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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初识的同事
“停盘就是快没料了,需要把球盘里的球团清理干净。先把东边的两个球盘停下来,开始清两个盘里的料,只留让一个盘工作,所以听到楼下喊‘停盘’的时候,咱得提前把两个分料器分开,让传送带上的料都往一个料口里进。等到彻底没料的时候,再把最后一个盘停下来。”马军解释说。
“那两个一横在传送带上的铁板就是分料器吧?”
“对!你跟我来,我告诉你一下。”马军说着走向其中的一个分料器。
分料器的铁架从远处看,很像横在乒乓球案子上的球网,只是分料器的铁架是斜着横跨在传送带南北两端的。两个分料器的铁架上各有一个占传送带宽度一半的铁板,铁板的一面用四根螺丝固定着一块高出铁板底部宽出五厘米的橡胶皮。(是用一块传送带做的,防止铁板直接摩擦传送带。)每个铁板可以把传送带上三分之一的料粉分流到下面的料斗口中。两个料斗的形状与最西端铁辊下面的料斗相同,很显然另外两个球盘里的料粉就是这样被分流下来的。
“咱接班前,得先上来检查一下分料器挡板上的档皮,看看磨损严不严重,如果磨没了,就得找钳工更换,不然档板就容易把带卡子划开。”马军指着分料器说。
“带卡子就是传送带接口吧?”
“对,等会儿停下来,我再告诉你带卡子需要怎么检查。”
“嗯。”
五分钟后,传送带上已经没有料了,停止了运动。
“这个就是带卡子。”马军指着传送带的接口处,一个像超大的拉锁一样的装置对程逍欢说。
带卡子和拉锁的链接原理差不多,只是中间有一根铁根把咬合在一起的牙子穿在一起。
“咱接班还要检查一下这个带卡子,看看连接得是否牢固,有没有翘牙现象。如果带卡子破损严重,就得修补或者找钳工更换,不然来一个大块卡在分料器上,就得把传送带卡断。”
“卡断了会咋样啊?”
“能咋样?挨训、挨骂、挨罚呗!”
“哦。”
“还有半个小时才生产,我领你下去找个吹吹牛X去。”
“嗯。”
马军又领程逍欢回到翻斗车进出的那个屋里。此时已没有翻斗车进出了,靠一侧的墙边的一把铁质长椅上坐着几个人,椅长和料斗旁边站着几个人有说有笑。
“马军以后要是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收拾他!”一个和程逍欢年龄相仿的人走到马军和程逍欢面前,笑着对程逍欢说。
此人略胖,长着一副善面,样子很憨厚。程逍欢在十几年之后,陪儿子看《熊出没》时,看到熊大、熊二的样子和说话的语态,总会本能地想到此人。此人显然和马军的关系特别好,也对陌生的同龄人特别热情。
“他叫阙志成,在咱平台楼下看球盘的,这回咱前屋数咱三岁数最小了。”马军同样热情洋溢地介绍说。
“是‘朝天阙’那个‘阙’吗?”程逍欢觉得这个姓氏得少见,很想弄清楚这个字该怎么写。
“啥叫‘朝天阙’呀?”阙志成一脸困惑地问。
“就是朝天张嘴的意思。”马军在一旁笑嘻嘻地插嘴。
“朝天张嘴干啥?”阙志成追问。
“咱单位门口附近有个老傻子你见过吗?他不就是整天朝天张嘴吗?你问问他朝天张嘴干啥。”
马军一句话引起周围的人一阵大笑。
“滚犊子吧!你竟瞎扯!”阙志成笑骂着说。
程逍欢跟着大伙笑了笑,向阙志成解释说:“‘朝天阙’是岳飞写的《满江红》里的最后一句,‘阙’是指皇宫,‘朝天阙’是带着捷报,朝见皇帝的意思。”
“对!对!就是那个阙!”阙志成一听说自己的姓是皇宫的意思,喜出望外地说。
“原来你是大学漏子啊?”马军惊讶地接过话茬问。
听到马军的恭维,程逍欢心里有一些沾沾自喜的感觉,至少觉得自己比面前这些人学问高一点,但转念又想到:在这些人面前,表现出饱读诗书的样子有什么好处呢?反而会让人觉得格格不入。于是又后悔刚刚在无意间的卖弄,本能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他第一次买的最贵的烟——十块钱一盒的红塔山牌香烟,拆开了封口,挨个发了一圈,又挨个点着说:“我叫程逍欢,不是啥大学漏子,我初中各门功课都没及过格,花钱上了中专。上中专以后也不爱学习,上课就看点闲书打发时间,中专毕业证也是混下来的。”
“现在红塔山假得太多,这烟肯定是真的!过年的时候,我大舅哥送我两条,就是这个味!”插言的人样子在将近三十岁,长得有点像喜剧演员沈腾。他头上戴着一个军绿色的风帽,脖子上挂着一个像猪鼻子一样的防尘口罩,一边细仔看了看烟嘴上面的牌子,一边说。每说一句话眼珠子都瞪得特别大,好像在讲一个特大新闻一样,程逍欢后来知道此人叫邢建业。
“我在我家附近的商店买的,不能有假吧?”程逍欢接了一句,想近一步了解此人。
“假烟大多数也都卖给商店了!表面上看和真烟一样,不经常抽红塔山的人也抽不出来!现在假烟也用的都是好烟料,但里面用的酒不一样,真烟用的都是五粮液,假烟就不知道用啥酒了!”邢建业像个专家一样,极力在众人面前显示他的学问。
程逍欢没再接茬,邢建业又深深吸了一口烟问:“你中专在哪个学校念的啊?”
“第X职业中专。”程逍欢答。
“听说现在的中学生都特别乱,一次在X中(指程逍欢上中专时,隔壁的那所初中。)检查身体,就查出十多个女生上环的,厕所里都是避孕套!”
程逍欢知道高中时代,男女之间发生关系的事情不足为奇,但初中的时候他不曾关注过这类事情,也不想在一些陌生人面前谈论这些,所以只是笑笑,没有做答。
“啥叫上环啊?”
阙志成在一旁插了一句嘴。这句话引起了众人一阵大笑,只有程逍欢盲从地跟着假笑了一下,因为他也不懂“上环”是什么意思。
马军也在跟着笑,边笑边说:“连‘上环’都不知道是啥意思,白长那么大体格了……”
程逍欢判断不出马军是真笑还是假笑,但至少他此时的反应能证明自己是“过来人”,有嘲笑别人的资格。
捂着肚子笑出声音的人是邢建业,他“咯咯咯”地笑了好久才能勉强地说出话:“哎呀……你处过对象吗?”
“没处过,咋了?”阙志成不假思索地答。
邢建业接着笑,仿佛认为阙志成没处过对象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人家还是个孩子,你可别人给人家教坏了。”又有一个人插言说。
此人在二十五岁上下,长得有点像香港导演王晶,身材略胖,眼睛不大,眼神却透着精明,总是笑呵呵的,给人一种乐观开朗了印象。他和邢建业一样头戴风帽,脖子上挂着一个防尘口罩。引起程逍观注意的是,他的肩上背着一杆家用的秤。
“这位是咱淘哥,叫汤继淘。我和志成都是跟淘哥混的,以前咱前屋就淘哥、志成我们三个没结婚,现在又加你一个了。”马军刻意把这位淘哥介绍给程逍欢。
“淘哥,以后我也跟你混了。”程逍欢知道马军如此恭敬这位淘哥,此人必然在马军和阙志成心目中是一个有很高地位的人,本能地对他肃然起敬。
“呵呵……这回我又多了一个小弟。”汤继淘笑了笑说,只是把马军的话当成玩笑。
“淘哥,你在哪个岗位呀?”程逍欢问,潜意识里真的把这位淘哥当成了社会大哥般的人物。
“我在地下室配料。”汤继淘轻描淡写地说。
程逍欢一听说汤继淘就是配料员,加深了对他的敬仰说: “刚才听马军说,配料是技术活呀!”
“啥技术活呀?没啥难的,干几天谁都会。”汤继淘很随便的谦虚一句。
“配料可不是谁干几天就会的!这里可老多说道了!”邢建业再次瞪着眼珠子开口说。
“你才跟我干一个月,不也行了吗?”汤继淘笑了笑说。
“你要是不教我,我干半年都不会!”邢建业加重语气说,似乎刻意强调配员是个尖端的技术岗位。
“我也寻思把你教会了,我能轻巧点,这活儿我早干够了,没啥大粗细。”汤继淘满不在乎地说。
程逍欢从两人此番的对话中判断出,汤继淘和邢建业同在“配料”岗位,是师徒关系,只是邢建业的年领比汤继淘大,不愿在形式上承认这个师傅,汤继淘也显然没把这层关系当回事儿。
“淘哥这话是不想在这常干啊?”马军问了一句。
这句话暴露出马军的思维很敏感,能够从别人一句平常的话中,看到一些隐藏在那句话背后的事情。这和阅历有一定关系,如果程逍欢没有经历过过去的那些事情,也不会看到这一层。
“谁会在这儿常干啊?在这干十年,得少活十年!到处都是粉尘,都吸肺子里了。现在不觉得,等再过几年全是病!”汤继淘抱怨地说,语气和表情带有一定的气势。
“淘哥,你不是戴防尘口罩呢吗?”阙志成问了一句。
“你没戴过不知道,戴一会儿就喘不上来气。我在地下室只是上返矿的时候戴,平时带普通口罩。就算一个班都带着防尘口罩,也防不住所有的粉尘,下班照样鼻孔里全是灰。”汤继淘接着说。
程逍欢原本以为配料员这个技术工种的工作环境,是在一个干净的操作室里,查看着几个仪表上的数据,调试着一些按扭。汤继淘的介绍与他的设想大相径庭,于是他问:“地下室的粉尘那么大吗?”
没等汤继淘回答,不安于只当听众的邢建业又瞪大眼珠子插言:“粉尘最大的岗位就是地下室。一翻斗车的返矿,‘咵嚓’一下扣在上面的料斗里,粉尘都从料斗口出来了,而且一翻斗接一翻斗的扣,整个地下室全是粉尘,两人面对面都看不见人!”
“你们平时也带着点口罩吧!咱整个厂区全都是尘粉,虽然没有地下室粉尘大,但一个班八小时下来,脸上、头发上也都是一层灰,吸到肚子里的更多,其实都沉积到肺子里了,没办法排出去,几年肺子就会被粉尘堵死。”汤继淘一本正经地说了句。
马军稍带不以为然的笑容说:“我带那玩意也喘不上来气,带了口罩粉尘照样会吸进肺子里,唯一的办法是趁早离开X钢。”
于是话题又被汤继淘岔,引到另一个程逍欢听不懂的相互调侃的话题上,直到凌晨十二点半,放料间墙壁上的电铃突然响起,闲聊的人都像程逍欢学生时代听到上课铃声一样,纷纷散去,各自匆匆回到自己岗位。
马军回到二楼平台后,像回到自己的家一样,双脚踩在料斗边沿,悠然自得地坐在长椅上。坐在马军身边的程逍欢从传送带运转后就开始紧张起来,当传送带上黑色潮湿的料粉落进面前的料斗里时,他紧忙拿起挂在料斗内壁上的钢钎,往下搥粘在料斗内壁上的料。
马军在一旁笑笑说:“不用总搥,看到马上快堵了再往下搥就赶趟,你这样搥,一个班得把你累死。”
“哦。”程逍欢随即把钢钎挂回了料斗壁上,继续盯着料斗口。
“不用总盯着瞅,二十分钟都不带堵的,十多分钟看一眼就行。”马军又笑了笑说。
“哦。”
程逍欢应了一声,但浑身的神经还是紧绷着,眼睛还是无法离开料口。五分钟后,他看到料口壁上逐渐堆起了一个碗大的小山包,又要拿起钢针往下搥。
“不用搥,一会儿等快要堵了,你看我咋往下搥,就知道这活咋干了。”马军又笑着制止了他。
程逍欢又把钢钎放回到原位,渐渐缓解了紧张,又掏出了那盒红塔山,递给马军一根。
马军点燃了烟,笑着问:“你平时就抽这烟啊?”
“我平时抽‘蝴蝶泉’。”
“‘蝴蝶泉’也三块钱一盒呢!我平时只抽一块钱一盒的‘秋泉’ 。”
“我抽得少,一般三四天一盒。”
“上班和在家待着不一样,尤其零点班,不抽烟盯不往,基本上一个班得将近一盒烟。往后你就知道了,钱不好挣,咱一个月顶多也就挣四百多块钱,一个月抽三条‘蝴蝶泉’就九十块钱,太犯不上了,所以出去玩装装b买盒好烟还行,平时就抽一块钱一盒的便宜烟得了。”
程逍欢本能地回想起从前所接触过的同学、朋友,没有一个抽一块钱一盒便宜烟的, 却没想到已经参加工作,不再靠父母马军会抽‘秋泉’。在他过去的观念里,抽‘秋泉’会让人瞧不起的,但马军却说得那样从容自然,于是只是笑着说了句:“只是便宜烟太不好抽了。”
“慢慢就习惯了。在咱单位,除了段长和班长,没有几个平时抽好烟的。”
“那我明天也改抽‘秋泉’。”
“另外不用老在人多的时候发烟,一盒烟发两圈就没了,发不起。除了淘哥、志成和我,别人不用尿!(尿:理睬的意思。)咱前屋能玩到一起的就咱四个,剩下的人尿不尿没啥用。”
程逍欢轻轻点了点头,暗暗觉得马军这个人很实在,有主见,很可交,因为他所说的话全是心里真实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