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宗庙

杨坚建立了隋朝，万物维新。

建立了新的朝代，特别是篡夺前朝轻易得来的江山，总是要美化一下的，虽然杨坚很节俭，是出了名的吝啬鬼，但有一个房子他现在不建不行，迫在眉睫。

是什么样的房子不建不行？这么急？

说这个神秘的房子之前，我们先说一说皇上的年号、谥号、庙号，这与我们所说的神秘的房子密切相关。

首先说这“年号”。年代出现在汉朝中期之后，是为了方便计算年份使用，皇上登基的第一年就是元年，比如杨坚建立大隋，年号“开皇”，年号一般是两个字，建立大隋这一年就是开皇元年。

当然这皇上的年号也不是一生不变的，有些皇上老喜欢换年号了，有的几年换一次，偶有的一年要换几次，一般务实的皇帝年号换得少，爱标新立异的皇上年号换得多，咱这杨坚皇上，一生也用了两个年号。这是后话。

再说这“谥号”。是皇上死后，后人用一两个字对这个皇上的一生做的一个概括性评价。谥号也不是随便起的，它来自于《谥法》。《谥法》规定了若干个有固定涵义的字。象文、武、明、睿、康、景、庄、宣、懿都是好字眼，咱这杨坚皇帝死后的谥号是“隋文帝”，用上了“文”字，说明后人评价还是不错的。象厉、灵、炀、哀、思、末、献、顺这些是坏字眼，都含有否定、嘲笑的意思。比如咱杨坚的儿子杨广皇帝死后被封谥号隋炀帝。

最后说一下这“庙号”。庙号是皇上专用的。华夏人相信“人死为鬼”，人死了并不可怕，人死了就变成了鬼，鬼和神都是应该崇拜的（作者注：鬼神迷信的来源）。我们那时的人，相信死去的祖先能够保佑后人，祭拜祖先能够保佑家族子孙繁衍昌盛、世世平安。

祭祀建筑中，祭祀自然神灵的建筑叫做“坛”，比如天坛、地坛、日月坛、社稷[jì]坛。祭祀人物的建筑叫做“庙”或“祠”，老百姓的叫“祠”，皇上的叫“庙”。比如皇上的祖庙叫太庙。

皇上的祖先多如牛毛，向上追索，怎么也得有个祖宗十八代，无穷尽也。所以要找出主要的祖宗营建宗庙，营建了庙得给起个名儿吧，所以有了“庙号”。

当然这庙号也不是随便起的。既然这宗庙里住的都是祖宗，所以这庙号就称为了某某祖、某某宗。一般开国皇帝的庙号叫高祖或太祖，如汉高祖刘邦，杨坚的庙号是隋高祖。

如果这个皇上是完成分裂后统一大业的，一般叫世祖，再往下的太平皇帝就只能叫某某宗了。

我们再来看杨坚。

他建立大隋，设年号为“开皇”，皇上的功业被人评价还马马虎虎，故谥号用了个好字眼，叫“隋文帝”，他开创了大隋，所以死后在皇家宗庙中供奉，庙号“隋高祖”。

看明白我要说什么了吧？

杨坚开宗立派，建立了大隋，这时他家就不能再祭拜个杨氏祠堂了，他急需要营造一座皇家宗庙，以表明皇上的身份，让天下臣服，也方便日后让子孙后代给起庙号。

后来我知道，有人推荐刘龙，由刘龙做大隋宗庙的设计。

但不知为什么，刘龙做了一个设计方案之后，就没有了后话，杨坚未置可否。天下大定，皇家宗庙的建立是大事，也迫在眉睫，怎么能这样犹豫不定呢？

杨坚心里很是不平，天下初定，宗庙事大，怎可潦草。

有人给杨坚出了一个主意：陛下还记得宇文恺么？这小子营建房子水平可高着呢，被人称为“名屋公子”。陛下不如试一试。

杨坚心头一震：对呀，快去召宇文恺。

下人回答道：陛下，宇文恺一家快拉到法场了，一家人快被宰了。

我是宇文皇族的远亲。杨坚清洗完宇文氏皇族宗族后嗣后，开始将关系更远的宗室也诛杀干净。

是放我一马，还是一并杀掉？

我不知道杨坚是怎么想的，但是我们一家却受到了不小的惊吓。所以就有了我们一家被拉入法场行刑的一幕。

好在我们一家又活过来了。杨坚命人快马传旨刀下留人，我们一家得活。

要杀我们的是杨坚，要留我们的也是杨坚。让我们恨的是杨坚，让我们感激也是杨坚。

这就是皇上的手腕！

刚刚活过来，还容不得我喘气，宫里传出圣旨：杨坚召见我进宫。

简单换过衣服，立码随宫人进宫。

来到了宫里，只见一帮人陪着杨坚，其中还有刘龙。

在宫中的行礼、客套咱这里不提，我们直奔主题。

杨坚和善地问我：“宇文恺，我大隋准备建立宗庙。刘龙先给做了一个设计方案，今天就是议议这事，想听听你的看法。”

太监将刘龙的设计送到我的面前。我展开细细地看。

只见设计的宗庙共有七座庙组成，宗庙在皇宫的右边，皇宫的左边是社稷坛。这道是符合西汉《礼记·祭仪》的规定：建国之神位，右社稷而左宗庙。

这宗庙可不是随随便便建的。他是有礼制的（按人的社会地位划分等级）。

《礼记·祭仪》记载：“天子七庙，三昭三穆，与大祖之庙合为七；诸侯五庙，二昭二穆，与大祖之庙合为五；大夫三庙，一昭一穆，与大祖之庙合为三。士一庙。”

老百姓这些庶人不能建庙，只能在自家堂屋中摆个牌位祭祖宗。 天子也不能建的庙多，只能有七座，而且这七座庙，也不是哪个祖宗都能住的，它还有一套完整的排列与迁移制度。

怎么说来，这刘龙的设计还算规矩，也符合旧制。这北周宣称是继承西周王朝，如今这杨坚的隋朝宣称是恢复的汉制，那这太庙也得按汉代的规制重建吧？

但为什么杨坚不表态，又让我来看一看呢？

我的心里盘算了起来。

不过这前朝北周王朝的宇文氏皇家宗庙可不是这样的。

北周朝一直强调自己是夏商周时代那个周朝的延续、继承，所以很多规矩都延用周代的。比如东周的《考工记》中也确定皇宫应该建成“前朝后寝，左祖右社”。注意！这和刘龙延用汉代规矩的设计完全相关相反。汉代是“右社左祖”，但周代却强调“左祖右社”。

北周立国时，在当时三国之中是国土最狭窄、财政最困难的。为了生存下来，北周皇上强调厉行简约，而且天下大乱，皇上也多，所以宇文氏的地位没有那么尊崇。最终导致北周皇家宗庙只有五庙。

这么一分析，我基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我收起刘龙的图，答道：“陛下，我认为我大隋的宗庙应设为五庙，左祖右社，与前朝的规制一致。”

大殿内一阵骚动与议论。

我竖耳听了起来，无非是说我大胆，胆敢让大隋使用诸侯的五庙，仍然延用北周用的左祖右社，没有体现大隋的开天僻地。

刘龙也大喝道：“宇文恺，你好大胆，胆敢将当今陛下致于诸侯的规制，你这是大不敬呀。”

杨坚并没有生气，问道：“宇文恺，你为何还延用前朝的规制呢？”

我答道：“陛下，天下初定，国力尚浅，我大隋并没有立即大兴土木，建立新的皇宫，仍然用的北周长安城的皇宫，这说明陛下的仁。如今南方还有陈朝未平，我大隋尚需要集中国力平定天下，所以仍建五庙并无不可。而且这周朝是天下之源，按《考工记》左祖右祖才能示皇氏宗业，世代延传。”

我偷眼上看了一下，只见杨坚在轻轻地点头。看来我说到他的心头上了。

“那我大隋就永远这么五庙着么？”刘龙有点生气。

“陛下，我的意思是，先按五庙迅速建起宗庙，以敬大隋列祖之神灵。这老长安历经数朝，城池狭小，怎么容我大隋今后平定天下之雄心。我认为在合适的时候，需要另建一座新城才能配得上我大隋的伟业，到时再定七庙不迟。”

重建新的城池？大殿内又是一阵骚动。

“就这么定了，高颎为营建宗庙大监，宇文恺为副监兼太子左庶子。速速完成宗庙。” 杨坚一锤定音。

大隋文帝开皇二年（作者注：公元582年）二月，我被任命为营建宗庙副监、太子左庶子。那一年，我27岁。

高颎只是统筹，但对营建技术完全不懂。就这样宗庙的营建就实际落在了我的身上。杨坚是一件衣服缝缝补补穿三年的人，既然杨坚如此节俭，那这五庙是不是也得营造的简单一点呢？

那你就想错了。

杨氏的宗庙没有采用天子的七庙，而是采用的诸侯的五庙，给天下人以节俭、降规格之感。但是在这营造上，我可是下了功夫。

这宗庙可是祭拜祖宗的地方，莫说是皇上家，就是普通官家人建个祠堂，也许自家的房子未必很结实，很华丽，但这宗庙、祠堂一定建的要好。

我们那个时代，人们敬畏鬼神，神先也是鬼神，当然要侍奉好。而且不出意外的话，自己死后也要呆在里面，接受供奉，品尝美味的贡品。

我将太庙建在了皇城之内，并遵循“左祖右社”的规制，将太庙建在了宫城的左前方，将社稷坛建在了右前方。每座庙都十室。我修建的这个宗庙，古朴、坚固、豪华，令人赞叹。

我摸透了杨坚的心。

杨坚家的宗庙是五庙，但杨坚的祖宗很多，只有五个庙怎么能够呢？话又说过来了，就是天子七庙，七个庙也不够呀。

我们那个时代，人的心里认为，“四（世）亲”就是亲戚关系的极限，父亲、祖父亲、曾祖父、高祖父，加上自己本身，亦无怪乎“五（世）服”，这成为服丧、连坐等等的亲缘界线。

定下了这样的亲缘界线后，超过公认或者制度规定的亲缘界线的远祖不再享受祭祀，亲尽庙毁，把过了期的神主从有限的宗庙中搬走，不再进行单独的专门祭祀。是不是有点不尽人情的味道？

一祖+四亲=五庙，就成了天子庙数的最低配。可是，“五庙”之制素来多被当作诸侯的礼仪规制，用在天子家未免规格低了些。所以又有了“天子七庙、诸侯五庙”的说法。

除了一祖和四亲，另外多出来的这“两庙”安放的是谁？

这多出来的两个人叫“二祧”。它的意思是，除了一祖（始祖后稷）、四亲，再把两位功德特别特别了不起的远祖也拉进庙里来祭拜。即，亲尽也不毁庙。

看见没，除了太祖、二祧，后面死了人，前面祖宗就会被送进夹室小黑屋里了。

图7-2 天子七庙的排列方式

说着慢，干着快。没有几个月，宗庙就大成了。

面对着如此壮丽的宗庙，杨坚来到庙前赞不绝口，非常满意。

杨坚首先将他的老爸杨忠第一个请进宗庙。杨坚建立大隋后，追封他老爸杨忠谥号为武元皇帝，庙号隋太祖。

当然杨坚也没忘了我的功业。宗庙建成后，杨坚封我为甑山县公，邑千户。在大殿封赏时，我叩首谢恩。

有一天，天空碧如洗，伴随着淡淡的鸟叫声，源源不绝。杨坚专门召见了我，将我叫到书房，私下问我：“这宗庙也建成了，我家列祖作为神仙也开始世代受人祭拜了，总算表明我这权力来源正统了吧？”

我笑笑道，告诉杨坚：“陛下，还缺一个更重要的房子，只有营建了这一座，才能真正代表君权神授！”

杨坚急着问我：“快告诉我那是什么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