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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九章 死皮烂脸上无光明正大献殷勤
破伤峰位于卑塔牢营西南向十里之外,当南过走上官道之后,便已经大致判断出了自己的所在位置。钟州矢梓毕竟地广人稀,像乇茅那样热闹的集市并不多见,南过在年久失修的官道上行走了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连半个人影也不曾遇见。
不过幸亏也没遇见过人,毕竟南过现在的样子有些惨不忍睹,浑身上下仅以布片裹身,满头打卷儿的长发浸透了油脂,随着他走路的频率一颤一颤,就像插了满头的弹簧,他现在的这副模样,惨淡之中又充满了古怪滑稽。
南过最看重的就是面子,如果自己这副德行让熟人看到,不论那熟人和自己的关系有多铁他也要杀人灭口。
继续行走了一阵,时过晌午,头顶上的太阳以肉眼可辨的速度爬到了身后,南过突然之间觉得饿了,想来也是,前前后后这些天,他也只是在丑家老祖那里吃过一顿饱饭,然后也不知被人倒挂了多久,早就该饿了,得益于两仪吐纳为他重建的强大身体机能,使他能够更充分的吸收能量与养分,在身体静默时细水长流,在身体活跃时强化配伍,让相同程度的血气精力发挥出更多更大的功用。只不过再如何的细水长流也有坐吃山空的时候,两仪吐纳的神奇之处在于最大限度上合理分配体能与精力,就像在身体中安放了一位高明的管家,他可以时刻帮你维持最佳的身体状态,但却不能凭空创生出力量和养分。一句话,该吃饭时还得吃饭。
肚子一饿,脚下的步伐却在不知觉间加快了,南过想起了羊角髻做的饭菜,那家伙厨艺精湛,好像什么都会做,细细想来,羊角髻这个人其实挺不错的,就是脾气差了点。
猛然间,南过的脚步一顿,他想起来,当初自己在东门老妇面前曾大言不惭的说过,如果自己有机会离开狗场就一定会带上羊角髻,可是现在自己拍拍屁股走了,却还留着她在狗场里给人烧火做饭,这事做得有点啪啪打脸啊。羊角髻惧怕余快,而余快似乎也对羊角髻有所猜疑,没了南过居中调和,余快还容得下她吗?
思忖片刻之后,南过下定决心般的捶了一下自己的手掌,就这么定了,他南过南一浩也是有后台给自己撑腰的,大不了求求那位后台帮忙把羊角髻捞出来,应该不成问题,如果后台不同意,那么南过就违心的喊她一声“娘”哄她开心,想必那位后台一定心花怒放,美滋滋开上铁宫车堡,一脚油门杀进狗场里去抢人,那位后台绝对有这个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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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
坐在马车中的大淑打了个喷嚏,她马上抽出衣襟上的手帕掩住口鼻。
“盛姑娘怎么了?是否身体不适?”
车厢外一个骑马随行的青年男子焦急问道。
半晌,大淑的声音从车厢里飘了出来,带着一股浓浓的爱答不理的意味,“有劳黄公子费心,小女子不碍的!”
车厢外的黄姓公子因为得到了答复而感到一阵欣喜,对大淑嫌恶的语气丝毫也不以为意。
“盛姑娘可要当心了,矢梓天寒不比外地,若是路途中染了风寒可是当真麻烦,如今骤雪初晴,姑娘需得酌量添些衣裳,在下带了件北地貂裘,一时间也用不上,不如送予姑娘抵御寒凉。”
“不必了!”大淑冷冰冰的回绝道,没有半点迂回委婉的意思,因为大淑知道,只要自己的口风稍显松动,这个黄公子就会死皮赖脸的将皮裘硬送进她的车里来。
尽管看不到车厢中的人,黄公子仍旧笑容不改,这个话题既然被聊死了,从新再找个话题也并不算多么为难的事。
“盛姑娘,不知河东道都有什么好去处,待到来年春暖花开之时,我去找你如何?”
对于黄姓公子哥的这个提议,大淑干脆就不做任何回应了。车轮吱扭吱扭,马蹄嗒嗒嘚嘚,气氛尴尬得要命。
“盛姑娘,你家车队的规模不小,所载的都是稻米吗?”黄公子无视尴尬的氛围,继续不遗余力的寻找着话题,“其实我家里对稻米生意也有颇多涉及,不知姑娘是否有意在境安道内打开销路?”
气氛越发尴尬起来,黄公子身后的几个护卫亲随人人都面红耳赤,自家公子如此死皮赖脸,他们也觉得跟着丢人,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深感丢人现眼之余,几个护卫开始对车厢中的大淑心生反感,也不知那瘫了双腿的女人究竟给主人灌了什么迷魂汤,与她相识不过三天,主子就跟打了鸡血似的精神亢奋,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一般围着那朵残花败柳绕来绕去大献殷勤。
男人就是贱的,人家越是爱答不理他便越是要上赶着往前凑。女人也就是贱的,旁人越是对她主动热情她就越是要端起架子。
“贱少爷!不是,黄少爷!您要不要先喝点水!”一脸虬髯的护卫实在看不下去了,摘下马背上的水囊向黄公子递了过去。自家主子说了半天也不见车厢中的人搭茬,虬髯护卫觉得应该适时的为主子捧下哏,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黄公子看着递过来的水囊,忽然一脸明悟的点点头,然后便接过水囊来对着车厢继续说道:“盛姑娘,西北水质恶劣,咱们外地人初来乍到,绝对是喝不惯的,这是我启程之前家人为我填装的甜井水,我们境安添歇别的东西不值一提,唯有这甜水井格外养人,姑娘何不试试,看看在下所言是虚是实。这一囊水还不曾被人喝过,绝对干净得紧!”
黄公子满怀热诚的将水囊送到了车厢的窗口,窗上的帘布随着马车前行很有节奏的一颤一颤,此时黄公子的心也跟着帘布一颤一颤,他仿佛看见下一刻大淑就会从窗里伸出她那白皙纤秀的玉手来,接过他的水囊,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碰触到她柔荑般的滑腻指尖。那场面,黄公子只要想想都觉得心潮澎湃热血沸腾。
车轮声吱扭吱扭,马蹄声嗒嗒嘚嘚,气愤还是那么尴尬,马车的帘布还是那么一颤一颤,没有手臂伸出来,没有话语传出来。黄公子面色一僵,身后几个护卫亲随悲愤欲绝。
“盛姑娘,你是不是睡着了?”黄公子收回水囊,面上却并未露出半分气馁之色。
“嗯!”车厢中的大淑发出一声鼻音,表示了肯定。
黄公子得到了回应,再一次打了鸡血似的精神亢奋起来,他满脸堆笑比比划划的说道:“盛姑娘,路途崎岖车马颠簸,在车中小睡实在容易伤了颈椎脊背,在下前不久得了个海上舶来的西洋枕头,以绸布缝合鹅绒填充,柔软轻薄得要命,最适宜助人安眠入睡,姑娘稍待片刻,在下马上就找来送予你!”
黄公子的话音未定,车厢中便传出了唐妙静暴怒的大喝声:“别拦我,让我下去宰了他,让我下去一刀宰了他,天下怎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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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将近傍晚,南过终于在官道的岔路口找到了一家野店,单薄的土坯房子粗糙破败,黄泥筑成的墙壁坑坑洼洼,被常年的风雨冲刷出了纵横交错的无数沟壑。
南过岔开双脚站在野店一层的草棚里,大声的喊了一句“打劫”,然后将手中的枯木棒猛的朝桌上一砸,粗制滥造的薄皮木桌只是晃悠了一下,而他手中那根木棒却断成了两截。
五大三粗的店主,瘦小枯干的小二,连同两个正在啃一大锅羊脊肉的食客,全都双眼发直的看着南过。南过现在依然缠着满身油腻的白布,而且还用布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只留着一只眼睛露在外面,他的模样虽然让人看不清,但声音却无法骗人,任谁都听得出他才多大年纪。
被棚子里的几人盯着,南过吞了口唾沫,正准备再喊一遍打劫壮壮气势的时候,店主对小二吩咐道:“去给这怂货拿两个饼,盛一热碗汤。”
小二闻言便转身去了灶房,两个食客哈哈大笑一阵,继续开始啃自己的羊肉骨头。
“我是打劫的,不是要饭的!”南过有些底气不足的说道,人要脸树要皮,南过也知道自己现在看上去就像个疯子,他当然能抽出精铁巨锤拆了这家野店,逼着人家拿出衣服食物来献给自己,可是那终归是没有道理的事情,当他看着那幢黄土泥墙堆砌出的房子时就觉得下不了手,他也只是为了一件衣裳和一顿饱饭,何苦拆了别人遮风挡雨的家。
店主瞥了南过一眼,将油光湛湛的剔骨刀在脏围裙上擦拭了两下,动作娴熟的插在了腰侧。
这时候小二从楼内灶房里端出了吃食,带着些许趾高气昂的架势,将三张烘饼和一碗肉汤摔在南过面前的桌上。南过看了小二一眼,这才发现小二是个女的,年纪约莫十六七岁,长得瘦小枯干,蔫黄的头发就像一团枯草,女孩脸上长满了黄斑,模样并不好看,而且她的左手像是带着先天的残疾,五指勾如鹰爪无法伸直,大概也抓不住任何东西。
像是感受到了南过的目光,小二将自己的左手藏进袖子里背在身后,接着脆生生的对着南过嚷道:“怂货,你要是有良心,白吃了我家东西就要帮我家干些活儿,你要是没良心,吃完了就快滚。”
“哪来这么些废话,你很闲吗?”店主生冷的对着小二说道,他将剥好了皮的半只羊从肉案上拎起,挂在了横杆的铁钩上,做好了这些事,他用油腻的抹布蹭了蹭手,继续对小二说道,“再去给他找双鞋,还有我那件破褂子,一并找出来给他。”
南过坐在条凳上,抓起个烘饼来撕成两半,一股诱人的淡淡香气飘出来,让他觉得无法抗拒,但这家野店虽然建在岔路口上,还是显得有些荒僻,四周举目所及的范围之内不见人烟,搞不好这就是一家专卖人肉包子的黑店,饼和汤里被下了足量的蒙汗药,自己只要吃上一口就会被放倒。
南过眉头一皱,心里暗叹一声大意了,事前搞一双筷子来就好了,据说进黑店吃饭,自己带着筷子叫一招鲜,用店里的筷子叫食通天,这是道上的规矩。
南过有些不舍的放下饼,没办法,行走江湖,小心为上。
过不片刻,小二将一双旧鞋扔在南过的脚边,又将一件破旧的棉褂子放在桌上,当她发现桌上的食物一口未动,便眯起双眼,十分刻薄的说道:“白给你的东西怎么又不吃了,是嫌我家的东西脏还是怕我给你下了毒?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你这一身贱肉能值回毒药的钱吗?”
南过冷冷一笑,心说这欲擒故纵的把戏怎么能骗得了自己,小二越是这么说,自己就越是不能吃她家的东西。心中打定了主意,他也不辩驳什么,穿上那双旧鞋之后,他拿起桌上的破褂子便走了。
“真他娘的狗坐轿子不识抬举,好心给你吃食反倒成了不是。”
小二见他这副做派,气得七窍生烟,冲到街上对着南过的背影像个泼妇般高声叫骂了一通,南过不加理会,在他看来,对方越是气急败坏就越能说明问题。
草棚中的店主仰起头来,左右活动了一下颈椎,然后双手拢袖慢慢的走出了棚子,对着小二不冷不热的说了句“进屋去开门”,小二对着大路啐了口痰,气哼哼的返回了黄泥房子里。
南过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回头张望时,却发现那个店主居然在不紧不慢的跟着自己。
“大爷的,果然是家黑店!”
南过停下脚步,抖了抖那件破褂子后直接穿在身上,如果那个五大三粗的店主还敢继续接近,南过不介意教教他如何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