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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宋谦出事
1653年10月13日,这是一个不同寻常的日子。 寒风像一头饥饿的野兽,在屋外发出一阵阵低吼。
屋内,傅青主手捧医书背靠墙壁,正在为傅眉和傅仁两个孩子传授医道。但不知为何,他总是感觉到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大事即将发生。
“傅兄在家吗?”一个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这么冷的天,如果不是患者,谁会登门来访?但这偌大的世界上,能够称他为傅兄之人寥寥无几。
除了曾经在三立书院相交的那几位情投意合的同窗好友,几乎都尊称他一句傅先生。
但,这声音明显不是他的那几位同窗的。
会是谁呢?
他的脑海里在不停地翻转,许久,一个久违的名字在他面前驻足停留。
魏一鳌?
傅青主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他叮嘱两个孩子自行学习,放下书本起身相迎。推开门后,迎上魏一鳌一张焦灼的脸。
“傅兄!”魏一鳌的脸上没了往日的慷慨激昂神采奕奕,取而代之的是乌云密布眉头紧锁。
他明白,魏一鳌恐怕是遇上事儿了。
“一鳌老弟,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和懂你的人无需半句客套与寒暄,所以,傅青主选择了直接开门见山。
魏一鳌一愣,随后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他对傅青主说,远在平定的父亲突然患病,令他这个做儿子的惊慌失措,特来向傅青主讨要药方。
傅青主详细询问了一番,准备针对魏父的病情开一张药方。
但不巧的是,前几日接连下了几天的雨,家里的柴火都被雨淋湿,没有引火草,傅母早上生火生不起来,便随手将儿子的一打纸拿去生了火。现在,傅青主连一张像样的纸都找不到。
魏一鳌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册子说:“傅兄还是将药方写到这上面来吧!”
傅青主摇了摇头:“这么贵重的纸用来写药方有些可惜啊!”
魏一鳌赶紧说道:“傅兄的墨宝就算写在皇帝的大殿上都不可惜!魏某求之不得呢!”
傅青主笑笑,将药方写在了魏一鳌提供的白纸上。
久别之人乍一重逢,自然有许多话要说,讨论完了病情,二人正准备好好地叙叙旧,这时,傅眉前来报告,又有客人来访。
自从薛宗周和王如金去世之后,他的家中除了病人之外,几乎很少有人来。今日却接连来了两位客人,这倒是让傅青主颇感意外。
这次又会是谁呢?
思忖间,一位身着道袍,二十来岁的小道士推门而入。此人目光凌厉,眉宇间略带着一丝戾气。
傅青主再三辨认,仍然觉得此人有些面生。
但是小道士却仿佛见到熟人一般,眉头轻轻一挑,上前施礼道:“傅先生,您还记得宋秋霸宋道长吧?他此时正在大佛寺等候,请傅先生过去一聚,有要事相商。”
宋秋霸!等了整整一年,他终于来了。
傅青主虽然内心波涛汹涌,但表面上却波澜不惊。他知道,这一次起义,极有可能像薛宗周和王如金一样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若果真如此,那这件事最好别让魏一鳌知道,否则,一旦败露,他将成为知情人,从而遭受无辜的牵连。
一旦到了那个地步,是生是死就全靠天意了,他的恩师便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想到这儿,傅青主不寒而栗。
虽然魏一鳌现为清朝官员,但从他重金购买心字一事便可看出此人仗义疏财心地善良。
更何况,他曾经为了自己在山下购买豪宅模仿自己的笔迹,只为引他出洞见上一面,后又买房相赠,这等深情厚谊叫他怎能忍心牵连与他?
傅青主瞥了一眼坐在对喝着清茶淡水的魏一鳌,直接对小道士说:“你找错人了吧?贫道素来深居简出,从未听说过什么宋道士!”
小道士一愣:“傅先生,宋道士就是宋谦啊!你难道不认识宋谦吗?他去年还来找过你,议过事,你怎能……”
小道士越说越多,傅青主怕他再说下去恐会泄露机密,当下打断了他的话:“贫道既不认识什么宋道士,也不认识什么宋秋霸,更不认识什么宋谦,我正在会客,如果没其他事请自便!”
“哼!好一个翻脸不认人的伪君子!”小道士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我现在大约是有些名气了,天天都有各种道士找上门来哄骗我会面,接下来就各种软磨硬泡讨要字画,这种人我见多了!”
为了不让魏一鳌起疑,傅青主找了个恰当的理由,完美地让此事告一段落。
魏一鳌哈哈一笑,摆下棋盘与傅青主厮杀了几个回合,见傅青主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找了个借口起身告辞。
送走魏一鳌后,傅青主抄着小路火速奔往大佛寺。
大佛寺内,那位浑身戾气的小道士正在添油加醋地向宋秋霸编排傅青主的不是。
“那个朱衣道士就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主!他口口声声说不认识你,真是翻脸无情!哼!”
“不至于吧?上次我与傅先生见面觉得此人靠得住,况且,找他之前我早已对他的过去做了一个深入的了解,他曾经为逝去的袁继咸袁大人伏阙鸣冤,这等大义凛然的事几个人能做得到?”
对于小道士的言语攻击,宋秋霸选择了质疑。
“大哥,人是会变的!多少好人后来变成了坏人?多少侠士最后变成了恶魔?更何况……”
小道士仿佛想起什么事情似的,眉头微微一皱。
“更何况什么?”宋秋霸是个连骑驴都嫌慢的急脾气,怎忍得住别人把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忍不住追问道。
“更何况,我进去的时候他正在跟清朝的一位官员鬼鬼祟祟的密谋事情呢,说不定,是在透露咱们起义的内幕,大哥,咱们得抓紧时间离开这儿,万一被清兵追上来咱们可是要吃亏的!”
宋秋霸若有所悟道:“怪不得,他上次再三建议让我不要骑马改成骑驴,闹了半天,是想让我跑得慢一些以便于清兵追上啊!好一个两面三刀的傅青主!”
一气之下,宋秋霸便起身跨马,带着小道士疾驰而去。
傅青主看着二人的背影奔跑着大声呼喊,但,这微不足道的呼喊却被毫无悬念地淹没在哒哒哒的马蹄声中。
回去后,傅青主迫不及待地给戴廷栻和程士周等人写信,用隐秘的语言向他们打探消息。
次年(清顺治十一年,1654年)三月初,傅青主终于得到宋秋霸组织的反清大起义将在三月十五日举行的消息,地点位于晋、冀、豫交界处的涉县附近。
得到消息后的傅青主顿时冰雪消融心花怒放,此时正值暖春,他走出窑洞,看着在春光中尽情舒展的春花和柳条,忘情地张开了双臂。
从那一天开始,傅青主开始筹备参加起义的相关事宜,他将母亲送回西村弟弟家,让傅眉和傅仁两个孩子继续在土堂村生活,同时自己收拾行囊联络友人,准备奔赴起义地点。
然而,这一边他正意气风发义无反顾,另一边,宋秋霸却由于跨马扬鞭风头太盛不幸被捕。
此时的傅青主尚在半路上。
听到这一消息后,傅青主万念俱灰,讷讷地说:“窝囊啊!离行动就只差三天了,结果却胎死腹中……”
继而,盯着涉县的方向捶胸顿足道:“让你骑驴你偏不听,一个道士你骑着高头大马四处招摇过市还佩戴弓箭,眼看着大事将成了,却因你的招摇毁于一旦,可惜啊可惜!”
这一次对傅青主的打击很大,回去后,他便闭门不出谁都不见。
短短的十几日,他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漫长。再次出门时,他清减了许多,精神头也大不如前。
可见,这一次的打击对他来说有多大。
等他逐渐接受了现实,准备设法营救宋秋霸时,却突然传来宋秋霸被处死的噩耗。
听到这个消息后,傅青主的心隐隐作痛,随后,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他立刻让傅眉去西村将傅止接来,关紧门窗开始了一场关乎生死的密谈。
他神色严肃地告诉傅眉和傅止,这一次可能摊上大事了。傅止表示不解:“宋秋霸人都已经被处决了,死无对证了,哥哥你可以彻底脱掉干干系了,这是好事儿啊,怎么反倒成了祸事了呢?”
傅青主是有远见之人,在所有人都觉得死无对证可以彻底松一口气之时,他的目光却早已穿透眼下,看到了未来。
那里明枪暗箭,危机四伏。
他面色凄然道:“如果宋秋霸一口咬定自己是个道士,清朝廷没有证据便不会如此仓促地处决他,如今他既已被处决,就证明他扛不住严刑拷问全都招了!”
傅眉天真地问:“爹,那他会不会把您给供出来呢?”
傅青主不无担忧地说:“岂止是你爹我?一旦受不住刑招了供,那些曾经跟他联系过的人,清廷连一个都不会放过!”
傅眉、傅止顿时惊慌失措:“这可如何是好?”
虽然傅青主感到未来危机重重,但他依然十分冷静地分析着:“从此刻起,我们每天都将行走在死亡的边缘,清廷的衙差和士兵随时都可能闯进家里把我抓走,你们两个恐怕也会被带去审讯。”
傅眉连忙问:“爹,您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傅青主扫视了二人一眼,低头耳语道:“爹并不怕死,但爹绝不能就这样窝窝囊囊无声无息地被清廷杀死。”
他透过窗户,将目光飘出了很远:“这些年来,他们处死了爹的恩师,害死了爹的挚友,如今又杀死了爹的同道中人,爹绝对不能这么轻易地死在他们的刀下。”
傅止握紧拳头说:“二哥说得对!咱们只有活下去才能跟他们周旋,跟他们斗争,替好友亲人以及那些死在他们刀下的千千万万个冤魂报仇!”
傅青主欣慰地点了点头,附在二人耳边低语道:“不错,所以我们得先想好对策,一旦被他们抓住审讯,你们就这样说……”
傅眉、傅止连连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