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说出证人

狱卒没吱声，轻轻将药膏的盖子盖上，起身为他端来一杯水，喂傅青主喝下。

当天夜里，等傅青主清醒过来后四处寻找那位黑脸大汉时，却发现门外把手的狱卒没有一个是他想要找的人。

难道那只是在做梦？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涂满药膏的臀部，不，这绝对不是做梦，究竟会是谁呢？

这时，他隐约想起了被从大堂上架出来时的那个声音，应该是张彪暗中托人对他多家关照吧？

想到这儿，傅青主忍不住叹了口气，重新合上眼睛思忖着下一步该如何应对。

他知道，既然从他这儿无计可施，傅鸾祥一定会派人去抓傅眉和傅止。

“不知道他们两个现在怎么样了？”傅青主自言自语道。

“傅先生，你醒了。”一个粗犷的声音在耳边想起。

傅青主一愣，本能地睁开眼睛。一个身材粗壮面色极黑，眼睛旁边长了一个小小肉瘤的狱卒手里捧着一件干净的衣裳和一个装着喷香饭菜的篮子正一脸关心地朝着他微笑。

“昨天是你给我敷的药吧？” 傅青主感激地朝他点了点头。

“哎，傅先生这样的大好人本不该遭受这样的罪，小的能力有限，能做的只有这些了，先生身上的袍子已经被血水沾污了，换上这件干净的赶紧吃点东西伤口才能更快地愈合。”

黑面狱卒答非所问，但从他的话语中听得出来，他对敷药一事已经默认。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傅青主直起身子，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见狱卒不搭话，傅青主继续问道：“是不是张彪吩咐你这么做的？”

狱卒依然不语。

此时此刻，傅青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他如今已是阶下囚，绝不能再连累任何一个人。

虽然他知道张彪的良苦用心，但这份好意他不敢受，一旦消息传到傅鸾祥的耳朵里，不知道又该平白无故地生出多少事端。

这绝不是他不希望看到的。

想到这儿，他目光冷峻地对狱卒说：“你去告诉他，以后不要在我身上枉费心机了，贫道是他抓回来的，无论他做什么，我都不会感谢他的。”

“傅先生，张副将的确曾经叮嘱狱里的兄弟们要对你多家关照，但是，小的绝对不是因为受了张副将的好处才对你好的。”黑面狱卒的语气有些着急。

“那你究竟是为什么？难道，这是上面采取的怀柔政策？”他本不是多疑之人，但此时身处险境，让他凡事不得不多思虑几分。

“傅先生，您还记得多年前在平定县的一个小村子里题字做药资一事吗？”对于傅青主的问题，黑面狱卒并未回答，而是直接用一个反问消除了傅青主所有的疑虑。

“你怎么知道？”此事，除了儿子傅眉和那位妇人，好像只有魏一鳌知道。

莫非……

傅青主不由地皱起了眉头。

“傅先生，我就是你所救治的孩子的父亲啊！我媳妇把您的免费问诊和题字赠药资一事原原本本地都告诉我了！您是我的大恩人，我这辈子都报答不完您的恩情，区区一点关照算什么！”

狱卒声泪俱下地说，就差给傅青主跪下了。

“原来你是孩子的父亲啊！真是太巧了！”听到这儿，傅青主忍不住豁然开朗。

不是张彪就好，他不想再牵连到任何一个无辜者。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要如实回答我。”傅青主突然想起昨日挨板子时的情景，忍不住想要一问究竟。

“傅先生有什么话尽管问，只要是小的知道的，绝不会对先生有所隐瞒。”黑面狱卒说。

“贫道是想问，昨日打我板子的几位狱卒，他们……”

没等傅青主把话说完，黑面狱卒赶紧说道：“先生切莫怪罪他们，在衙门里办事就要听从上头的指令，上头让打，小的们不敢不从啊！”

傅青主摆了摆手说：“不，贫道的意思是，他们是不是有意对我手下留情了？”

黑面狱卒说：“想不到先生竟有如此神通，连这件事都知道。没错，兄弟们每日干的就是各种用刑，干得时间久了，自然就琢磨出了一些门道。”

“比如？”傅青主微微一怔。

“比如，如果我们想要保护一个人，就算打得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但骨子里却丝毫未伤，我们想整治一个人就算将他骨头打折了皮肉看起来也完好无损。”

黑面狱卒将这牢狱里狱卒们对付犯人们的所有的门道都和盘托出。

“你的意思是？”

“那日，张副将突然跑来叮嘱兄弟们，让我们关照一位红衣道士，由于张副将脾气暴躁，曾经得罪了不少狱兄弟，其中就有两位打算借此机会对他所托付之人施行报复。”

“哎，张副将就是那德行，第一次去请我给边夫人看病时，一言不合就拔刀！”傅青主一想到那日他目中无人的嚣张样就觉得好笑。

“没错，当时我们原本是打算借机打击报复一下他的朋友借机消消火，可是当他说出你的名字时，我才发现来的竟然是我家孩子的救命恩人。我将你救治我家孩子一事说与兄弟们听，他们深受感动，自发地对你手下留情。”

“原来如此！”

听到这儿，傅青主顿时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得知此事与张彪无关，他安心地换上狱卒为他带来的衣服，又心满意足地饱餐了一顿，随后，狱卒又为他重新涂了一遍伤药，身上的疼痛很快便有所减轻。

虽然傅青主已经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但傅眉和傅止二人却仍在接受审讯。

二人按照之前傅青主吩咐的，一口咬定傅青主早已出家单过，并未与自己一起生活，另外，又有意无意地提到傅青主这个人恃才傲物曾经得罪过不少人。

经过了多次审讯后，边大绶和傅鸾祥都未曾审出半点蛛丝马迹，无奈之下，只好罢手，将二人一起关押到狱中。

随后，边大绶便将审讯的结果呈给上头。

他在报告中说，傅山因为遭受李自成队伍的祸乱，无奈之下才出家当了道士，由于个性耿直恃才傲物曾经得罪了不少人，此言论他的弟弟与儿子均认同。

据他所言，这位宋秋霸便是其中之一。宋秋霸多次求见均未果后，怀恨在心便想临死之前拖他一起下水。

另外，傅青主出家之后，儿子与弟弟都单过，各不相干，对此事一无所知。如今宋秋霸已死，此案死无对证，卑职不敢擅自做主，听候朝廷裁夺。

这份报告看似是在陈述事实，但其实对傅青主的偏袒还是很明显的。

由于黑面狱卒日日为傅青主涂抹药膏，加上张彪经常暗中托人给他送来可口的饭菜，傅青主的伤害一日逐渐痊愈了。

边大绶暗中派张彪暗示傅青主，再点多忍耐几日应该就可以无罪释放了。

然而，就在众人都认为傅青主的嫌疑得以洗清时，清廷却对宋秋霸谋反一事紧追不舍，为了彻查此案，清廷又派了两位官员对此案进行了复审。

傅青主再一次与两位官员进行了不动声色的较量，最终，二人无功而返。

到了七月份，复审的报告呈给了山西巡抚陈应泰。

陈应泰是位爱较真的主，他认真地将宋秋霸与傅青主二人的供词分别看了一遍，随后吩咐属下将傅青主的喜恶为人处世查了个一清二楚。

“这么说，傅青主不仅乐善好施喜欢结交各路朋友，而且经常免费替村民看病？”陈应泰听完调查者的汇报后直接问道。

“大人，据属下调查，此人口碑的确不错。”负责调查的随从如实禀告。

“那可就奇怪了！”陈应泰有些不解道，“既然他喜欢结交各路朋友，却为何在宋秋霸谋反一事并不知情的情况下躲着不见？”

“大人的意思是，傅青主知道宋秋霸有谋反之意？”属下说。

“如果他知道宋秋霸要谋反，那他为何不揭发举报？”陈应泰又问。

“大人的意思是……”属下恍然惊觉。

“这个傅青主并不像是你们看到的那般单纯，此人有很大的嫌疑！”陈应泰将傅青主的供词用力地往桌子上一拍。

陈应泰的怀疑虽然无法立刻定罪，但却让傅青主的出狱之日遥遥无期。

难道要永远在狱中度过吗？

一时间，傅青主、边大绶以及张副将都陷入了束手无策的境地。

就在这时，一个人的出现帮他打破了僵局。此人就是魏一鳌的顶头上司布政使孙茂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