,你帮帮我,我知道错了。你去,你去求少爷,你跟他说,我把店还回去,一辈子给他做牛做马,只要他能原谅我……”老李头岂能不了解儿子,他和李老大还是不一样的,要不然就不会这样痛苦了。让少爷原谅儿子,成了他活下去的最大动力。终于,他还是等到了这天。在江湖海底火锅店开张的那个晚上,窦天权亲口对他说:“师父,我和李二是一辈子的兄弟,就算有过不愉快,也过去了。这样,找个时间,您叫他回来,咱爷仨喝个一醉方休。”那晚,极少喝酒的老李头把自己喝得烂醉,他说,这辈子从没这么高兴过

重庆姐儿 说:

师父,我和李二是一辈子的兄弟,就算有过不愉快,也过去了。这样,找个时间,您叫他回来,咱爷仨喝个一醉方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