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晋王归唐（四）

于是与李弘益见面了近一个月，李存勖第一次提出，希望能够参观一下朝廷军队的操练。李弘益答应了，因为天气的关系，军队的日常操练降低了强度，依旧是每日出练，只是缩短了训练时间。

李存勖参观的是王彦章的神捷军以及跟随前来的玉门军。神捷军作为以骑兵为主力的部队，这一次被调回，驻守在河间城南面乐寿县北的运河边。

看到整齐划一的骑兵在运河边圈出来的一大块废弃又经过平整的荒地来回驰骋，李存勖注意到骑兵中异族士兵占了大约四成，他能够辨认的出来，其中有回鹘、达靼、吐谷浑、羌人，经李弘益介绍，他才发现，其中还有数百名肤色黢黑的吐蕃人。

而骑兵的军官，也多有异族，而且还出现了胡人，也就是粟特人。要知道粟特人这大唐百姓口中的“西域胡”最善经商，能够出来从军的胡人简直罕见。

然后李存勖看到了荔非循率领的两千陌刀手，这让他颇为震撼，陌刀手的挑选，可以说是百里挑一，单从士兵的个体素质来看，可以说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接着是大唐朝廷特有的兵种火炮手以及掷弹兵，看到三十门虎蹲炮以及十门红衣炮、白虎炮一起发射，李存勖还亲自打马跑到落点处仔细看了半天，最后他一言未发，随行河东诸将都瞠目结舌。

先前李胜甲领天德军入河东助战，也不过带了震天雷而已，李克用也曾向李弘益求火炮，被李弘益拒绝了。对于李存勖等河东将领官员来说，这还是第一次真正见识到火炮的威力。

火炮的巨大威力彻底震撼了李存勖，于是其余弓弩、抛石机、军阵演练等，他都兴致不高，等到参观结束，李存勖似乎是下定了决心，骑马凑到李弘益身边，轻声问：“元帅，是不是我河东彻底归顺朝廷，河东军队亦可装备火炮？”

李弘益笑了起来：“火炮乃我大唐立国之根本，国之重器，从来不能轻易给他人。晋王若交出河东兵权，河东军队以朝廷制度改编，自然是要装备火炮的！”

李存勖最头疼的一个问题是蓟县城池高大，轻易不能攻下。他原本的打算，若是朝廷不掺和，那么他就得等到天气转凉时兵围蓟县，断绝蓟县粮草，困死刘守光了。

现在看到朝廷军队火器的威力，他终于知道，李弘益善攻城的名头是怎么来的了。若有火炮、火器等的支援，天下雄城如何打不下？更何况区区一座蓟县城池呢？

李弘益的耐心其实也是有限的，他觉得自己给了李存勖足足一个月的思考时间，若李存勖再不作出决断，那么他不介意与河东开战。有时候政治上谈不拢，那么就靠强大的武力来达成目的，也是一个最简单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手段。

现在听李存勖的话语，态度似乎有所松动，李弘益觉得也该到摊牌的时机了。于是参观完毕之后，李存勖主动表示，再次进行谈判。

这一次依旧是两个人的秘密谈判，李存勖表示，让出河东镇归还朝廷可以，但是他必须要有不少于五万人的兵力指挥权和统领权；潞州作为晋王世系的食邑，其刺史及防御使由李存勖指定人选；李存勖的堂兄中要有一人封王；朝廷承认居住在河东的沙陀人及附属的吐谷浑、达靼人等为大唐子民；攻打卢龙镇，必须由李存勖为帅。

李弘益大笑了起来，李存勖的让步可以说很大了，但他依旧不可能同意，只是说：“我大唐制度，战时由枢密院及内阁共同商议确定人选报备天子任命，所选将领方有统兵大权。吾去年便与内阁商议，废节度使、防御使、团练使等，于各道州分设都督府，以都督领本州兵马，兵力也不会太多。晋王难道不知道武将的危害么？便是我同意，内阁也必然反对，这一条晋王保有军队，是绝对不可能的。”

他又接着说：“朝廷新行爵位制度，各等爵位只有虚封没有实封，由朝廷按照所封食邑户数拨出俸禄，况且如今朝廷鼓励工商贸易，官员多有入股各工场商行的，但是只有分红权，没有插手的管理权。以晋王的身家，分得干股，还怕没有钱财留给家人儿女么？

至于河东百姓，只要遵从朝廷官府管辖，缴纳税务，完成徭役，朝廷自然一视同仁，编户造册，视为唐人。不但如此，日后大唐铁蹄所至土地，愿为唐人者，朝廷都会接受。

吾先前曾对晋王言，灭卢龙之后便要北攻契丹，消灭渤海，扫平草原。我知晋王为报世仇，必欲灭卢龙而方快，只要晋王入朝拜见天子，面见内阁百官，这件事是可以讨论的。”

李存勖微微皱起了眉头，说来说去，他提出的条件，李弘益只答应了一条，朝廷可以给他的堂兄封王，但是没有实权，便是王爵又有什么用呢？

实际上李存勖一直对朝廷的动向密切关注，然而了解得越多他越是心惊，李弘益主导推行的政策，就是换了他李存勖在那个位置，同样也会这么做的，因为那是作为统治阶层为维护统治必须的动作。

李弘益也说出了自己的最后条件：“若晋王入朝，则天下兵马副元帅之职，就是晋王的了。”李存勖诧异地问：“如此置曹副帅于何地？”李弘益说：“副元帅并无规定只能有一人。若晋王接受了，曹副帅便负责南方战事，北方交给晋王，如何？”

李存勖楞了一愣，他是个做事有果断的，再次思量了一番之后，说：“我为副元帅，河东诸将朝廷不可找借口罢黜，河东军士，朝廷改组时亦不能随意遣散。”

李弘益说：“这个自然！”李存勖说：“吾知元帅大权在握，非不信任元帅之为人，但事关重大，要我将全家老小、河东文武性命皆交给朝廷，元帅敢发誓否？”

李弘益的表情神色顿时变得郑重起来，他知道李存勖出身沙陀，免不了有胡俗，而且古人最重誓言，讲究信诺，于是举手说：“吾今日所言，代表朝廷之态度，若吾有半句虚言，天雷殛之！”

于是李弘益与李存勖三击掌，关于河东归顺一事，大的方向就已经确定下来了。至于细节，还需要双方正式进行下一步的谈判。

关于对卢龙的战事，李存勖任命李嗣昭为副，配合周德威，先肃清归降的数个州县；而王彦章则与李胜甲留守，以李胜甲为主，负责沧、赵州以南的防务。

李存勖则与曹用行一起，跟随李弘益返回长安，因为李柷的婚期就要到了。李存勖此次随行，除了张承业外，还有李嗣源、史建塘为护卫，领两千骑兵。

对于这个结果，张承业是最开心的，他热爱大唐，同时又感于李克用、李存勖父子两代人对他的看重，所以他是最不希望朝廷与河东发生冲突的。甚至张承业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若是李存勖执意割据河东，而他劝说不听，作为一个身残之人，张承业已经做好了死谏的心理准备。

曹用行心里其实是很不爽的，他不爽的并非是副元帅的权力被人分了一半，李弘益舍得放权敢于放权，这是世人皆知的。他不爽的是，李弘益明显是代表朝廷向河东妥协了。

如今大唐数个方向都要用兵，而他曹用行虽然志在四方，但毕竟只是一个人，只可能单独负责某一方向，他原本是想跟随着李弘益杀向北方，再杀回西方的，现在北方以及东北战事，显然李弘益是打算交给李存勖了。

尽管事先有沟通，曹用行依旧觉得不爽，李存勖却也不傻，他看得出来，也不表现出来，在天下大势面前，他必须为了家族、为了手下部将、为了河东的未来考虑，而现在这一切都要靠着李弘益一贯良好的名声和行为了。

一行人到了魏州，李存勖特意前往拜会了李存孝。当初与李存勖谈判，李弘益并未带上李存孝，但如今河东已经表示归附朝廷，而且李克用已经去世，李存勖觉得有些事情，也该做个了断了。

李存勖与李存孝在房间里密探了半天，出来后，李存勖的神色带着一种莫名的解脱，似乎是代表着他的父亲，终于与这位曾经的义兄和解了。

有李胜甲和王彦章负责成德镇，李存孝负责坐镇魏博，李弘益也很是放心，然后他见到了赵匡凝，对赵匡凝说：“长安水师学院的学生，我与冯将军商量了，给使君留了一半。冯将军负责组建长江水师，使君则负责组建北海水师，驻地在等州蓬莱，内阁已经与枢密院联合行文给马训，只待天子婚礼毕，使君便可上任了！”

赵匡凝心里总算是舒了口气，原本投靠朝廷的实权节度使，不过冯行袭和他两个人而已，然而随着大唐再度恢复，越来越多的藩镇或被消灭、或纷纷来投，甚至连杨渥、钱鏐、马殷等人都上表归附，现在连河东晋王都要入朝了，他自觉没有太多的表现机会，恐怕要被遗忘在一旁了。

现在听到李弘益始终记得说过的话，而且前期的准备工作都做好了，赵匡凝顿时心安，他这一次跟随李弘益返回长安，一来是参加天子婚礼，二来也是要接收学员，若按照李弘益的设想，未来他所组建的北海水师，将会是大唐重要的海上力量。

人最怕的不是就是没有施展才华和能力的机会，赵匡凝现在只想立即就赶到登州去，但天子大婚不是每个人都能参与的，于是他耐着性子，兴高采烈地告别了工程营队伍，跟随着李弘益向长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