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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一五章 归途一路说因果 山村救人又作客
怀海方丈被嵇康用计斩首,震惊了灵宝县。
王广和嵇康告辞了灵宝县令胡大人,启程回洛阳。
路上王广就问嵇康:“贤弟,你怎会知道用这个方法,可以除去怀海?”
嵇康笑道:“我也是无意中看过一本佛教的经论,提到过有位高僧,也是方丈,严守戒律,打坐炼气,十分了得。后来这位高僧寿数将尽,阎王派了黑白无常去拿他,他有神通提前知道了,就打坐入定。这一入定,黑白无常进了他的房间却看不到他的人,只见一片光明,人影全无!黑白无常慌了,在庙里四处寻找,却找不到踪影,想想回去无法交差,只好去找当地城隍。
城隍听了来意,沉吟半晌,说要想抓住高僧,必须引他出定才能找到他;而高僧早已放下名利,一般的东西不能引得他出定。
黑白无常急了,哀求城隍想想办法。城隍想起了高僧平生所爱之物,只有一个紫金钵,是吃饭喝水用的,非常珍爱,很少离手。于是黑白无常变成一黑一白两只老鼠,找到紫金钵,故意弄出响动。这下入定的老和尚坐不住了,连忙出定来看紫金钵,被黑白无常锁链一套,拖了就走。”
王广听得津津有味,笑道:“原来你是受这个启发,抓住怀海好色钟情的特点,引他出定,破了他的法。”
嵇康点点头,说:“佛经讲过,神通不敌业力,佛的弟子中,神通第一的目犍连尊者,知道自己的寿命将尽,运起神足通,逃到铁围山,上天入地,都逃出我们这个世界了,还是难免一死!佛本身也救不了自己的族人。”
王广一听来了兴趣,问:“佛神通广大,都不能救自己的族人?是怎么回事?”
嵇康说:“也是佛经记载的。世尊在世时,琉璃王要攻打屠杀释迦家族,目犍连把部分释迦族的人放在钵里面,然后捧到天上去;结果收回来后,发现钵里面的人全部化为了血水,而城里的释迦族人,全被琉璃王屠杀殆尽。
目犍连悲愤地指责世尊不救族人。世尊就告诉目犍连,过去世中,罗阅城有一鱼村,因为时值饥荒,米贵如黄金,人们就以草根为食。村中有一大池塘,池内有很多鱼类,人们便捕鱼而食。当时有两条大鱼,这样说道:‘我等是水族,不是处在干地之中,而这些人都以我们为食,此仇必报!'。村中有一小孩,才八岁,虽然不捕鱼,但见到人们捕鱼时,心生欢喜。当时罗阅城人就是今日是释迦族,当时两条大鱼,一为琉璃王,一为苦行梵志(不住地怂恿琉璃王攻打释迦族),见到鱼笑之小孩就是我。因为杀鱼的罪业,释迦族应当还命债 ,我当时敲了鱼头三下,所以现在我头整整痛了三天。”
王广听了感慨不已,说:“真要是按佛教的因果来说,我们都吃了不少肉食,都是有罪过的?”
嵇康说:“道教神仙也是不食人间烟火,更别说吃肉,顶多吃点水果。但是我辈凡人,正如孔夫子所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有几人做到断绝肉食?这恐怕就是凡人不能得道的原因吧,吃了动物命,欠下命债,按佛教说是要转世偿还的,怎么得解脱成佛?所以,真正守戒修行的人是圣人,皇帝都崇拜不已。”
二人一路骑行,一路聊天,走到一处山坡,隐约可见坡后有座小山村,几十户人家依山而居。
忽然一个中年男人慌慌张张地迎面跑来,一边跑一边狂喊救命,惊了骑在前面的嵇康的马匹,马儿连声惊叫,人立起来。
嵇康反应极快,拉着马缰绳,稳住马匹,喝问那人:“你是何人?何事惊慌?”
那人慌慌张张地说:“救命!我叫顾春熙,后面有鬼追我!”
嵇康一听,连忙拔出宝剑,喝道:“别怕,躲在我的马后,我来保护你!”
过了片刻,后面果然奔来一个人,两眼血红,直勾勾地,拿着一把砍柴刀,追杀过来!
嵇康大喝一声,拔剑相迎,一剑击飞柴刀!
那追杀的人仿佛浑身一震,瘫倒在地。
顾春熙急忙上去把柴刀扔进路旁荒草里,松了口气,上去扶起那人,喊道:“刘二,醒醒,快醒醒!”
嵇康跳下马来,诧异地问:“顾春熙,你不是说有鬼要杀你,怎么你认识这个刘二,还说他是鬼?”
顾春熙连忙施礼,说:“公子我吓昏了,刘二是个樵夫,他是被鬼附体了追杀我!现在他的柴刀被我扔了,我也不怕他了。”
嵇康听得糊里糊涂,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春熙脸色通红,小声说:“此事说来话长,寒舍离此不远,二位请到我家一叙。”
嵇康看看王广,王广也下了马,说:“左右顺路,就去他家里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顾春熙已经喊醒了樵夫刘二,刘二一脸茫然地说:“我怎么在这里?我的柴刀呢?”
顾春熙说:“刘二兄弟,你被沙连喜附体了,举刀要杀我!你就近找找吧,柴刀就扔在附近,我们先走了。”
顾春熙领着嵇康和王广步行,过了山坡就到家了。
顾春熙给二位斟茶,缓缓说道:“去年春季,我翻修个带扩建家里老房子,请了同村的沙连喜做工;等到房屋建好,我付了一部分钱,便说手里经济拮据,和沙连喜商量着剩下的工钱缓缓,等过年再给。
沙连喜为人比较憨厚,念及乡里乡亲,二话不说一口答应了下来。
等到年关将至,我迟迟不提给钱的事;沙连喜见我无动于衷,便让人捎话准备第二天上门拿钱。不想当天夜里,沙连喜突然因为饮酒过度猝死在了家里。
沙连喜还没娶妻生子,又死的太过突然,家里年迈的父母老泪纵横,操办了后事,却不知道我还欠了沙连喜工钱的事。
于是我也不提此事。过了几天,去邻村赴宴,晚上多喝了几杯酒,夜已深了,才醉醺醺地往家赶。
村子里树多地广,我趁着月光一路疾走,人却有些摇摇晃晃。我转过一座山坡,突然迎面走来一个人影,伸手将我拦下。
我抬起迷离的眼神,朝前一看,发现是同村的沙连喜。
我酒后迷糊,没想起沙连喜已死的事,趁着酒兴,开口便骂道:“好狗不挡道,沙连喜你拦着我做啥?”
沙连喜绷着脸说:“你欠我的工钱拖了那么久,现在快给我。”
我一听要钱,隐约记得自己当初修房,是欠了好些人的工钱没给完,于是敷衍着说:“最近我也困难啊,等改天手里宽裕了肯定给你。”
沙连喜有些生气,吼道:“那可不行,我母亲生病急需用钱,你不给我,我就天天缠着你!”
我觉得沙连喜不可理喻,不耐烦地点着头说:“那明天给你送到家去,大半夜的,你别挡着我回家。”说完我就向前走了一步,准备绕过沙连喜。
谁知就在这时,沙连喜的身影突然就凭空消失了,我只觉得一阵阴风刮过,整个人从头凉到脚后跟,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酒瞬间清醒了不少。
我朝路边看看,发现有座孤坟,孤零零地立在那儿,在朦胧的月色下格外阴森恐怖。
我魂都吓飞了,这才想起坟里埋的不正是死去不久的沙连喜吗?自己欠了沙连喜工钱,刚好路过他的坟墓,这是鬼讨债了啊。
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跌跌撞撞地一直逃回家中,酒也吓醒了,心想着明天就还钱。
我已听人说过,沙连喜的母亲下地干农活,不小心摔断了腿。老人年纪毕竟大了,这一摔就卧床不起,各种疾病随之而来,平时家里积蓄本就不多,这一生病更显得捉襟见肘,到处向人借钱看病。
第二天起来,阳光明媚,我突然想起,昨晚是走夜路才遇鬼,我要还给沙连喜的钱数目也不少,不如去请个阴阳先生作法,花不上几个钱,大不了以后绕过沙连喜的坟墓。
我匆匆找到村里阴阳先生家,他姓梅,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村里人都尊称他梅师傅。
梅师傅告诉我,我气虚,阳气不足,容易招鬼,画了道符,让我符不离身带着,以后少走夜路就行了。
我付了酬劳,拿着符高高兴兴回了家,开始还有些忐忑不安,担心沙连喜找自己算账;结果发现有符在身,一连几天相安无事,于是也就放下心来,将答应沙连喜的事忘的一干二净。
今天,我在村里河边上钓鱼,钓得正兴起,突然一个女邻居慌慌张张跑来,大声喊我:“顾春熙,樵夫刘二被死鬼沙连喜附身了,举着砍柴刀,正在你家大吵大闹,要杀你泄愤!”
我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煞白,问那邻居:“你怎知是沙连喜附身?”
女邻居说:“那刘二说话的腔调突然变了,跟沙连喜在世时一模一样,而且他还自称是沙连喜。”
我心里一吓,一边请女邻居去赶快请阴阳先生梅师傅来,一边心急火燎地往家里赶。
谁知我还没到家,刘二两眼血红,举着柴刀追来,就要杀我!”
顾春熙一口气说完,嵇康沉吟道:“欠人钱应该偿还,此事是你品德有亏,不怪沙连喜鬼魂追着你索债!”
顾春熙哭丧着脸说:“我知道错了,我也想还钱,可是沙连喜的鬼魂现在要我的命,不是要钱了!”
忽然门外进来一个人,冷冷地接话:“不怪沙连喜要你的命,你太缺德了!”
顾春熙抬头一看,却不敢发怒,恭恭敬敬地说:“梅师傅来啦,快请屋里坐,还望救命啊!”
说完顾春熙给梅师傅斟了一杯茶,嵇康和王广看看梅师傅,年纪六旬开外,三绺清须,面目清癯,却是一脸正气。
嵇康看看梅师傅,肃然起敬,站起来拱手施礼,说:“梅师傅幸会!在下嵇康,见礼了。”
梅师傅听了一愣,连忙站起还礼说:“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嵇康?竹林七贤之一?老夫失礼了,久仰大名!”说完梅师傅深施一礼,嵇康连忙伸手扶住,各自落座。
梅师傅不等嵇康开口,主动说道:“老夫虽然僻处山村,但是早已听说中散大夫为人正派,与人为善,破了许多奇案!尤其是最近,大夫施粥开粥棚,救济了无数穷人,更是功德无量!听人说,大夫还会法术,有过许多奇遇,沙连喜的怨魂,就请大夫出手吧。”
嵇康连忙谦让道:“梅师傅德高望重,法术高强,晚辈怎敢越厨代庖?还请老先生作法。”
王广也拱手道:“梅师傅熟悉情况,也认识死者,就请不必谦让,直接出手吧。”
梅师傅面带微笑,缓缓说道:“要驱赶沙连喜的怨魂,其实也不难;但他也是个可怜之人,生前就是个光棍,孤苦伶仃;死后母亲病倒无钱治病,也不怪他死不瞑目作怪!顾春熙,你现在可愿还债?”
顾春熙现在只想保命,忙不迭地点头:“愿意愿意,完全愿意,哪怕多给些钱也愿意,只求沙连喜别再附体来找我,今天吓死我了!”
嵇康插话道:“今天我遇到你时,那沙连喜附在刘二身上,被我一剑震退,是惧怕我的宝剑是件宝贝!若不能化解他的怨气,真的很麻烦,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不走保护你,又不知沙连喜什么时候出来。”
顾春熙吓得跪倒在地,连连给梅师傅磕头。
梅师傅缓缓道:“我看这么办,你一边请人去修葺沙连喜的墓地,给他把墓修整一番,一边让你的家人替你还钱给沙连喜,送给他的母亲,应该可以化解前衍。你先暂时呆在家里不要出门,有我们几个在,谅那鬼魂不敢上门。”
顾春熙连连点头,找出家里银两,请人分头去办。
顾春熙的妻子去了沙连喜家里送银子,不久就回来了,却脸色呆板,站在门外,手指屋里说:“顾春熙,你给我出来。”
顾春熙不知何意,走到门口,顾妻忽然变了个嗓门,粗声粗气地说:“你屋里有高人,我不敢进去,你欠我的钱已经两清了,也派人去给我修墓了,这事就算了。但和我一起帮你修屋子的人,你还欠别人的工钱没还,你最好赶快还了,莫再惹我生气。”
顾春熙一听吓得瘫倒在地,喊道:“沙连喜!沙连喜又来附身了!”
嵇康一听,冲出屋外一看,顾妻已经坐倒在地上,茫然地说:“我到家了?刚才忽然一阵头晕,莫名其妙地就坐在了地上。”
梅师傅也赶了出来,说:“沙连喜已经走了,他是来告诉你一声的。你按他说的办,还欠谁的钱没还,赶紧还了!”
顾春熙连声答应,嵇康和王广看看事毕,拱手和众人告辞。
忽然梅师傅喊道:“二位大人,请到寒舍一叙,有事相商。”
嵇康和王广对视一眼,王广说:“左右也不急于回去,就去听听梅老先生有何教诲。”
梅师傅微笑着领路,嵇康和王广牵马相随,没想到梅师傅足下有如生风,走得又稳又快,看来也是一个高人。
梅师傅走进了一片树林,嵇康和王广跟着穿过树林,眼前却豁然开朗,嵇康不由得赞叹道:“好个美景!”
只见树立外面竟然是一片不小的湖,山中有这么宽的湖已是罕见,湖水偏偏十分清澈,游鱼可数,波光粼粼,令人心旷神怡。
湖边一座竹楼,下面是竹竿架空的;屋子造在半空,地方不大,十分清雅,一面靠岸,三面临水,坐在家中就可以垂钓,真是神仙居所。
梅师傅笑呵呵地将嵇康和王广让进竹楼,推开窗户,湖风窜进屋来,一片清新。
嵇康笑问:“老前辈真是神仙中人,在此居住,风景如此之美,必定延年益寿。敢问老前辈有何话指教?”
梅师傅给嵇康和王广各斟了一杯茶,放到二人面前,清香四溢。
梅师傅突然脸色沉重,压低嗓门说:“不瞒二位,我住在这里本来逍遥快活,可是最近几乎夜夜不能安睡,特地请二位来帮忙。”
嵇康听了和王广面面相觑,问:“梅老先生,是有恶徒夜里骚扰你?”
梅师傅叹息道:“我为人看风水,断阴阳,迁墓地,算八字,一直受人尊重,没人敢得罪我。只是最近湖里闹鬼了,半夜常听到幽幽的哭声,而且越哭越伤心,我以法力镇压,竟然渐渐地镇压不住了!二位大人,我心里是真的害怕!我也修道多年,岁数也大了,死不足惜;万一这鬼成了精,附近村里的人都要受害,那可不是小事!我为此事寝食不安,恰好碰到二位大人,特地请来家中求教!”
嵇康诧异地问:“这村里风景不错,怎么老是闹鬼?这湖里的鬼是怎么回事?”
梅师傅叹了口气,说:“她其实也是个可怜人!二位请品茶,听我慢慢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