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雄才大略

杨广一直有一个梦想，营造一条沟华夏南北交通的超级大运河，当年他还是晋王时，在他的王府，他和我交过心谈过这个梦想，我也是从那时因为敬仰他的梦想，赞叹他的雄才大略，开始打心眼里追随了他。

我们那个时代，水路是最便捷、最方便的交通方式，水路通到哪里，哪里既方便官家运兵运粮巩固江山，也方便商贾贩运经营。

所以风水上称：水为财。是呀，有了水路，想不发财都难。

但是天然的河流毕竟是有限的。华夏有海河、黄河、淮河、长江、钱塘江五大水系，但因为地势的原因，这些水系都是自西向东流的，沟通了华夏的东西，但华夏的南北，却没有水路沟通，因而造成南北交通不便。

东西水系是大自然的选择与馈赠，那么南北方想得到沟通，只能用人力战胜自然。这就要开凿运河。运河就是人工开凿的河。

从春秋时期，就有聪明人开始开凿运河。吴王夫差吞并越国后，为了北上与齐国、晋国争霸，在夫差十年（作者注：公元前486年）开挖了“邗[hán]沟”，沟通了长江与淮河。这是中国历史上最早开凿的运河。

此后一直到南北朝，各个政权又开凿了大量运河，其分布地区几乎遍及大半个华夏。西到关中，南达广东，北到华北大平原。但这些运河都是零零散散的。

大隋朝建国后，这开凿小段运河的事其实就没闲着。

图18-1 隋运河分布图（资料图片）

早在隋文帝杨坚时代，就经我的手开挖了两小段运河：广通渠、山阳渎。

先说这广通渠。

早在大隋开皇二年(作者注：公元582年)，隋文帝杨坚命我营建了大隋新的都城——大兴城。

这大兴城所在的关中平原虽号称沃野，但地狭人众，又经历年战乱与过度使用，早已不复当年的繁盛，所产已不足以供养京城，需要依靠东方诸州的赋税钱粮。

大兴的北面是渭水（作者注：即谓河，黄河的支流），但这渭水大小无常，流浅沙深，历来是一条难行的运道，因此汉武帝时，就开始开挖新的关中漕渠，以补给渭水漕运的不足。

但到了隋朝，汉代旧漕渠已长期淤塞而不能使用了，不得已，文帝初年仍然使用渭水漕运。但这仅仅是权宜之计。

你还记得我们前面讲述的杨坚做恶梦吗？

因为渭水就在长安城的边上流过，水患不绝，渭水常常改道，不时在地面上摆动，这向南摆一点，就能将这长安城给吃了。一旦到了夏季汛期，因为渭水，长安城常常告急。有一次杨坚梦到这渭水将长安城给淹了，吓得杨坚因此决定营建了新都大兴城。

这汉代流传下来的老漕运不能用了，这渭河又是一条脾气不正常的河。这大兴城怎么才能沟通东方呢？如果不再搞条漕运之河，这大兴城就自己养活不了自己，非得活活地困死在关中不可。

不得已，大隋开皇四年（作者注：公元584年），杨坚命我再开漕运之河。

大隋建国之初，国力有限，文帝以爱惜民力著称，所以营建这大隋的第一条运河，只能节省节省再节省，节约节约再节约。

因此，这开国第一条运河我引渭水，大致遵循汉代漕渠故道而东，至潼关并入黄河，也就是与渭水平行，在渭水南侧利用旧漕河道修建了东西向三百余里的一条运河，用它来替代是非多的渭水。

这条运河从当年六月开工，仅仅花了三个多月的时间就胜利营建完成，建成后被命名为“广通渠”。

再说这山阳渎。

其实这山阳渎的前身即为邗沟。

邗沟初凿于春秋末年，吴国当时出于战争的临时应急需要，工程修得很仓促，因而工程因陋就简，水道曲折浅涩，只能通小舟，不通大船。

到隋文帝开皇七年（作者注：公元587年），杨坚准备平南陈，要利用邗沟用大船运兵与军需，于是又命我对部分渠道作了调整、疏浚拓宽，将入淮水口由淤浅的末口改到山阳。

但广通渠也好，山阳渎也好，这仅仅是局部的一小段，在杨广看来，这与他的梦想比起来仅仅是小巫见大巫。

早在刚刚决定营建东京洛阳的第二天，在这天的朝堂上，杨广又抛出来一个新的梦想，但这个梦想却让大臣们炸了窝。

阳春三月，这天早朝文武两列。

太监亮过嗓后，还没等大臣们发言，杨广先发言了。

“如今，大隋基业稳固，但我们要防患于未然，为了江山巩固，南北通达。朕决定营建纵贯大隋南北的大运河。各位爱卿意下如何？”

哄……

大臣们可就炸了窝议论起来了。这营建运河大隋朝虽然有广通渠、山阳渎的先例，不过却是局部的运河，耗费的民力毕竟有限，可是这要搞纵贯南北的大运河，这是要怎么个搞法呀？

皇上先抛出观点，往往不是让臣子议论的，而是要寻求臣子支持的。

我当然清楚这一点。

可是如今在东京洛阳营建在即，这又要搞超级大运河，这大隋的国力受得了吗？

“臣支持！”

“臣反对！”

大臣们也乱做了两派。

“臣宇文恺以为东京营建在即，大运河应该缓一缓。”

“臣刘龙支持营建南北大运河，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呀！”刘龙跳出来支持营建大运河。

凡是我支持的，就是刘龙所要反对的。凡是我反对的，就是刘龙所要支持的。

我抬头用余光看了看杨广，只看他用手指着我，“你，你……”说不出话来了。

我知道杨广生我的气了。我也知道，杨广需要我的声援，也想让我承接下来大运河的设计与开挖。

但此刻，我却加入了反对者的队伍。

这次廷议就这样不欢而散。

我走出朝门，准备回家。

太监跟着我出来了。跑到我的面前，拦住了我：“杂家传陛下旨意，请宇文恺居家反思。”

太监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反思就反思吧，也不能因此让老百姓活不下去。我也窝着气回到了家中。

我原想，我这次会因此再次丢官，再被削职为民。

丢官就丢官吧，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前面命都差点丢了，何况一官半职呢。但是我想错的，我的观点很快又改变了。

回到家里，我一脸的悲伤，我的妻子杨寒荷迎了上来，满面笑容，他的高兴与我的悲伤形成了对比。

“老爷，你怎么了？”杨寒荷收起了笑容。

我将今天朝廷上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

“唉，老爷，天天这样提心吊胆的，这个官咱不做也罢。”我的妻子是一个很明事理的人，对官、财并不在意。“老爷，我想告诉你一个大好事！”

“什么事，惹得夫人这么高兴？”虽然我心里窝着气，但我从来不表露给妻儿看。

“老爷还记得我说过，我还有一个哥哥吗？”妻子问道。

“当然记得。”

我的妻子杨寒荷，有个哥哥去江南闯荡，可是一去多年，没了音信，与家中失联多年，也不知死活。

每到年关，我的妻子都十分想念他的哥哥。那一年，他在长安东市找到一个算命先生，算了一卦。

算命先生对我的妻子说：你的哥哥应该还在人世。你回到家中，在大年三十辞旧迎新的时刻，将你哥哥用过的衣服拿出来一套，用陶盆扣上，边叫着你哥哥的小名，边用棒槌不停地敲打盆子，一直要敲打到天亮，等到春暖花开，你的哥哥就会回来。

这些鬼鬼神神的事，我并不大相信，可是神奇的事还是发生了。

过了年，有一个人叫阿陆的人来到我家，说他是我妻子哥哥的同乡，和哥哥一起在江南伐木烧碳。因为从江南过来，水路不便，陆路很慢，自己到京城用了好几个月。

阿陆前脚来京城，捎话告诉我们说，杨寒荷的哥哥随后就到。

我们问他这么多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阿陆说：

杨寒荷的哥哥也十分想找到妹妹，但因为这南北的交通太不方便了，这路途又远，所以不能来京找妹妹。

哥哥这年年三十，和几个干活的同乡一起烧炭取暖，半夜里忽然听到妹妹在叫着哥哥，并喊着他的小名，哥哥顿时傻了，哥哥拉着阿陆壮胆，一起出来查看是不是有神灵出没。

可是走出屋子，大雪封山，四周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到。可是走进屋内，他又听到妹妹的声音。几次三番，惹得哥哥心神不宁。

到了大半夜，妹妹的声音越来越大在耳边响起。哥哥就拉着迷迷糊糊要睡着的阿陆壮胆，再一次来到屋外。

哥哥和阿陆这次刚刚走出屋，就听得身后一声巨响，简陋的茅屋突然坍塌，屋内八个烧炭翁全部砸死在里面。哥哥和阿陆幸免于难。

阿陆很是感谢哥哥。哥哥也听说妹妹可能去了大兴，很想去大兴找妹妹。可是哥哥是个好心人，还要处理好这些受难的弟兄，先让阿陆去大兴找杨寒荷捎个口信。

能找到哥哥，我和妻子都非常高兴。不过阿陆的一句话也让我心中一惊。阿陆说：“从江南到大兴的路太难了，如果有一个顺畅的水路就好了！”

我除了担心哥哥的安全外，更是天下百姓需要一个南北通达的河深深地刺痛了我。

一边是皇上杨广沟通南北交通的雄才大略，一边是营建运河百姓要受的痛苦。

此刻，妻子哥哥来京之路的坎坷让我滑向了支持杨广营建运河的这一边。

当然，后来妻子哥哥死在了东京工程上，让我愧疚了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