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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偶遇牛顺
“你感觉身体有什么不舒服吗?”诊脉时,傅青主顺口问道。
“傅先生,我难受,我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黎娃愣了一下,随后说道。她的精神有些恍惚,嗓音沙哑略带粗犷,目光呆滞反应迟钝,已然没有了一个年轻女子该有的温柔、细腻、美好和灵动。
“怎么个难受法?可以说出来吗?”傅青主继续追问。
“我也说不准,就是觉得活着没意思,经常不自主地唉声叹气,忍不住地暗自落泪,总感觉心神不宁,有时候胸肋有疼痛感。”黎娃东一句西一句,把话说得颠三倒四毫无秩序。
傅青主能够体会这种痛苦太多无处下口的感觉,当初静君突然离世时,他也曾有过这样一段近乎抑郁的日子。
只不过,他是男人,可以四处会友,可以借酒浇愁,及时地将所有的郁闷发泄出来,并且又化悲痛为力量,迅速地将精力转移到研读女科上,这才没在抑郁的漩涡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黎娃只是太难受了,她心里有很多苦,这些苦都死死地堵在胸口,吞又吞不下,吐又吐不出,没日没夜地折磨着她,所以才会越发地烦躁,觉得生而无望。他能做的,就是将这些苦一一疏泄,让它们排好队,彻底从黎娃的心里走出来,让美好和希望走进去。
要做到这一切,不仅需要药物,还需要开导。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叹气呢?”
黎娃目光暗淡无神地瞥了他一眼,叹息道:“心里郁闷,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你最近胃口如何?吃饭挺好的?”
“吃啥都没滋味,不想吃饭,饿死拉倒!”
黎娃将心里所有的不爽统统化为“弹药”,投向身边的每一个人,此时的她对整个世界都充满了敌意,如果谈话继续这样下去,不但对诊治毫无帮助,恐怕还会适得其反。
傅青主对此心知肚明。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生无可恋的女子,面色青紫,这是气滞血瘀的表现,于是适时地将话锋一转:“你,有孩子吗?”
听到孩子两个字时,黎娃的眼睛里有了一丝难得一见的神采,原本走的是下坡路的唇角也开始走上坡路。
她清了清嗓子,让沙哑的声音尽量温柔一点儿:“我儿子叫冬儿,已经一岁半了,长得随我,特别可爱。”
看来,她很爱她的儿子。
傅青主接着问:“你生完冬儿后,身体有没有过不舒服的感觉?”
黎娃情不自禁地将手放到肚子上说:“肚子疼过。”
“当时按着肚子感觉如何?”
“不敢按,按住会更痛。”
“可曾找郎中看过?”
“没找过。”
问完了,傅青主对黎娃说:“你是气滞血瘀之症。”
“气滞血瘀?”黎娃用沙哑的嗓音重复着。
“嗯,刚才你说生完孩子曾经腹痛过,而且不敢按,按住会更痛,那就是血瘀。如果当时及时服用开化汤是可以很快好转的,但你没有请郎中,所以延误了最佳的活血化瘀的时机,导致如今的肝郁气滞,血瘀不行。”
“傅先生,现在该怎么办?”在一旁一直默不作声的石峋忍不住问道。
“莫慌,女子多愁善感,往往容易患上肝郁不舒之症,但这并非什么疑难杂症,只要尊夫人肯配合,很快就会治好,相信,冬儿也会更喜欢一个爱笑的母亲。”傅青主说。
“傅先生,那你帮我开药吧!”冬儿两个字果然是灵丹妙药,只要时不时地提上一提,黎娃的唇角就会不经意间荡起一丝不可多得的欢喜。
虽然持续的时间不多,但毕竟笑过。
傅青主提笔写了药方交给石峋,回头对黎娃说“你数着,这药不多不少,只需服上七剂,你的病就会好。”
然后当着黎娃的面叮嘱石峋:“黎娃的勇敢着实让人佩服,她放弃了锦衣玉食,宁愿撕破嗓子也要跟你在一起粗茶淡饭,这对于一个以嗓音为傲靠嗓子吃饭的女子来说需要多大的勇气?她选择与你一起过清贫的日子是你的福分,你一定要好好待她,切莫辜负了她的一片深情。”
傅青主的一番话顿时让黎娃泪流满面,她从未想过,一个素未蒙面的郎中竟能如此懂她。
她多希望说这番话的人是为之不顾一切抛弃所有的丈夫,她多希望,他能心疼她所有的付出,看穿她心里所有的苦楚。
落泪无声,格外招人心疼。
石峋心疼地将黎娃揽入怀中,去他娘的门当户对!去他娘的礼仪规矩!什么都挡不住他疼爱自己的妻子。
见到她流泪,傅青主知道自己的目的达到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旁若无人抱在一起的恩爱夫妻,微微一笑,悄然离开。
于他而言,流泪也是一剂良药。那是一种无声却有用的宣泄,既然堵在心口的苦吐不出来,那就索性哭出来。
“娘子莫哭,都是为夫不好。其实,你说过的话为夫一直都记得,你曾说过,不爱高官,不爱豪绅,就爱我这穷书生、穷板子。这句话我早已铭刻在心,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以后,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做,我都要将你捧在手心里,放到心尖上……”
听到“穷板子”三个字时,刚刚走出门外的傅青主哑然失笑。他回头看了一眼深情相拥的二人,道袍一甩快步离开。
等月娥等人出来寻时,他早已没了踪影。
半路上,傅青主仍旧在琢磨黎娃的病情,这是一位遵从内心不爱富贵的奇女子,与月娥一样值得男人拿命去疼。
虽说他已经对症下药,也想办法消除了夫妻二人的隔阂,但他总觉得火候不到,似乎还差了点儿什么。
到底是差了点儿什么呢?
他皱起眉头低头冥想,脚下的步子开始漫无目的地乱挪一气,结果不小心与人撞到了一起。
“哎哟!你走路不看路啊?鼻子上面的俩窟窿要来做什么用的?”一个响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牛顺?”这声音太熟悉,傅青主不需要抬头去看,只需要张开耳朵就能分毫不差地分辨出来。
“少,少爷?怎么会是您啊?”牛顺见到撞他的是傅青主,顿时又惊又喜,不知道是疼的还是高兴的,捂着额头龇牙咧嘴。
“牛顺,你怎么会在这儿?”他乡遇故知也是人生一大美事,傅青主不免有些喜出望外。他仔细打量着牛顺几眼,高兴地说,“前不久母亲还念叨你跟金兰呢,想不到今日就与你重逢,实在是太意外了!日子过得怎么样?现在做什么营生?”
牛顺憨笑道:“我们也是随着逃难的人群一起来到汾阳的,我在这儿做一些小买卖,金兰给人家缝缝补补,日子过得还凑合。”
傅青主听说二人小日子过得不错,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
牛顺接着说:“少爷,老夫人身体还好吧?听说您出家当了道士,还免费为百姓治病,牛顺为有您这样的主子而倍感荣幸!”
傅青主说:“老夫人身体很好,你们就别惦记着了!至于我嘛,能为百姓做点力所能及的事也是我的荣幸!”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相约不如偶遇,少爷,既然有缘碰面了,就是天意,咱可不能辜负了老天爷的一番美意,走,去我家去坐坐!”牛顺说着,拉起傅青主便往前面走。
傅青主也不推辞,跟着牛顺一路走去。
行至一处破旧的窑洞前,牛顺突然停住了脚步,指了指黑咕隆咚的洞口说:“到了少爷,家里寒酸,您可别嫌弃啊!”
看着那破旧的窑洞,傅青主忽然感觉有些心酸,他哽咽着问:“你跟金兰就住在这儿吗?”
牛顺叹息道:“是啊!咱一个外乡人到了此处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容身之所就已经谢天谢地了,不敢再有过多的奢望啊!”
见牛顺心态不错,傅青主便也不再言语,默默地随着他走进窑洞。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大大的水缸,旁边横着一张破旧不堪的小方桌,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餐具。
虽说是二人临时安的一个家,但屋内锅碗瓢盆一应俱全,一看就是正儿八经过日子的人家。
再往里走,是二人的卧室,被褥虽然陈旧,却一尘不染叠放整齐。卧室旁边的一张小凳子上放着一个瓶子,瓶子里插着几朵盛开的野花。
傅青主被二人的生活态度给感染了,忍不住问道:“你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该有孩子了吧?”
牛顺的眼神一下子暗淡下来,他垂下眼帘沉默了良久才说:“金兰是怀过两次孩子,但由于我们四处漂泊居无定所,结果,一个也没保住!”
傅青主本想说几句安慰的话,却发现,原本引以为傲的能说会道到了此时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牛顺紧接着说:“可能是孩子嫌弃我们这样的家庭给不了他想要的安全感和幸福吧,没等出生就弃我们而去了。”
说完,他将一个破旧不堪的小矮凳递给傅青主,示意他坐下,自己则坐在另外一个更破更不堪的小凳子上。
二人正说着,金兰抱着一捆脏衣服从外面走进来,她面色苍白,看上去十分疲惫。
见到傅青主后,脸上露出一抹尴尬,或许是还在为多年前主动诱惑傅青主的那件事耿耿于怀吧?
但好在,她很快便用热情代替了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