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番外 说不出的爱

蓝夜是水族嫡子。

别家嫡子出生的时候，都很是得父亲喜欢，唯独他出生之时不同，似乎父亲对他并不是特别关心。

母亲生他的时候难产，好不容易熬过了生产大关，又或许是因为身子太过虚弱，生下他之后，不久便撒手人寰，留下他一个人在府中存活。

所以，他是个没有娘的嫡子。

一般男人在嫡妻死后，至少三年不会娶妻，可他的父亲，却在他刚满月时便迎娶了外面的情妇为妻，二人无比恩爱。

似乎是为了应景，连上天都在帮他们，一年之后，在他一岁的时候，水族的嫡女出生了，父亲为她取名，叫做蓝镜华，寓意是享尽万千荣华。

母亲走之前，留给他一个极为衷心的嬷嬷，约莫三四十岁的样子，从小待他便像是自己的儿子一般疼爱，所以即便他从小便没有母亲，也并不是很得父亲关心，也并不是很在意，直到他七岁那年，无意中撞见为他端早膳的两个侍女之间的谈话。

“你说这药到底是下不下，害死了原先的夫人也就算了，但少爷到底还是个七岁的孩子，这么做也实在是太残忍了些。”

“残忍是残忍，但毕竟是大夫人下的命令，你可要想好了。”

“我……”

彼时他七岁，还并不是什么都懂，于是这些话他便懵懵懂懂地记在了心里，等嬷嬷回来的时候，再问她。

他清楚的记得，当他把这些话复述给嬷嬷听的时候，嬷嬷脸色一瞬间一片苍白，许久才千叮咛万嘱咐他，就当做这件事他从未听过，什么都不知道，烂在肚子里，什么都别提。

后来那两个侍女他再也没有见到过。

长大后，嬷嬷已经不在了，再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才明白，当时他无意间竟是窥探到一个极大的秘密，若不是嬷嬷嘱咐他保密，他这条命或许早就没有了。

再后来，他再长大一些后，才知道，原来他的亲生母亲并不是现在这个他叫做母亲的人。

他的母亲，已经死去了，在生下他不久之后，便死去了，而她的死因也并不仅仅只是难产而已这样单纯，归根结底，是因为如今的这位夫人当初为了正位而下了毒药陷害他的母亲。

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的女儿，也就是他喊了七八年的妹妹。

他明白，她怕他知道真相之后，会对她的女儿下手。

经过这件事之后，他似乎一下子便懂事了很多，处事也忽然之间谨慎了许多，留心之后，便发现，原来在嬷嬷尚在的时候，暗地里已经为他当去了夫人多少次的暗下杀手。

夫人是个极恶毒的女人，但与她的恶毒所不同的是，她生出的女儿，却是极为天真烂漫的。

他不得不承认，杀了他母亲的这个女人长得当真极为好看精致，蓝镜华与她长得很像，但性子却差了不是一星半点。

蓝镜华从小就爱跟着他后面跑，不停地喊他“哥哥”，原先他还不耐烦，久而久之，便也随便她了，再久一些后，偶尔不见她跟在他身后喊他“哥哥”的时候，心中居然还有些浅淡的失落。

蓝镜华太单纯，即便是他年少时不懂得隐藏对夫人的杀意与恨意，她也从来没有发现过他的不寻常之处。

她被保护的太好，这些黑暗的东西，没有任何人会让她接触，连他都不舍得。

他恨极了那个女人，但每次看见这个精致的小娃娃跟在他身后对他露出灿烂笑脸的时候，心中的恨意便会莫名的减淡许多。

随着他的长大，蓝镜华也在一天天的张大，随着她越长越大，身材也越发出挑，容貌更加精致，慢慢的，他便发现，他对这个妹妹的感情渐渐的早已不仅仅只是兄妹之情，更多的，竟然是爱慕之心。

他似乎忽然间明白，原来少时看见她便浅淡下去的恨意，皆是因为在面对她的时候，所有的恨意便只化为了绕骨柔情。

蓝镜华十五岁的时候，父亲为她准备了一场盛大的及笄之礼，天下城设下宴席，水族与其他四族皆一同欢庆。

精致的少女在宴席上笑语盈盈，欢快不已，没人注意到在最热闹的时候，从头到尾都不在场的嫡子。

毕竟，主角是水族嫡女，至于那个不受宠的嫡子，谁又会在乎呢。

天下城大殿中，繁花似锦，酒水瓜果琳琅满目，而天下城后山中，他却一个人在漆黑的夜里，落寞的跪在地上，面前是一座连墓碑都是一片空白的孤坟。

蓝镜华的及笄之礼结束时，已经到了后半夜，当大殿中满满当当的客人全都走光的时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在她一生中最重要的成人礼上，她最喜欢的兄长却没有陪在她的身边。

她心下好奇，又或许是出于习惯，她跑遍了整个天下城，花了半个时辰的时间，都没有找到她的兄长在哪里，而最后，当她找到他的时候，却惊讶的发现，他跪在一座碑面空白，未题一字的孤坟前，身影寂寞。

她心中一个咯噔，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

慌忙的抬步上前，就在离他几步之遥的时候，她忽然瞳孔收缩。

她亲眼看见她最爱的兄长猛地站起身，抽出一把长剑，一剑刺进眼前人的胸口。

这才发现，原来兄长面前还躺着一个人，被捆绑着按在墓碑之前，待她抖着身子靠近之时，才惊愕的发现，被他亲手杀掉的那个人，便是她的，母亲。

她的兄长当着她的面，杀了她的母亲。

这样的认知几乎让她立刻便疯了。

“哥哥……为什么？”

他身子一怔，猛地回过头来，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妹妹竟然站在了他的身后，也就是说，她看见了他杀了她母亲的全过程。

喉咙涩的说不出话，他脑袋中一片轰然，只觉得好像天都要塌了下来。

“这是……我母亲的墓碑……”好半晌过后，他只喃喃说出了这么一句。

他想，他是不是，就要失去她了。

蓝镜华一双眸子睁了睁，忽然间似乎明白了什么，却又似乎像是什么都没有明白一般，好半天过后，才从瞪大了的双眸中流出一滴泪水来，不解又充满了恨意的看着他，问他，“就因为你的母亲不是我的母亲，你便要杀了我母亲么？”

原配死了，再娶一个明明是很正常的事情，难道就因为这样无理的理由，就要杀了她的母亲么？她的母亲也不过只是个嫁入豪门的女人，他的母亲死了，凭什么要让她的母亲来偿命？这与她母亲有什么关系？

他看着妹妹睁大了双眼，浸这泪水质问他，而他什么都说不出来，也不想说。

他能怎么说呢，说就是因为她母亲下毒，才害的他母亲难产而死，还是说她母亲在他从小到大无数次对他下杀手，因为他运气好，又尚且算是聪慧，才有幸没被她害死？

不管是什么，面对睁着这一双无辜的眸子质问他的妹妹，他都说不出口。

最后，他亲眼看着被他放在心上的妹妹转身伤心的离开。

从此之后，他身后再也没有那个总爱追在他身后一遍遍喊他“哥哥”的聒噪的妹妹，那双原先看着他都盛满喜悦笑意的眸子里，如今看向他时，只剩下了浓重的恨意。

他们就这样一过三年，三年之间，再也没有看见他最爱的妹妹对他露出过一次如少时那般灿烂的笑容。

再后来，水族的势力逐渐扩大，父亲将水族一分为二，一为天下城，交由妹妹掌管，二为光陵之都，交由他来掌管。从此，他们之间的相聚，便更加寥寥无几，只有在每年家族祭祀活动的时候，方可见上一面。

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妹妹，即便她的母亲对他有杀母之仇，于是每年中，这仅仅几日祭祀的日子，便成了他日日夜夜灰暗生活中唯一的一点阳光。

那是他每年之中最快乐的几日，即便她对他总是恨之入骨的模样，他也终究是喜欢着她的。

再后来，父亲的野心越来越大，最后竟然想要称霸五族，于是勾结了玄武大陆的灰袍老人，商量好一起去杀害一晔修，他便参与了此次行动。

事实上，他再清楚不过，他对于蓝镜华的爱是无果的，但即便心中再清楚，妹妹的一颦一笑也时时像是毒药一般，深深折磨着她的灵魂。

此次前去，其实与求死无异。

他毫不犹豫的冲上去，而后当那一掌落在他身上时，他眼前看到的，却仿佛是嫡女在对着他微笑。

他露出一抹浅淡笑容，心中想道，也好，这段情他终于是能放下了。

随着时间流逝，他能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但是眼前浮现的，却是那年杏花雨下，嫡女喊他哥哥的模样。

万幸的是，得道高人所修的是回春之术，他没想到，最后他竟然被复活了，复活之后，他看到自己看似毫发无伤的身体，心中不由苦笑，

他想，或许这都是他的业，他欠了她太多，所以终究上天不会让他这么轻易的离开，这次的复活可能是上天让他还清对她的那些亏欠，可即便他爱着他同父异母的妹妹，他们兄妹之间也再回不到过去了。由于他的莽撞，即便他想要挽回，也已经注定他与她的妹妹渐行渐远。

再后来，当初勾结之人野心更大，想要吞并水族，一夜之间血洗水族，那时他已被打成重伤，但他看到一道天雷落下即将打在他妹妹身上时，他依旧扑了上去，恍惚间似乎听到她妹妹那一声裂肺的“哥”，几年来，第一次觉得心里是开心的。

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慢慢消逝，意识也在渐渐崩塌，最后却像是解脱一般，他笑了笑，喃喃道，“也好，我欠了你一条命，今日终究是还清了。”

其实有一句话，他一直想说，但这辈子都没敢说得出口。

是，我爱你。

若让他再选择一次，他情愿远远的离开她，再不见她，也绝不会在她面前杀了她的母亲，让她伤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