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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萌生复仇之心

作者:白雅馨 | 发布时间 | 2018-11-08 | 字数:3642

薛宗周和王如金的死让傅青主万分自责,此后的每个夜里,他都会被噩梦惊醒。

白允彩得知后,便劝他离开汾阳,移居平定。傅青主便找到月娥和王如金的妻子和老母亲,动员他们跟自己一起离开汾阳。

三人表示,这边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等傅青主在那边站住脚后再来接她们前往。

傅青主认为如此安排并无不妥,便带着母亲、傅眉和傅仁先行离开。

白允彩比他们提前到达,将他们安顿在了定军村。

次年,(清顺治七年,1650年)初秋,傅青主在这边找好了房子,便将母亲儿子和侄儿留在定军村,只身离开平定,决定回汾阳接月娥和王如金的家属搬来同住。

然而,当他踏入昔日那个繁花似锦的汾阳城时,映入眼帘的,不是一池池的美景一树树的繁花一座座的高楼,而是满目的黑暗、死寂和苍凉。

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满地的瓦砾和炮火轰炸过的痕迹。

“月娥!弟妹!大娘!”傅青主呼唤着,声音越调越高,直至最后惊动了在山上摘野果子充饥的石峋。

“傅先生!你怎么会在这儿?”蓬头垢面的石峋闻声赶来。

自从傅青主写下“穷板轩”三个字,彻底治好黎娃的病,石峋便一直将傅青主视为情同再造的大恩人。他不仅留住黎娃的一条命,还挽救了他一生的幸福。

所以,听到他的声音后他第一时间赶来一探究竟,果然,来的正是恩人。

“石峋,是你吗?”傅青主看着眼前的这个声音耳熟样子却脏地叫人认不出的男子问。

“是我啊傅先生!我是黎娃的丈夫石峋啊!”

“石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这儿怎么会变成这样?”傅青主一把拽住石峋的胳膊,眼睛里带着焦灼。

虽然心里早已猜到了七八分,但他依然想问个究竟。

“是清兵造的孽,人是他们杀的,火是他们放的,城也是他们毁的!太惨了,太惨了……”

石峋至今不敢回忆那日惨烈的画面,一个眼中只有诗词风月的书生,却亲眼目睹了尘世间最大的丑恶,见识到了什么是烽火连天血流成河。

“又是清兵!这群杀人扎眼的恶棍、魔鬼、王八蛋!”

萧瑟的秋风带着傅青主的痛骂声,穿越汾阳城,飘出了很远很远。

“傅先生,你可小点声,别让清兵再听到了。”

“你和黎娃还好吗?”

“清兵围城之前我们全家已经逃到了城外,躲进了山里,有幸躲过了这次劫难,哎,你家之前的仆人牛顺一家可就倒霉了。”

“牛顺金兰他们怎么了?”

“我听邻居说,他们俩都被清兵杀了。”

“死了?”傅青主喃喃道。

眼前浮现出十年前伏阙鸣冤时的情景,金兰和牛顺将仅有的一点积蓄全部交给他,让他去救恩师,想到这儿,傅青主心如刀割。

“节哀顺变吧傅先生,生在这个兵荒马乱的年月,人的生命如同草芥,别看现在我们活得好好的,说不准哪天说没就没了。”石峋安慰道。

“那孩子呢?月娥呢?王如金的妻子和母亲呢?他们现在在哪儿?”

“牛顺的孩子听说被人救出来带着离开了,月娥她们都住在城外,清兵打来时,她们随着逃难的人群流落到南边去了。”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说完这句话时他不由地觉得悲哀,如今的他居然认为能够战战兢兢苟延残喘地活下去就已经是莫大的奢望了。

“傅先生,此处不安全,清兵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回来,你还是赶紧离开汾阳吧!”

“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跟他们斗争到底!”傅青主一字一顿地说。

他不仅留在了这里,还将母亲和儿子一起接了回来。在牛顺曾经住过的窑洞里,带着傅眉和傅仁以买药为生,过着貌似平静的清苦日子。

这日,傅青主一大早便起来了,叮嘱儿子和侄儿在家好生照顾祖母,顺便将昨日的药晒一晒,独自一人上山了。

到了吃早膳时,傅青主还不曾回来,傅母有些担心,便催促孙儿傅眉四处去找找。

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哒哒哒的马蹄声。

从西面小路上来了一位骑着高头大马的男子,此人身着黄色道袍,年龄大约在三十岁左右,粗眉大眼四方嘴,虽不曾开口,但却从骨子里透着一股子豪爽。

看到傅眉,黄衣道人连忙笑问道:“小哥,你知道朱衣道人家住哪里吗?”

由于不知此人来历,小心谨慎的傅眉反问道:“道长找他作甚?”

黄衣道人郎朗一笑道:“本人宋秋霸,本名宋谦,专程从南方赶来拜访朱衣道人,找他自然是有大事商量!”

傅眉朝着左侧的一条山路努了努嘴:“诺,家父来了!”

宋秋霸赶紧回头去看,只见一位身着红衣的道士正背着一篮子药材沿着崎岖的小路朝这儿走来。

虽然他身上的道破已经泛旧,甚至还沾着未干的泥土,但身上的那份卓尔不群的侠气却怎么都掩藏不住。

放下药材,傅青主将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请如屋内,一张方桌,两杯淡茶,两位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便打开天窗开始了他们的对话。

“敢问这位道友远道来此所为何事?”傅青主端起茶盏吹了吹,小小地呷了一口。

“诶,这身道袍只是一个幌子,我日前来可不是找你谈经论道的!”

那名自称宋秋霸的男子说,虽然不曾接触过,但可以断定,此人性情急躁沉不住气,是个地地道道的爽快人。

“宋先生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我是南明派来的密使,准备联络各地的反清力量,准备发动一次大规模的起义!”

如果在此前,傅青主或许会思虑一二,但现在,恩师死在清兵手里,薛宗周,王如金死在清兵手里,牛顺,金兰,无一例外地都死在了清兵手里。

如果说恩师和两位挚友的死是由于跟清兵抗争,那么,牛顺和金兰呢?汾阳城里的千千万万个无辜的老百姓呢?

他们是手无寸铁老实巴交,他们的死又是因为什么?

毫无疑问,他需要为这些死去的恩人亲人陌生人报仇。

他缓缓地将茶盏放回原处:“你们何时来?我定联合这边的农民军全力配合!”

“你这边实力如何?”

“山西各地的农民军还是有一定实力的,汾阳附近的交山便有一支农民军,他们平日种田放牧各自忙碌,一旦聚起来便是千军万马,还有,晋东南的阳城山里也有一支抗清义军,骑兵七百,步兵两万……”

傅青主滔滔不绝地说,自从恩师挚友和家仆一一被清兵残害后,傅青主便开始关注起这方面的情况,对于义军的底细十分清楚。

霸心中暗想,宋秋傅先生果然深藏不露,居然将起义军的情况摸得门儿清。

虽然心里万分敬仰,但嘴上却并未表露出来。

高手过招,玩的便是心理战术,表现得太过崇拜难免会让对方看轻。而他作为南明的密使,怎可自贬身价?

宋秋霸微微一笑:“那依之见,咱们大起义的地点该选在何处较为妥当?”

“平定的七亘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是最佳的起义地点。”

“好,请傅先生等我消息。”宋秋霸留下联络暗号后起身告辞。

傅青主送他出门时,指着他的坐骑说:“宋先生,贫道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宋秋霸解开系在门口那棵大树上的枣红色骏马,回头说道:“傅先生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傅青主说:“你既然以道士的身份行走江湖,不是披一件道袍便能蒙混过关的,最好想好自己的道号师从何人?另外,你的坐骑与道士的身份也不太适合,换一头驴子来骑是否会更得体?”

傅青主说得言辞恳切,但宋秋霸却不以为然:“傅先生未免太过小心谨慎了吧?男子汉大丈夫行走天下,何必拘泥于这些细节?先生保重,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飞身上马绝尘而去。

宋秋霸走后,傅青主便全心投入到了起义的准备工作中,他要为大明报仇,为恩师挚友家仆报仇,为曾经死在清兵刀下的每一位无辜的百姓报仇。

那么结局只有两个:成功或失败。

这意味着,一半是希望,一半是灭亡。

既然决定参与其中,他就做好了跟薛宗周和王如金他们泉下重逢的准备。傅眉已经成人,这么多年来跟着自己习医采药,已经具备了在乱世之中坚强活下去的能力。

所以,他唯一放心不下的,是一大把年纪了还在跟随自己四处漂泊的老母亲。

自打父亲去世之后,母亲似乎便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妻子去世后,一直是年迈的老母亲将眉儿留在身边,不辞劳苦地将其一手带大。

后来,为了伏阙鸣冤,母亲毫不犹豫地支持父亲卖掉一部分田产支持他去解救恩师。

再后来,他要学医修道,母亲跟着他从家里搬出来,一个曾经家境殷实的大户人家的夫人,最终落得家财散尽寄人篱下。

她老人家为了这个不让人省心的儿子付出了太多,付出了青春,付出了家财,付出了一辈子的好时光。

她仿佛一直在忙,忙着搬家,忙着变卖家产,忙着替他这个终日奔波却至今一事无成的儿子提心吊胆。

起义之前,他决定将母亲安顿好,让她安度晚年。

正所谓叶落归根,一个人在外面漂泊久了,到底还是渴望回家,寻找一份踏实的归属感。傅青主知道母亲也这样想,所以,这一次,他决定举家回到阳曲。

选择暂且在这儿住下,他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的。

土堂村在崛围山下,与傅青主的老家西村相隔并不遥远。一旦他正式投入到起义中,便会第一时间将母亲送回西村,与弟弟傅止一起生活。

另外,此处离太远很近,便与他及时获得起义的消息。

清顺治十年(1653年)秋天,傅青主举家搬到阳曲县土堂村的一处残破的小屋里。

有一个人一直在密切关注傅青主的动态,他便是傅青主的铁杆粉丝魏一鳌。

自从那次在苍岩山下幸会了偶像傅青主之后,魏一鳌的目光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傅青主的背影。

虽然二人道不同,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对傅青主的崇敬之心。钦佩他的侠肝义胆,仰慕他的绝世才华,被他那颗与生俱来的慈悲之心深深折服。

所以,为了能与心中的英雄见上一面,魏一鳌不惜砸重金在苍岩山下修建宅院。

自上次在苍岩山一别后,虽然魏一鳌再也没有出现在傅青主的视线里,但他的目光一直在不远不近地地方密切关注着。

得知傅青主将家安在了残破的小屋里,魏一鳌坐不住了。立刻买了三间房子,带着房契登门造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