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八章 好心超度溺死鬼 又遇地震责城隍

嵇康倚在桥栏上想，大晚上的，谁家的马会跑来河边喝水呢？

嵇康百思不得解，又不知何时会有马来，等了一阵，渐渐松懈下来。

忽然耳中听见远处有马蹄声传来，嵇康精神一振，低头一看，河水里波涛暗涌，两个水鬼潜伏到岸边，蠢蠢欲动。

嵇康连忙拔出宝剑，往河边而去。

这时马蹄声越来越近，嵇康转头一看，大惊失色！

一匹熟悉的马影奔来，马背上还有个人，竟然是曹莹！

嵇康急忙奔上去，拦在马前，喝道：“曹莹，快停住，河里有水鬼！”

曹莹一惊，随即叫道：“我到了晚上不见你回客栈，就骑了一匹马出来找你，谁知这马突然狂奔起来，直往河里冲，我勒不住它，你快来帮忙！”

嵇康心知，马匹如此反常，必有原因。

转头一看，河里两个水鬼，竟然爬到岸边上，对着马儿不住地招手；马儿眼神痴痴地，直往河里冲！

嵇康明白，两个水鬼作怪，马儿已经神智不清，才往河里冲。

嵇康大喝一声，挥剑返身冲到河边，宝剑连砍带刺，把两个水鬼逼进河里；然后转身，马儿载着身不由己的曹莹已经奔到面前，嵇康大喝一声，出掌在马头上一拍；马儿浑身一震，清醒过来，停住脚步，茫然地看着嵇康。

曹莹吓得气喘吁吁，一头冷汗，眼看着粼粼河水就在面前，险些栽进河里！

嵇康把曹莹扶下马来，将水鬼两次找替身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曹莹乍舌道：“原来鬼也有神通，早知道我们的马要投河！幸亏你起了善心，埋伏在这里救马，却连我也救了！看来救人就是救自己！”

嵇康点点头，说：“修道之人，以行善积德为本，今天若是不救马儿，虽然可以救下你，但你也会受到惊吓。我也没想到，一起善念救下马儿，竟然是救了自己的马！”

曹莹心里也十分震撼，说：“真是好人好自己，坏人坏自己！只是这两个水鬼也挺倒霉的，等了这么久，好容易等到一个找替死鬼、自己去投生的机会，让咱们给破坏了，怎么想个法子帮帮他们才好！”

嵇康沉吟了一会，喜道：“你一说，我真想起来了，道书上还真有此类法术！一会儿我就施法把这两个水鬼拘来，不过你不要害怕！”

曹莹兴奋地点点头，说：“嗯，有你在我身边我不怕！我还没见过鬼！”

嵇康定了定神，念起了咒语，不一会儿，河面上凭空出现了一道绿光，光中有两个水鬼挤在一起，长得十分丑陋，还十分害怕，抖抖索索地。

曹莹十分好奇，往前走了几步，细细一看，吓了一跳！

绿光中两个水鬼十分丑陋，一个腹胀如鼓，脸上满是泥沙，舌头吐出老长，还保持着淹死的样子。

另一个身材瘦弱，耷拉着脸，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脖子处却被抓得鲜血淋漓，也保持着淹死时的样子。

嵇康一手仗剑，一手指着二位水鬼喝问：“你等二人，溺水而死，情实可悯，然而想要害人，替死转生，又种下恶业，可曾知错？”

曹莹看看绿光中的二鬼，连连点头，也说话了，只是声音如蚊子哼，曹莹听不清楚。

就见嵇康一边听鬼说话，一边点头说：“我已清楚你二人的死因，都是可怜之人！我今以法力超度你们二人去转世，无须再等替死鬼；切记重新做人之后，要诸恶莫作，众善奉行！”

只见绿光中两个鬼魂，连连点头，面露喜色。

嵇康仗剑踏着禹步，走了一会，剑指二鬼，喃喃念道：“大千世界，自由自在，要生便生，莫找替代，去！”

剑尖射出一道白光，二鬼倏然不见了！

曹莹惊奇地问：“他们这就去投胎了？咒语这么神奇？”

嵇康点点头说：“是的，咒语都是古代神仙、圣人传下来的，越念越灵，不要问为什么。”

曹莹高兴地偎着嵇康，说：“我找了个有本事的郎君，这一生也值了，嘻嘻。”

嵇康心中满是甜蜜，搂着娇妻亲了一口，二人卿卿我我，十分旖旎。

忽然曹莹浑身一震，连忙拽住嵇康说：“你推我干嘛？”

嵇康自己也是前仰后合，说：“我没推你呀，我自己突然也站不稳了！”

说着话，二人只觉得天旋地转，地动山摇，嵇康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搂住曹莹说：“地震了，抱住头，别动！”

曹莹骑来的马匹也不住的悲鸣，站立不稳，眼看要往河里滚去。

嵇康到底会法术，情急中口中喃喃念咒，将身飞起，一手抱着曹莹，一手拖着马匹，飞离了河边，到了一处空地。

曹莹从未经历过地震，吓得死死地搂住嵇康，一动也不敢动，闭着眼睛。

忽然不远处有“呯呯呯”的声音传来，曹莹闭着眼睛忙问：“那是什么声音？”

嵇康看了看，说：“是树林里的树纷纷栽倒，横七竖八地互相碰撞，发出巨响，树上的果子滚落了一地！”

曹莹忽然问：“树都倒了，你怎么站得稳？”

嵇康笑道：“我会法术，双脚微微离地，这才能抱稳你。”

曹莹好奇地说：“法术这么有用！回去我也跟你学，你可要认真教我。”

嵇康点点头，忽然想起：“地震这么大，客栈里的人肯定伤亡不小，我们不能只顾自己，要回去救人！”

曹莹一听睁开眼，说：“对呀，赶紧回去，我们的马还有一匹在那里！”

嵇康说：“现在地震小多了，我扶着你，慢慢走回去吧？”

曹莹问：“为什么不直接飞回去？”

嵇康说：“法术不能滥用，万不得已时才用，飞来飞去太骇人，还是走回去吧。”

曹莹点点头，主动拉着马匹的缰绳，一路走回客栈。

到了客栈门口，嵇康和曹莹都看呆了！

客栈全部倒塌，成了一片瓦砾废墟，一个人也看不到，那匹马自然也被压在了废墟下面。

嵇康急得四处寻找，有没有活口，终于在一处断墙下发现了客栈的老掌柜，半截身子被断墙压着，已是奄奄一息。

嵇康连忙蹲下来问：“老掌柜，你还撑得住吗？我把断墙弄走，救你一救？”

老掌柜费力地摇摇头，微弱地说：“没用了，我的内脏火烧火辣地，估计全破了，活不成了。”说完口一张，吐出一口鲜血。

曹莹含泪地说：“嵇康，你有法力，为何不把废墟全部弄走，把下面的人救出来？”

嵇康悲叹道：“定数难违！人是血肉之躯，被压在重物下面，血不流通，或者被压破流血，很快就死了！我就算把人全部弄出来，也没有用！还是四处找找，有没有受轻伤的幸存者？”

曹莹听了连连点头，围着客栈的废墟四处寻找。

嵇康也找了一圈，和曹莹会面，二人都失望地摇摇头；再看看断墙下的客栈老掌柜，已然气绝身亡！

曹莹突逢巨变，一看死了这么多人，到处都是废墟，忍不住失声痛哭！

嵇康心里也难受，搂住曹莹，轻抚她的背部，安抚于她。

二人沉默无语，只听到曹莹的哭泣声。

嵇康忽然想起，离这座客栈不远的山谷里，有座不小的村庄，里面有许多人家，商铺也不少，肯定遭灾严重，要赶紧去救人！

嵇康扶着曹莹骑上了幸存的马匹，这时地震已经完全停了，嵇康一边往村庄里赶，一边告诉曹莹去的意图。

曹莹心地善良，说：“那你快去救人，我骑着马慢慢过去就是。”

嵇康说：“黑夜之中，你不认识路，容易出意外。不如我们二人合骑一马，尽快赶去？”

曹莹点点头，嵇康一跃上马，二人一骑，直奔村庄。

进了村庄一看，二人都呆住了！

房屋几乎全被震塌，死伤无数。

随处可以断垣残壁和死尸，侥幸未死的人哀号喊疼，嵇康手里既没有药物，又没有纱布止血，愁得一筹莫展！

曹莹忽然说：“我怀里还有点金创药，咱们俩赶紧把外面的衣服脱下来，撕成碎条，给能够救活的人包扎伤口，能救得一个是一个吧！”

嵇康大喜，连忙施救，也救了十几个轻伤的村民！

可是房屋都倒塌了，活人总不能跟死人混在一起，嵇康让曹莹照料伤员，自己出去转了一趟，发现不远处有座城隍庙没有倒塌！

嵇康和曹莹商量，扶着伤员去城隍庙里过夜，可以遮风避雨，集中起来也好照料，想办法烧些开水给大家喝。

曹莹点点头同意，二人奔波好几趟，才把伤员扶进城隍庙。

忽然庙外面进来一个人，众伤员一看喜道：“郭郎中来了，我们有救了！”

嵇康连忙上前施礼，问郭郎中从何而来？

郭郎中还礼说：“我就是本村人，地震时我正在野外采药，因此没有受伤；得知乡亲们受灾，我把家里能用上的药都带来了！先生也是好人，救了大家，请去废墟里找一口铁锅来，再拎几桶河水，我要熬药救人！”

嵇康大喜，这下可以救活许多人了！

连忙和曹莹出来，四处寻找，找到一口被压在断树下面的大铁锅；然后又找到四个木桶，和曹莹把大铁锅送进城隍庙；又去找到了河流，拎了八桶水来。

郭郎中一个个地给伤员诊脉，又请嵇康二人再去废墟里四处找找，有没有没断气的，伤势不致命的，想办法弄到城隍庙里，赶紧救治。

嵇康和曹莹赶紧出去，找了半天，陆续又抬回几个人到城隍庙施救；其他人大多死了，黑夜中有的房屋倒塌，也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

嵇康和曹莹累得气喘吁吁，也找不到吃的东西，到处是血腥味和尘土味，只得烧开了一大锅开水，就用城隍庙里的木碗，和曹莹喝了一肚子水，筋疲力竭，靠在庙墙上休息。

嵇康想想心里愤慨，这次地震突如其来，又是晚上，人们不是在屋里吃晚饭，就是已经睡下了，根本来不及逃走，死伤惨重！

这座村庄也不小，死了这么多人，难道都是恶人？活该受此恶报？

而城隍庙没倒塌，说明这城隍爷还是有些灵气的，可为什么城隍爷享受人们的香火供奉，却未加保佑？那么大的村子，难道全是恶人没有好人？只有十几个人活下来？难道老天爷真的没有公平可言，善恶不分么？

嵇康越想越气，一时兴起，站起来端详城隍爷塑像。

城隍爷倒是长得很威严，可是眼睛只看着前方，却不管百姓的疾苦！

嵇康一看神案上放有纸笔，一时气愤，就提笔写了一篇疏文去质问城隍爷，写好了就在城隍像前面供奉的蜡烛上烧化。

嵇康写完，出了一口怨气，心里舒坦多了，坐回到曹莹身边，倚在墙壁上打盹，不久沉沉睡去。

恍恍惚惚中，庙里的城隍爷从神案上走了下来，对嵇康施礼说：“刚才先生写疏文见责，小官深感不安，请到后堂一叙。”

嵇康有法力在身，也不怕他弄鬼，昂然站起来随着城隍爷走进神案后面的后堂。

城隍爷待嵇康如上宾，请他入座奉茶，然后娓娓解释道：“先生的质疑，我都看到了，你虽说得理直气壮，但却实实在在地误会了。今天请你前来，就是想告诉你，事实并非你想像中的那样。世间所有的灾难，没有一个是偶然发生的，全是众生累世的业力感召，不存在善恶不分的情况。这一次的地震，冥界已经进行了长达五十年的调查、记录和安排，不该受此劫难的人，我们早就提前迁移至其他地方，而近期造恶的，我们则将其移了过来。也就是说，凡是此次受灾的民众，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嵇康问：“这么说，村里受灾的就没有一个是好人吗？包括我和我妻子，也差点遇难！”

城隍爷答道：“不，有三户人家，短期内很难迁走，不过他们现在十分安全。一家是贞节的妇人，三世孀居，独自抚养一个小孙子；一家就是郭郎中，生平不卖假药，安守医道，凡有请者，无不尽心为人疗治，郭郎中现在安然无恙地在给人治病！还有一家是卖馒头的老妇王大娘和她的女儿，全部安然无恙。我说的都是实话，先生可以明日天亮后查证。你和你妻子，也是与这里的村民有缘，他们才能得你搭救。总之，神明赏罚分明，没有丝毫的错漏，更无可能偏私，一切灾难皆有其因果。望你好好为官，多行善事。”

嵇康一听，心中还是狐疑，但是城隍爷说得有板有眼，郭郎中就在庙里熬药，无可反驳。

嵇康沉吟不语，城隍爷见嵇康不再责备他，起身笑了笑，飘然而去，不知所踪，嵇康猛然惊醒！

曹莹发觉了嵇康一惊，忙问什么事？嵇康把经过一说，二人怀着疑惑倚在墙上打盹到天明，请郭郎中带路，出来查证。

郭郎中根据嵇康说的名字，先找到贞节的妇人沈氏家，沈氏和小孙子晚上出来玩，忽然大地震动，吓得躲在一棵大树下面，安然无恙！

接着来到卖馒头的老妇王大娘家，却见房屋倒了，横七竖八。

嵇康大声喊王大娘，忽然倒塌的房子里有人声音洪亮地答应！

嵇康奇怪，上前一看，两堵墙倒在房梁两头，中间撑出来好大一块空地；王大娘和她女儿被困在中间，不敢出来，因为出口处有掉落的房屋椽子挡住。

嵇康和曹莹、郭郎中一起动手，搬开散乱的椽子，王大娘得救了！

嵇康带着王大娘母女回到城隍庙，发现最紧缺的就是粮食！

王大娘自告奋勇，说家里还有做好的不少馒头，要几个轻伤的村民和她一起去取；嵇康看看帮不上什么忙了，就把坐骑留下给郭郎中，让他把马杀了，煮一锅马肉给灾民吃；自己和曹莹步行回洛阳城，准备奏请朝廷派人来赈灾。

嵇康和曹莹一路快步赶向洛阳，走不多远，忽然官道上奔来两骑快马，马上骑手都穿着官差服饰。

曹莹抢步上前，从怀里掏出长乐亭主印，给二位官差看了，二人连忙下马施礼。

曹莹问：“你二人是从洛阳而来？往哪里去？”

其中一人恭恭敬敬地答：“昨夜地震，洛阳离这里不近，也感到全城晃动，好在伤亡不大，倒塌了一些房屋。朝廷听说前面的村子大震，死伤惨重，特地派我二人来勘察灾情，准备救灾。”

曹莹点点头，说：“如此甚好，朝廷已经知道了，就省得我们赶回去报信了，你二人快去！”

二位官差施礼告辞去了，曹莹突发奇想，说：“郎君，我们先不回洛阳，我听说从此向东十几里，有座村庄，庄上有棵极大的桑树，我想摘些桑葚吃！”

嵇康听说救灾的事有着落了，心里也是欢畅，满口答应说：“我就陪你去走一遭！对了，你突然爱吃桑葚，是不是肚子里怀上了小嵇康了？哈哈！”

曹莹脸一红，低着头说：“我最近总爱吃酸的，也不知是为什么。或许真的怀上了你的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