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危机四伏（三）

“孙局，那您的意思是......我们同意魏新光、陈静和提出的条件，和他们妥协吗？”听完孙浩楠的话，张庆抬头看看他，满心的不情愿。

“在到您这里来之前，我见了两个人：专案组组长、我的直接领导张部长和您们找过的老首长，分别听取了他们对冤案平反裁定执行的意见。”说到这里，孙浩楠看看张庆和蔡宝成，然后笑了笑继续说道：“现在我把两位领导的意见告诉您，具体怎么做，是不是和他们进行谈判，您们自己决定。”

“孙局，您说吧，我听着呢！”听孙浩楠说带来了两位领导的意见，张庆刚才有些沮丧的心情又兴奋起来。他知道，这两位领导的意见绝对可以左右冤案平反裁定执行的走向，可以说直接决定着他张庆的命运。所以，在听了孙浩楠的话之后，他既兴奋又紧张，于是，一边说一边端起面前的酒杯和孙浩楠面前的茶杯碰了一下，不等孙浩楠说什么，便仰起脖子，将满满一杯酒一饮而尽。

“哈哈哈哈哈，张总，是不是对我接下来的话很感兴趣又有些忐忑呢？喝酒壮胆是不是？”看着张庆把酒喝完，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的样子，孙浩楠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嘿嘿，确实有点。”冲着孙浩楠点点头，张庆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今天上午，我先到了老首长的家，认真听取了他对该案的看法和态度。您应该清楚老首长在司法领域的绝对权威，他的态度直接决定着案件执行的走向。但是，经过前段时间他那位曾经的领导的干扰，他的态度是否有所改变？他现在的态度是什么？这是我最关心的事情。”说到这里，孙浩楠停下话题，先是看看张庆和蔡宝成，然后拿起一支香烟点上火。

“是啊，正是鉴于老首长在司法界的影响力和权威，我们才想尽了办法把申诉控告材料交到他老人家的手上，并且不惜花大价钱买通他身边的陈秘书。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魏新光这伙王八蛋竟然摸清了我们的底细，找了个更厉害的人给他老人家施加压力。”接着孙浩楠的话，张庆一边说一边紧张的咽了口唾沫，然后看着孙浩楠问道：“现在老人家是什么态度？难道真的像我们想的那样，不愿意支持我们了吗？”

“没有您想的那么糟糕。”孙浩楠一边说一边冲着张庆摇摇头，往面前的烟灰缸里弹弹烟灰，然后一脸认真的接着说道：“老首长再次重申了他对您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您所谓的利用职务之便侵占公司财产案的看法，以及对中央专案组依法作出的平反裁定的态度。他告诉我，通过案件发生的整个过程来看，魏新光利用云浮县法院和三江地区中级法院的错误判决，非法霸占了属于您的合法财产和云浮铁矿的采矿权，并采取诬告陷害的手段，把您陷害进监狱，含冤坐牢五年，上述事实已经经中央专案组依法对该案重审后得到认定。因此，专案组做出的平反裁定合法有效。作为执行法院，绿城省高院应该严格按照专案组做出的裁定进行执行，把本来就属于您的财产依法还给您。而对于您的刑事犯罪冤案，既然认定是执法机关错判，并且已经依法平反，就应该按照规定予以国家赔偿。”

“好！这才是一名老法律人应该有的态度，真知灼见啊。张总，我们遇到‘包青天’了！”孙浩楠的话刚一落地，借着他往烟灰缸里撂烟头的机会，坐在一旁的蔡宝成兴奋的拍了一下桌子，一边说话一边笑着看看张庆。

看看激动的满脸涨红的蔡宝成，张庆微笑了一下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重新落在孙浩楠身上。他知道，孙浩楠刚才的这番话只是“前奏”，最重要、最关键的东西应该在后面。

果不其然，在把手中的烟头撂到烟灰缸之后，孙浩楠用“但是”二字打开了话匣子：

“但是，老首长同时告诉我：在经过认真的调查分析之后，老首长认为，冤案平反裁定的执行确实应该慎重。其原因有二。第一......”

“孙局，不好意思打扰您一下！”这时，蔡宝成突然站起身来冲着孙浩楠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又赶紧从餐桌中央抓起酒瓶子，分别给张庆、孙浩楠和自己的杯子里倒满了酒。然后端起酒杯说道：“我实在是太紧张了。来，我们先喝杯酒定定神，然后您再接着说！”

“哈哈哈哈哈！”听完蔡宝成的话，看着他有些夸张的表情，孙浩楠和张庆不由自主的哈哈大笑起来。两个人端起酒杯和蔡宝成碰了一下，三个人喝完酒重新坐回到椅子上。

“蔡律师，我可以接着说了吧？”放下酒杯，孙浩楠吃了两口菜，然后笑着看看蔡宝成。

“可以了，可以了，孙局您请讲！”把筷子放到桌子上，蔡宝成冲着孙浩楠笑了笑，然后点点头。

“老蔡，你呀！哈哈哈哈哈！”张庆再次被蔡宝成的话逗乐了。虽然他心里也紧张，但从外表上来看，他至少比蔡宝成淡定了很多——即便这种淡定是装出来的。

“好，那我就继续。”孙浩楠咳嗽了两声，然后接着说道：“老首长告诉我，经过认真的调查之后，他认为有三个方面的问题应该考虑。第一，魏新光在利用云浮县法院、三江地区中级法院的错误判决得到张庆的云浮铁源矿业有限责任公司、云浮铁源运输有限公司、云浮铁源选冶有限责任公司三家公司的全部财产和云浮铁矿的采矿权后，非法注册了现在的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并将以上三家公司的所有财产全部转移到他的公司。之后，魏新光手拿两级法院的判决，到处招募股东，并成功说服包括黑金矿业集团在内的八家公司和六名个人购买了他的股份，成为了他的股东。到现在，魏新光手里掌握的股权只有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的28%。按照中央专案组的纠错裁定，无论魏新光把这些股份卖给了谁，都必须全部收回归还给张庆。但问题是，当初这些股东在收购魏新光的股份时，依据的是云浮县法院、三江地区中级法院已经将张庆的公司财产、股权以及矿山开采权判给魏新光的判决，当初，他们并非不知道这份判决是错误的。现在，专案组依法推翻了此前的判决，如果把所有股东的股权收回来还给张庆，这些股东怎么办？另外......”

“孙局，这件事情还用说吗？这些股东找魏新光算账就是了，他们上了魏新光的当，与我张庆又什么关系呢？”听到这里，张庆实在忍不住了，打断了孙浩楠的话，一脸愤怒的说道。

“张总，我知道您心里有气，但再气也要讲道理嘛，您总不会像魏新光那样胡搅蛮缠吧？”孙浩楠拍拍张庆的肩膀接着说道：“我刚才说过了，包括黑金矿业集团在内的这些股东，当初购买魏新光的股份时，看到的是云浮县法院、三江地区中级法院的判决。虽然现在这个判决被依法推翻了，但那个时候除了魏新光以及黑金矿业集团之外，其他的股东怎么会知道这个裁定背后的巨大黑幕和存在的严重问题？现在如果让他们把这些股份无条件的拿出来退出来还给您，从老首长的角度出发，他认为不公平。我们放下其他方面的东西，用一种公正的态度来看这个问题的话，您觉得公平吗？”

说到这里，孙浩楠停下话题，然后用征询的目光看着张庆。

“那老首长打算怎么办？”张庆叹了口气，然后皱着眉头问道。

“老首长告诉我，他已经责令绿城高级法院，对魏新光的云浮金宝矿业有限责任公司所有的股东企业和自然人进行调查，确定收购魏新光公司股份的行为是‘善意取得’还是‘恶意取得’。如果是善意取得，就要想办法在既要满足冤案纠错裁定的判决和张庆本人的意愿的情况下，同时兼顾这些人的利益。如果是恶意取得，严格按照纠错裁定的判决，马上执行返还给张庆。”说到在这里，孙浩楠再次停下话题，然后看着张庆。

张庆长吁了一口气，然后扭头看看蔡宝成。

“从公平的角度出发，老首长的考虑不能说没有道理。”说完这句话的时候，蔡宝成用眼睛瞟了一下张庆，见他神情平静的没有说什么，便接着说道：“但是，确定善意取得和恶意取得是一道非常复杂的程序，有些东西并没有确实的证据证明是与非，完全靠办案人员的责任心和洞察力，需要一层层、一级级的认定。正常情况下，没有几个月甚至一年的时间是难以搞清楚的。再加上魏新光一伙的强力阻挠和背后政治势力的干扰，其难度不言而喻。”

说到这里，蔡宝成提下话题看看张庆，一脸无奈的说道：“张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可要有耐心，做好长期战斗的准备！”

听完蔡宝成的话，张庆没有立即说话，而是拿起一支烟慢慢的抽了起来。足足五分钟的时间过后，张庆苦笑了一下说道：“有动静总比原地踏步的好，既然老首长这样安排了，自有他的道理。至于到那一天解决，凭天由命吧！”

说到这里，他又抬头看看孙浩楠：“孙局，您继续第二个问题。”

“好的！”孙浩楠冲着张庆点点头，接着说道：“老首长之所以没有下定决心，严令绿城省高院加快冤案平反裁定的执行，除了刚才所说的原因之外，最重要也是最忌讳的就是这第二条。”

“绿城社会稳定的问题？”接着孙浩楠大的话，张庆微笑了一下说道。

孙浩楠点点头：“是的。老首长也知道，鉴于魏新光特别是陈静和强大的关系网所产生的阻力，如果想彻底解决冤案平反裁决的执行问题，必须把这件事情‘捅’到更高级别的领导甚至中央领导那里去。如果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就不单纯的是您张总的财产的问题了，领导一定会把注意力放在这件案子的背后，会彻底清查‘帮助’魏新光的那些政府官员和执法人员。按照您举报信中列举的数据和通过案子重审过程中我掌握的情况来看，如果彻查这些贪官污吏，绿城政坛就会发生塌方式的震动，而这种震动必然会影响到绿城的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张总，您从十几岁当兵到现在一直在绿城，应该说是大半个绿城人了。您觉得，老首长的分析有没有道理？”说到这里，孙浩楠再次停下话题，一脸严肃的看着张庆。

张庆点点头：“用‘影响绿城的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作为说词，阻挠中央领导对魏新光背后的那些贪官污吏进行追究是魏新光特别是陈静和打出的一张牌。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待这件事，我们不得不承认陈静和等人的高明。他们这张牌捅到了领导们的痛处。绿城是民族聚集地区且与八个国家接壤，社会形势复杂，地理位置特殊。特别是近些年来，老百姓对于绿城政府的不作为和贪污腐化怨声载道，由来已久，但就是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口子。如果把咱们案子的真相大白天下，让老百姓知道有这么多、这么高级的领导干部贪赃枉法到如此地步，老百姓不造反才怪。对绿城的社会稳定和长治久安造成巨大的影响是必然的。”

说到这里，张庆往孙浩楠身边凑了凑，然后接着说道：“但是，孙局，这些人的所作所为您是知道的。如果没有他们的参与，他魏新光能把我张庆‘搞倒’甚至把我害进监狱吗？不可能，他没有这个本事。为了把属于我的财产尽快要回来，我可以放弃对这些王八蛋的追究。但是，如果中央领导认真起来，抓住这些家伙不放手，我一个老百姓能挡得住吗？前几天，陈秘书和张昊来找过我，把魏新光、陈静和的想法告诉给了我，说只要我放弃对他们那些领导的追究，财产及股权返回问题就可以商量。但是，我想了，即便是我张庆答应了他们的条件，中央领导不答应怎么办？到时候还不是照样中途夭折吗？如果我不能保证这些贪官污吏的安全，他陈静和还会兑现承诺，把应该退还给我的东西给我吗？魏新光、陈静和这些人我太了解了，他们不可能这样做。”

说到这里，张庆拿起身边的筷子，狠狠的敲了敲桌子。

“老张，您的分析不无道理呀！”见张庆又要开始发火，孙浩楠赶紧站起身来，用手拍拍他的肩膀，把他按坐回沙发上之后看着他说道：“在摸清了老首长的想法和态度之后，我去找了我们专案组的组长也就是我的直接领导。在重新审理您与魏新光之间的借款纠纷案、您的刑事犯罪案的时候，我的这位领导以专案组组长的名义在绿城呆了三个月，那个时候您张总还在监狱，蔡律师应该见过他，认识他吧？”

说到这里，孙浩楠看看坐在一旁的蔡宝成。

蔡宝成点点头，然后说道：“是的，因为调查案子的情况，这位领导曾经找我谈过几次话。如果我没有记错，他应该姓张。给我的印象是，他是一个敢于说话并且能够秉公执法的人。我听说，正是由于他冒着得罪领导的风险，顶着巨大的压力，驳回了那些帮魏新光说话的人的无理要求，严格按照法律法规的规定，依法作出了判决。”说到这里，蔡宝成转过身来看看张庆，然后接着说道：“张总，我们的案子能够依法得到公正的判决，孙局的那位领导和孙局等专案组成员功不可没啊！您应该知道，他们当时顶着多大的压力？那个时候，魏新光特别是陈静和疯狂的很啊，甚至当着我的面叫嚣：就是联合国派专案组来也是枉然！唉……”

说完话，蔡宝成感慨着叹起气来。

听完孙浩楠和蔡宝成的话，张庆抬起头来，眼角上已经盈满了泪花。他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孙浩楠的手不停的晃着。

“孙局，过去的事情咱不提了，您快说说，这位张部长是如何说的？对待冤案平反判决执行的事情，领导是什么态度？”这时，蔡宝成一边把一支香烟递到孙浩楠手上，一边着急的问道。

“冤案平反判决下达之后，我们专案组马上就回到了北京，并且就地解散，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单位。但是，让我们没有想到的是，一个盖着中华人民共和国最高人民法院大印的裁定，竟然在执行上遇到了这么大的挫折，碰到了这么大的困难，以至于在判决生效后快两年的时间里没有任何进展。对于这种结果，我们专案组的人都非常沮丧，特别是身为专案组组长的张部长，心里就更加的不舒服。所以，在平时的工作中，只要是与您的冤案执行方面的消息，他都非常关心。这次您们二位到北京把举报信交给老首长，以及此后引起的各种‘不良反应’他都知道。所以，当我把案子近期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之后，他倒是给我出了一个主意，而在我看来，这个主意相当不错，大有以不变应万变的味道！”说完话，孙浩楠有些激动的拍了下桌子，然后兴奋的看着张庆和蔡宝成。

“哦？孙局，快讲一下！快讲一下！”孙浩楠的一席话刚落地，张庆和蔡宝成就赶紧凑上前来，着急的催促道。

“事情……”

孙浩楠刚想接着说话，张庆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孙浩楠的话。

扭头看看来电显示的号码，张庆一惊，抬头看看孙浩楠和蔡宝成，小声说道：“是张昊的电话，接不接？”

“接呀，为什么不接？不方便的话我回避一下？”看着张庆迟疑的表情，孙浩楠笑着说道。

“孙局，瞧您说的，我们之间还有什么需要回避的？”说到这里，张庆拿起电话，划开了接听键并打开了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