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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民族不亡

作者:重庆姐儿 | 发布时间 | 2018-11-01 | 字数:3328

周五那天,窦天权早早买好了下午《卢沟桥之战》的票。这是一部由田汉先生创作的话剧,演员全是影人剧社的大腕们,主演有著名电影演员胡蝶、张瑞芳、还有秦爵,也就是窦天权心心念念的白杏。

秦爵,情绝,她是在暗示自己,两人情意已绝了吗?窦天权想着白杏的新名字,心里五味杂陈。无论如何,今日此去,他是一定要弄清缘由的。

窦天权心头装着事,一大早就坐不住了。哪晓得刚准备出门,就被母亲叫住了,她说一家人好久没聚了,刚好天玑今天回来,晚上一家人吃个饭。

窦天玑回国之后,就去了民生公司,倒是经常带钱回来补贴家用,那人却是很少见到。听窦璇说,前些日子,政府迁都重庆的时候,他一直在帮着搞啥大撤退。自父亲去世之后,一家人还没聚在一起吃过饭,看来是该聚聚喽。

窦天权没想到,在这物资短缺的战乱年代,竟还有那么多人愿意花钱去看一部话剧。而且,因这此剧有胡蝶、张润芳等明星大腕参演,票款据说是要全捐出去的,所以价格比平时贵出一大截。就算如此,偌大的国泰剧院不仅爆满,连走廊上也挤满了人。

在大幕拉开,音乐响起,演员们陆续上台。随着剧情逐步推进,台下的观众们也都通过艺术家们的表演,也都理解了日军发动七七事变的狼子野心和侵略企图。人们的情绪越来越激动,也渐渐生出保卫家国的悲壮之心。当舞台上演员喊出:保卫中华,收复失地,把日本鬼子赶出去!台下观众们的呐喊声浪潮似的一浪高过一浪。在话剧结束的时候,所有参演演员在舞台上站成一片,由胡蝶领头唱起了《义勇军进行曲》——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铸成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民被迫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上面的演员在唱,观众们也沙哑着喉咙跟喊,唱着唱着,所有人都开始热泪盈眶。窦天权也受了感染,跟着大伙唱,也跟着大伙流泪。

最震撼的是,一直安静地坐在窦天权身旁那位儒雅的中年男士,忽地起身,用力挥舞着双手,用惊雷般的嗓音喊道:垂死之病夫,偏有强烈之呼吸;消沉之民族里,乃有田汉之呼声!其音猛烈雄壮,闻其节调,当知此人必不死,此民族必不亡!”满场的观众更是激动了,一起高呼民族不亡,民族不亡……

窦天权是在演员谢幕的时候冲上舞台的。这个决定是下意识产生的,他担心白杏演完这场戏后,又突然消失于茫茫人海之中。他是等怕了,上了舞台,不由分说就抓住了白杏的手。要是有绳子,他恨不得将她绑在自个身上:“杏儿,我……”这双手还是那样的纤细,还是那样的熟悉,窦天权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抖。

秦爵用力挣脱着,还小声叫他到台下等候。窦天权就像个固执无比的孩子,无论说啥就是不肯撒手:“我陪你谢幕!”说话的同时,他还真跟着大家鞠起躬来。直到其他演员陆续离台,他还死死拽住不愿撒手。

“窦天权,你这个骗子!”窦天权甚至都没看清来人是邱栀,脸上就狠狠地挨了一巴掌。邱栀太生气了,那天在码头,窦天权可是亲口答应陪她周五看话剧的。老早她就托人要了好位子不说,连二小姐的生日宴,她都编了个理由没去。要知道两人在南京的时候,可是穿连裆裤的好姐妹。

吃完早餐,她就吩咐司机送她到同庆社去,免得晚了又逮不着人。嘿,没想到,那么早去,人还是不在。下边的兄弟说,当家的还没来。她想,既然还没来,那我就等嘛。哎哟,没想到,从早上等到中午,再等到话剧临近开场,别说人,连个影都没见着。尽管气得要命,还是担心窦天权会直接去了剧院,她又紧赶慢赶过去,等她到了剧院,都已经开演了,整个剧场都是黑压压的人群,根本不知道去哪里寻找那该死的家伙。

好不容易挨到戏剧终场,她已经有了主意,马上回同庆社守株待兔去,就不信找不着他!巧了,她刚站起身,就发现那冤家居然在舞台上,而且,还死死拽住一大老爷们的手不放。都没多想,她几乎是以子弹出膛的速度,挤过人群冲上舞台,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了窦天权一个大耳光。

“邱栀!”窦天权挨了打,也想起了几天前的承诺。可是,这种情况下,他也不便解释啊。

白杏瞟了邱栀一眼,冷着脸对窦天权道:“这位先生,你怕是认错人了吧?”

窦天权坚定地看着白杏:“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得你!”

就在这时,后台冲出了两个黑衣男子,闪开的衣襟里,能看到別在腰间的手枪。来人无话,拳头直捣窦天权面门而去,且一击即中。窦天权也没客气,立即回了个扫堂腿,揍他那男人应声倒地,在他准备乘胜追击的时候,另一人的手枪已对准了窦天权的胸膛。千钧一发之际,白杏和邱栀同时往窦天权身边靠,到中间的时候,两人还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邱栀指着黑衣人鼻子厉声道:“住手,要胆再动一下,要你的命!”

俩黑衣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邱栀的阵势吓住了,还是得到了某人的暗示,反正没再动手,也没说话,起身拥着白杏迅速去了后台。

那天,窦天权回南山木屋的时候,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当时,窦天玑和窦璇已经到了,正坐在椅子上闲聊,美子则在菜园子里边兴致勃勃地扯菠菜。

木栅栏后的空地上长着几株蒲公英,窦一盼和囡囡正蹲在地上,把那绒绒的白球拿在手里玩耍。小姑娘见父亲进了院子,就一蹦一跳到了跟前,在夕阳里留下了纷纷扬扬的小伞。那场景,让窦天权再次想起当年与白杏离别的场景,心里好不伤感。

“爸,你眼睛怎么黑了?!”窦一盼这一喊,几乎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又跟人打架了?”夏姨冲过来的时候,手里还举着几根蒜苗。

“啊哟,居然还有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动我们的大当家?”玩笑归玩笑,窦璇看到窦天权眼角那大片的淤青,还是很心疼。

“笑屁呀,”窦天权故意做出横眉竖眼的样子:“还不是急着见你们,上山的时候一脚踩空,滚了半边坡。看嘛,都差点毁容了。”

窦天玑和美子都听出他是在胡扯,也不拆穿,就在一边嘿嘿笑。

窦璇突然出手,把窦一盼抢了过去,张嘴就在她粉嘟嘟的脸上亲了一口:“毁了有啥关系,难不成你还想靠脸吃饭?”

夏姨从窦天权的脑门看到脚腕子,没看到更大的伤情,这才不满道:“都几十岁的人了,走个路还摔跤。”

窦一盼可能是很久没见着窦璇了,觉得她陌生,就呜呜哭着不要她抱。窦璇可不管,强掰着小脑瓜又在上头亲了一口。窦一盼委屈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而一旁的囡囡眼睛里,流露的却是满满的羡慕,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起了去世的母亲。

窦天权看在眼里,没来由的觉得心酸,蹲下身子也在囡囡的脸上亲了一口。囡囡眼眶红红的,声音很轻的叫了声伯伯。

“盼盼,来,二爸抱抱。”窦天玑趁窦璇不注意,一把就将窦一盼抱了过去,并转着圈防备她往回抢,他说:“你既然这么喜欢娃儿,咋还不结婚生一个呢。”

要说按窦璇的年龄,她也早该结婚生子了。可是,她情路不顺呐。当年本以为摆脱了蒋斜眼婚约,就能找个如愿郎君。没想到,窦家突然遭难,像她这种没落家族的大小姐,就成了高不成低不就。在这之后,窦璇意外地脚烫伤,对成天陪伴她的谭老四生了好感,两人倒也聊得不错,本以为继续下去就会有结果。没想到,时间一久,两人都能感觉到,中间似乎总有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墙壁,怎么也逾越不了。

“对了,上回你不是说学校有人在追你吗?”窦天权拍拍囡囡的脑袋,看她一边玩去了,才又道:“现在怎么样了?”

“喔,性格不合适,早就分开了。”窦璇和那男的好了两年,都要谈婚论嫁了,才无意中发现,那人在老家有老婆。以她的性格,她怎么可能容忍得下这种人。随后,她把那人揍了个鼻青脸肿,以后那人再见到她都是溜着墙根走的。

“天玑,你有个同学不是单身吗?”美子插话道:“我觉得他应该合适。”

“哪个同学?”

“姓蒋的。”

“蒋信琳?”

“他还没结婚?”窦天权也觉得这事有点意思,就说:“反正大哥还没到,二哥你就说说蒋信琳现在的情况。”

四人又在草坪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窦天玑表情很凝重:“当年,我回国在民生公司谋了个职务,蒋信琳听说公司不错,也回国和我做了同事。原本他在日本就结婚了。妻子也是重庆人,贤惠,还漂亮。两人有个儿子,比窦一盼小几个月。今年七月,他负责把一批从武汉抢运的重要物资押送回重庆,妻子提出想一同回重庆看父母,他寻思着也就一趟船的事,就把妻子儿子一块捎带上了。没想到,事情就那么巧,船刚出汉口,就被日军飞机的炸弹击中,都来不及救援,那船就沉入了江中。那天,从船上逃生出来的人,几乎都是没受伤,且水性还好的人。当时,他是被一个水性好的同事,揪着衣服强拽出水面的。至于他的儿子和妻子,一个也没能救出来……”窦天玑一想起在大撤退中牺牲的众多同事,那眼眶就红了。

重庆姐儿 说:

垂死之病夫,偏有强烈之呼吸;消沉之民族里,乃有田汉之呼声!其音猛烈雄壮,闻其节调,当知此人必不死,此民族必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