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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 晋王的疑惑
大唐的皇帝大婚,依照的也是《礼记.昏义》的规定,三书六礼的程序缺一不可。所谓“三书”,是指聘书、礼书、迎书;六礼则是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三书的前两书和六礼的前五个程序,内阁已经着礼部一一办过了,唯有最后的“亲迎”,按制度是要新郎亲自迎接新娘的,但李柷作为皇帝,自然是不可能走这么一趟,于是就要选择奉迎使,代替天子前往迎亲。
奉迎使的人选,内阁倒还不至于专断,而是呈天子案前请皇帝挑选。于是李柷便点了李弘益,然后又听从李琪等人的建议,把李存勖的名字也加上了,以李弘益为奉迎主使,而以李存勖为副使。
皇帝结婚,自大唐立国以来,这种情况少有发生,因为罕见,所以能够代替天子出迎皇后,可以说是极大的荣誉了。李弘益的人选基本都在百官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有想到,李存勖也能够获得这样的资格。
于是李存勖带着些许激动,随行进入了长安,他所带来的两千兵马,皆驻扎在城外的军营,只安排了一百名亲卫随侍左右。
实际上李存勖进入长安之后反而安全了,因为要顾及到朝廷的脸面,即便是李弘益有心翻脸,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所以李存勖相当放心。他这一路上与李弘益相谈甚欢,对李弘益的为人也更加了解了许多。
在李存勖看来,李弘益是个有能力的人,心怀天下,视野开阔,言谈不俗,有容人之雅量,但唯独有些妇人之仁。不过又想到李弘益在居延海、在丰州北、在陇右甚至河西,大肆屠杀异族和胆敢对抗自己的汉人世家,李存勖又有些糊涂了。
从政治上来说,李存勖和他父亲李克用一样都是不合格的,与他父亲不同,李存勖极其看重家世,大约是因为他汉化严重,却偏偏出生沙陀,所以带了些强烈的自卑,故而又把南北朝时期的门阀制度那一套重新拾了起来。
因此在治理地方方面,李存勖与李弘益最大的区别,就是李存勖看重世家,他继任晋王一年多,所提拔的官员,首看门第,次看能力,因此河东文官多是世家门第出身,而武将因为多有兵权,李存勖虽然像他父亲一样多有打压,又不得不依靠这些人为自己打仗,所以他的执政风格就很有些互相矛盾。
而李弘益虽然出身凉州李氏,本就是赫赫有名的陇右李氏的分支,但李弘益代表的是以敦煌世家、河西大商人集团的利益,颇有些类似于北周时期的关陇军事集团,他对关内世家的打压,一方面是想要延续大唐王朝,另外一方面自然是要给自己所代表的利益集团清除阻碍。
所以李弘益的一系列改革都能够得到很好地推行,就是因为他拉拢了一部分人,去打击另外一部分人。这一点李存勖却看不出来,还是请教了张承业,张承业慢慢说给他听,他才明白过来的。
只这一点,李存勖就知道自己比不上李弘益了,他没有勇气去向支持自己的世家集团开刀,否则他在河东的统治也就早早地到了头了。
一路上的所见所闻,让李存勖的心态起了很大的变化,他也开始在张承业的劝说和教导下,仔细思索着,寻找着李弘益所做一切的根本原因和出发点。
或许他想到了什么,但估计有一点是他,包括张承业等所有人在内都无法想象得到的,那就是李弘益十分热爱自己所处的这个伟大国家和民族,愿意为了这个伟大朝代的延续做任何事情。
爱国,也就是热爱历史,热爱这个民族经历的一切,这是一个人类在世界大同之前的固有属性,绝不是大唐这个时代的人民所能够了解的。
李存勖住在务本坊,这里一向便是大唐公卿居住的地方,非高官勋爵,基本没有可能在这里买一套宅子,不管你多么有钱都不可能。
李存勖的宅子是半个多月前就打扫清理干净了的,原本是昭宗皇帝时期某国公的宅子,面积很大,装饰也不错,工部出了人力财力重新翻修了一番,李存勖看过后,很是满意。
但得知李弘益、曹用行等人却并不住在务本坊时,他有些诧异,忍不住冷笑起来:“这位倒是会装出一番模样!”佩服归佩服,不代表李存勖对李弘益就崇拜到五体投地,该腹诽还是要腹诽,该在背后说闲话还是要说的。
藩王入朝,自然是要天子接见的。不过好在前面有张全义、马殷等人的经验,礼部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一切都有朝廷制度,只是为了表示重视,毕竟河东镇可是强藩,所以内阁派了礼部尚书亲自与李存勖接洽,详细说了朝廷对他的接见安排流程。
于是李存勖在宅子中孤单单地呆了四五天,这让他很是恼火,好在张承业劝说,李存勖便压制了怒火,简衣出行,四处去看长安的繁华。然后他再一次地震惊了!
长安城的坊墙大多数都被拆除,当初朱温作乱,任由士兵抢掠,各坊被破坏得都比较严重,因此李弘益至长安之后,四下里巡视了一番,便与工部等商议,将破损不堪的坊墙都拆掉,只保留部分比较完整的墙段,也算是对坊市制度的一种纪念了。
长安治安良好,朝廷又取消了夜禁,又鼓励本地百姓们经商,所以沿着原本旧有的坊内外,出现了大量的酒楼、饭馆、变场、青楼、瓦肆等娱乐场所。
李存勖特意去变场听了一回据说是李弘益在凉州时发明的说书和相声,听得津津有味,心中的不快都消了小半。然后他又去一家据说是得凉国公时期国公府厨师真传的酒楼吃了一回,觉得味道比当年在盖寓家吃得还要美味。
过了大约五日,李弘益总算是出现了,他一脸疲惫,说:“国事繁忙,晋王早日出任副元帅,吾的担子也轻了啊!”
李存勖好奇地问了一句:“何事让元帅如此操劳?”李弘益笑了笑,说:“剑南黔中牂牁作乱,西南蛮熟悉本地气候,竟然不避暑气,杀入泸州,好在周成已经布置妥当,牂牁蛮未得到好处,又退了回去。”
李存勖“哦”了一声,不以为然,在他心目中,南方人的战斗力不如北方人,所以带着一种古代版的地域歧视。
李弘益继续说:“徐温在滁州又小胜了一场,但宣州已经被谢彦章领骑兵突袭,占了南陵,威胁宣城。只是杨渥实力有限,在庐州慎县又败了一阵。”
李存勖敏锐地听到了“又”字,心想看来淮南那里还是徐温占据优势了,但听说刘知俊就在徐州,全师朗也在舒州,虽然不知道朝廷的军队战力如何,但以自己所见到的折冲府民兵的素质来看,若是朝廷发力,徐温也未必能够久支啊!
他想到当初与诸将分析天下形势时,李嗣昭曾说过,若是站在朝廷的角度考虑,淮南战事,杨渥与徐温越是持久,对朝廷越是好事,因为很明显现在元帅李弘益意图北进,淮南不论谁胜,对现在的朝廷来说,都是后方不稳定的因素。
李存勖觉得李嗣昭说得很有道理,现在听李弘益这么简单介绍,略一思索,觉得李弘益的打算果然是要先北而后南了。
李弘益的拜访,似乎打开了一个口子,第二个到来的,却是刚刚出任兵部尚书的慕容阎昆。慕容阎昆的成名史,就是李弘益的发家史,作为大唐军方前五位的人物,身负灭二国的殊荣,便是李存勖高傲无比,也很是恭敬地出迎。
慕容阎昆是坐着轿子来的,被随从小心翼翼地搀扶了出来,他大笑着说:“老夫沙场多年,不曾想患了足疾,不良于行,让晋王见笑了!”李存勖也不好意思托大,不管慕容阎昆怎样,他的军功可是实打实的摆在那里的,而且李存勖认为慕容阎昆是吐谷浑王族之后,出身高贵,所以态度也很是谦虚。
接着便是枢密院副使张琏、府兵司都指挥使王珂夫妇等一众军方官员,也都前来拜访,接着便是十二部诸司诸监各在京衙门高官,也都前来拜访,一时之间,李存勖的府上门庭若市。
这让李存勖很是感慨,对张承业说:“元帅威势若此,此人臣之极啊!”张承业未接话,他虽然感激李弘益保存了大唐皇绪不绝,但对于李弘益的权势如此之大,也感到忧心忡忡。
等百官拜会完毕,终于轮到了天子李柷。见到小皇帝本人,李存勖保持了一种恭敬的态度,他发现与他所想的并不同,李柷一点儿也不像是个傀儡皇帝的样子,言行举止有度,与李存勖谈到军事、民政,颇有见解。
这让李存勖更加迷惑了起来,他现在是当真不明白李弘益到底在想什么了。原本他以为,李弘益或许是顾忌名声,所以想学曹操,自己不称帝,却让儿子来做这件事。
但若是如此,何必教育出一个如此优秀的帝王来,这不是自己给自己的后代找麻烦么?而且他也注意到,似乎朝堂之上,反对李弘益的官员大有人在,李弘益并未搞大清除,而是默认了这些反对派的存在。
以藩王之礼拜见过天子之后,李存勖第一次参加了大唐的内阁会议,讨论天子大婚最后一步亲迎的细节。到了这个时候,李存勖才发现,原来户部是直接向内阁负责的,而皇家的内库,与户部是完全不同一套系统。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何李弘益能够在河南道出兵十余万,发民夫民壮近百万人次,而一路所见几乎没有劳民伤财的原因了!李弘益竟然直接削减了皇帝对户部的财政支配权!
于是在李存勖脑袋中无数的问号,始终没有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中,皇帝李柷的大婚婚期来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