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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3章 陌生的工作环境
借着几根电线杆子上的灯光,顺着马军的手指望去,程逍欢看到远处道路的南侧,也有二十多个这样的“土包”。虽然“土包”整体发着暗红色的火光,但也不再喷发火焰和水蒸气了,有两台大型铲车正在挨个铲这些“土包”。每个铲车有一间房子那么高,四个橡胶轮子高过了人的脖子,前端的铲子和轮子一样高,大概在两米宽左右。铲车铲得很吃力,伴着发动机的轰鸣,和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像头巨大的公牛,用犄角在拼尽全力地顶着其中一个“土包”。顶了半天,“土包”上才出现了几道火红色的裂缝,然后铲子向上一撅,裂缝越来越大,最终把“土包”铲成几个像烧得通红的岩石一样的“大块”。
“这也没有劳改犯干活呀?”程逍欢随口问了句。
“现在已经都干完活收工,去洗澡了,那辆卡车上下来的那些劳改犯,一会就会过来这里扒炉。”马军像个导游一样边走边说。
程逍欢看到远处一排库房门口,停着一辆军绿色的大卡车,后面的将近十米长的车斗是用军绿色的帆布包成的包厢,包厢里依次下来四五十个劳改犯,整齐地站成几排,几个狱警站在他们前面。
“扒炉就是扒这些大块吗?”
“对呀!”
“我看都是用铲车铲啊!也用不着人扒啊?”程逍欢接着问。
“铲车把这些大块铲起来,运到两台破碎机周围。然后那些劳动犯还是两人一个堆,把这些大块用大锤砸小块,再装进小推车,一车一车地运到破碎机料口破碎。”
“这个就是破碎机吗?”程逍欢指了指过道旁,一个一米多高、两米宽的凹形铁板问。
铁板是立起来的,如果从上而下俯视,就像一个“凹”字,下边有几根大螺栓将铁板的地脚固定在水泥的地基上。铁板中间是一个不到一米宽,和铁板等高的凹槽,凹槽底下有一个与凹槽等宽的长方形料坑,坑中有两块上下咬合的厚铁板,一块为四十五度角的斜坡,另一块垂直立在料坑内,将料坑变成一个长方形的“漏斗”,两块厚铁板的形状像一个侧立起来的洗衣板。靠“凹”形铁板一面的“洗衣板”在“咔”“咔”“咔”地颤动,显然是被整个“凹”形的大铁板后面的一台大电机带动。
“对,那边还有一台。”马军指了指三十多米的远处另一台同样的设备说:“这是破碎机的进料口,所有的大块都要通过这两台破碎机破碎成鸡蛋大小的小块,再通过传送带运送到上面的电筛,把烧结矿和返矿分离出来。(返矿是指没有充分溶炼成晶体的烧结矿。)之后用卡车把这些料块运到炼铁分厂,分离出来返矿用咱厂的小翻斗车运回到后屋重新加工。”马车继续介绍说。
破碎机进料口最下面显然有一条地道,地道从料口贯穿于整个破碎机,在破碎机后面有一个地道口,一条传送带从地道口以与地面成三十度角的斜线向上延伸。传送带的两边是用水泥砌成的两条一米高的墙,传送带在一个由低到高三十多米长的大铁架上面传动,最终到达两个三层楼那么高的大型料仓上面,料仓口正有一辆大型工业翻斗车在接料。
程逍欢虽然此时没看到劳改犯“扒炉”的场面,但劳动量和劳动强度已尽现眼前。他曾在几部电影或连续剧中看过劳改犯干活,不过是干些挖挖树坑、抬抬土,或是收割庄稼之类的活。在他印象中,不过是像“勤工俭学”一样,只是失去自由,并没有那么累,万万想不到真正劳改犯干的活会是这样。
“这么大一堆大料块,都得砸成能送进破碎机里的小块,还很一块块地搬上小推车,再往破碎机料口送,两人干一个班,能干完吗?”
“反正得紧着干,偷点懒都干不完。”
“干不完得挨揍吧?”
“我就看过一次管教揍人,用三角带抽,但听说不是因为干活,回劳改队揍不揍就不知道了,最起码得要关几天禁闭吧?”
“关禁闭不是挺好吗?不用干活呀?”
“把你关进一个小黑屋里好几天,一天到晚除了送饭的都看不到人,你能受得了吗?还不如出来干点活呢!反正我单岗快一个月了,一个班八小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都快受不了了。”
“刚才我看到这些‘土包’都是小泥球堆起来的,小泥球烧完以后,就成这样的料块了吗?”程逍欢又想到一个新的问题问。
“对呀!这些料块就是烧结矿。”
“小泥球烧成这样,应该全都溶化了,像岩浆一样啊!这‘土包’外形咋一点变化都没有呢?”
“这和配料有关系,焦粉加多了就会化炉,焦粉加少了就烧不透,产生大量返矿,只有焦粉加得正好,才能烧成这样的料块。咱分厂就配料岗位算技术活,配料技术也决定产量,厉害的配料员烧出的堆返矿会特别少,工段的产量也会提高。”
“哦。”
第一次参加工作的人,总会在无形间为自己设立一个目标。听完马军此番话,程逍欢的斗奋目标渐渐有个雏形——有朝一日,我能否成为一个配料员?想到此,他问:“配料岗位都得是大学生吧?”
“哪呀?跟我一样,都连初中都没毕业,也都是临时工,只是干时间长了就会了。”
“这么重要的岗位,挣得肯定多吧?”
“嗯,比咱多挣二百多,咱前屋除了班长,配料员挣得最多,不过一般人可去不上。”
“没有学历限制,也都是临时工,一般人咋就去不上呢?”
马军像听到一个很幼稚的问题一样笑笑说:“呵呵,看谁舍得花钱呗!”
程逍欢看出马军对自己的嘲笑,也知道这个话题肯定涉及到不便直说的“潜规则”,便不再发问,但心里有了一个从前不曾想过的概念——要想干技术活,就要舍得花钱。但钱要对谁花?怎么花?花多少?却没有答案。
穿过了“培烧”“扒炉”的厂区,便看到了厂房。厂房面南背北,有三层住宅楼那么高,占地面积在五百平米左右。厂房的正前方有两个相隔二十米的大门,刚刚穿行在“土包”周围的翻斗车,正从其中一个门口进进出出。进去的是空车,出来的载满了一车斗的黑泥球。
马军对程逍欢说:“这就是咱前屋,厂房的后面是后屋。这扇门里是放料岗位,咱们生产出来的球团就是从这里出来的。”
程逍欢向门里面看了看,有一个翻斗车正在接料,翻斗车的车斗上有一个比车斗稍大一点的倒梯形料仓。料仓上面有一个从墙壁上的一个大窟窿里通过来的传送带,传送带的尽头在料仓正上方,有一个像坦克链子前端的轮子一样的铁辊在不停运转,带动着传送带运转,将那些黑泥球源源不断地送到料仓里。一辆翻斗车前面的车斗对准了料仓口,翻斗车的两旁各站一人,其中一人正双手握着料仓口的一根一米长的铁杠,将料仓门打开,料仓里的黑泥球便涌进车斗里。另一旁的那个人正拿着一把大号板锹,快速地往车斗里装洒落在地上的泥球。当载满泥球的翻斗车倒退着开出门口后,手握铁杠的人猛地将料仓门关上,再把仓门上的一个挂钩挂在铁杠上,拿起身边的一把板楸,与另一个人一同把地上洒落的泥球倒到一边,跟着又一辆翻斗车开到了料仓下面,料仓门再次被打开……
“这间门里除了放料,里面还有两间屋子和一间地下室,一间是混料,地下室是就是配料岗位,地下室上面就是后屋上料的,上料的屋子和前屋不通,得从后屋进去。现在都在等装车队装料,得到十二点半才能生产 。我先带你到咱二楼平台上看一下,一会儿再领你下来挨个屋转转。”马军接着说。
“行。”
马领着程逍欢进入另一扇门,门口的对面有三个相同方向旋转的巨大铁盘,铁盘高于地面一米五,直径在四米左右,以四十五度角倾斜,形状像三个放大近百倍的罐头盖,里滚动着一层和那些翻斗车里一样的小泥球,铁盘前端各有一个像笛子一样的水龙头往盘内喷水。水龙头前面是一条两米高、两米宽、与三个铁盘等长的走台,两个工人正站在走台上查看着盘里的泥球。走台和铁盘下面有一条被铁架拖着的传送带架,传送带与三个铁盘的下沿平行,直到最东侧的那个铁盘和走台末端开始向上延伸,一直延伸到墙壁上的一个窟窿里。这条传送带显然是为了把铁盘里的黑泥球,送往隔壁放料口的料仓的。
“这里叫球盘,铁泥(指精矿粉)就是通过这三个大铁盘变成球团的,球盘上面的平台就是咱俩工作的岗位,也叫‘二楼平台’。”
顺着马军的手指和眼神望去,程逍欢看到三个铁盘的顶部有一个连接东西两面墙的平台。平台的宽度正好与铁盘前面的走台对齐,平台的边沿有一排铁栏杆,远远望去,像一个从西墙连到东墙的阳台,铁栏杆上挂着九块锈迹斑斑的铁牌,隐约能看到铁牌上各有一个大字,连在一起是:“安全第一,预防为主。”
程逍欢之所以会被这四个字吸引,是因为潜意识中想到:这样的美术字我也可以写,如果能在这个工厂能靠画画、写字、写稿挣钱,该有多好啊?
“看到球盘上那三个料口了吗?”马军打断了程逍欢的思绪。
“嗯,看到了。”
程逍欢看到三个铁盘顶部各有一个圆锥形的料仓,料仓口连接着一块五十厘米长,像幼儿园里的滑梯一样的料糟,料糟底下有一个像木工台锯一样的机械装置。三个料槽里正不断地向下面的铁盘倾泻着黑色的料粉。显然这些倾泻到铁盘里的料粉,是靠铁盘转动变成泥球的,泥球的大小取决于加水的多少。
“咱俩就负责别让这三个料口堵了就行。西边那两个料口没事,下边有振动器,下边的人发现堵了,按一下振动器振动一会就能振下去,重点看最东边那个料口。因为最东边的料口出料量最大,最容易堵,一但堵了就振动不下来,只能停车用钎子把料口透开,耽误时间会被段长训。”
“哦。”
“我领你上去看看吧!”
“嗯。”
马军领着程逍欢,从铁盘西边那条通向墙壁窟窿的传送带下边钻过去,从墙根底下一个铁质的阶梯上走到了二楼平台。平台上的正中央是一条至西向东的传送带,传送带被一个一米多高的铁架托起,铁架东西两端相距二十多米各有一个直径为半米,比八十厘米宽的传送带略宽一点的钢辊。传送带的最西端与另一条从墙壁上伸出来的传送带末端,从上至下接壤在一个三面封闭的料槽中。最东端的钢辊连接着一台很大的电机,电机带动着钢辊和整条传送带运转。最东端的钢辊也是传送带的尽头,正下方有一个直径在一米五的圆桶形料斗,料斗的一半高于平台地面半米。从料斗的侧面看,像一个用一厘米厚的铁板做的洗衣盆,正放在钢辊下面在接传送带上输送下来的料粉。
料斗旁有一把铁制的长椅,长椅上的靠背和坐板上铺着一条废旧的传送带。有一个三十岁左右的人坐在这把长椅的正中间,样子像在钓鱼。和钓鱼的人不同的是他的脸上看不出肉色,满脸都是黑色的粉尘,也想象不出他洗完脸的样子。见到马军领着一个新人走上平台,他马上笑脸相迎,露出了与脸上粉尘形成鲜明对比的牙齿说:“终于给的配新人了?”
“是啊!好日子终于盼来了!没啥事吧?”
“没事。”那人拿起挂在料斗壁上的钢钎,向料斗内捅了两下说。
程逍欢向料斗里看了看,料斗陷入平台地面那部分是一个深度在一米五左右的圆锥形,像一个口径由大变小的漏斗,漏斗下端的口径为三十厘米,连接着一个斜坡形的装置。(这个装置叫振动器。)料斗壁上挂着的那根钎子,是用一根不到两米长的钢筋做的,钢筋的一头是一个圆环,圆环的开口处能挂在漏斗边沿上,钎子的尖部延着料斗内壁,刚好伸到振动器上。
“叮铃铃……”
楼下响起了一阵响铃,那人紧忙从长椅上站起来,隔着平台的栏杆向下看。
“把分料器打开,停盘了!”楼下的人喊到。
“知道了!”
那人回应一声,马上把传送带上的两个档板向外一翻,快步跑回长椅前坐下,拿起挂在料斗壁上的钢钎,加快向下捅的频率。
“停盘是咋回事啊?”程逍欢问身边的马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