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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1章 晋王归唐(二)
李存勖目瞪口呆,他见李弘益指着地图,将大唐四周国家、地域一一详细说来,只觉得李弘益就是说谎,也编不出如此这般详细来,于是忍不住去翻那本《经行记》,脑子突然觉得有些乱。
眼看到李弘益以中原为中心,划出了好大一个圆圈,耳听到李弘益说要将这些土地全部打下来,他突然觉得自己跟不上李弘益的思路了。
虽然这付世界地图其实挺简陋的,李弘益凭借着自己的记忆画出来的地图,比例有些失衡,而且很多地区并不准确,但李存勖还是看的出来,河东只占据了大唐的二三十分之一,而大唐与李弘益所说的整个天下比起来,确实有些小了。
李弘益说得口干舌燥,实际上这付地图看过的人并不多,但是几乎没有多少人相信李弘益所说的,他们处在一个巨大的圆球之上,而整个地球的面积广袤无比,海洋占据了近七成。即便是张衡早就提出了大地是个球形的说法,但是历朝历代对张衡的学术并不重视,因此传播也并不广泛。
李弘益说得口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李存勖晃了晃脑袋,努力从庞大而新奇的知识冲击中醒悟过来,迟疑地问:“元帅究竟是何意?”他突然觉得,若是李弘益说得都是真的,那么自己为保持河东独立,实在是目光太过于短浅了。
眼下屋内只有两人,李弘益也不避其他,他知道以李存勖的性格,有些话还不如铺开了直白地说出来更好。于是说:“朝廷不希望大唐境内再有独立的藩镇,这不但是我的意思,也是内阁、朝臣的意思。晋王交出河东大权,则你依旧是我大唐的晋王!”
李存勖不由得恼怒了起来:“元帅是要威胁于吾吗?”李弘益笑了笑,说:“吾一路自玉门关杀将而来,平甘州回鹘,破温末,灭李茂贞,攻达靼,除党项,平王建,驱吐蕃,灭朱温,所为者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让我大唐再次中兴。任何人想要拦路,吾自然不惧!”
想到李弘益这十多年的赫赫战功,李存勖心里一紧,其实他也并非没有自知之明的,也知道以河东一道对抗如今的朝廷,还真占不到太多的便宜。实力对比之下,这才是李存勖当初继承李克用遗志,继续拥戴朝廷的根本原因。
李弘益语气虽然缓缓,但态度很是坚决,他也有足够的自信和骄傲说出这一番话来,然后他话音一转:“自令尊晋武王以来,河东连年出战三十余年,士民疲乏,吾自然是不忍心见百姓再度受苦的。晋王若愿意交出权力,听从朝廷调令,则晋王之爵,与国同休。尊祖父数代拼搏,家业不失也!”
李存勖心有不甘,李弘益拿军队的实力来压他,他实在没有办法反驳,不说别的,数年前李胜甲领骑兵入河东助战,他那时虽然年纪不大,却也见识到了当时李弘益的实力,更何况现如今大唐已经灭了朱温,连江南西道都主动归附了。
李存勖看了看地图,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握紧了拳头,紧了又松开,连续数次,沉声问:“朝廷有什么条件?”
李弘益微微一笑,说:“王爵仍在,晋藩不存;地方文武官员,一律由朝廷选派;河东军队归由枢密院,以大唐现行军事制度改组操练。”
李存勖喘了口粗气:“交出兵权,是要我效夏国公李思谏,被朝廷圈养起来么?”李弘益说:“晋王若愿意领兵,则由枢密院及内阁指派,天子允许,领兵为朝廷出征。”
这些年李弘益对于归顺朝廷的藩镇节度使的态度,李存勖一清二楚,也知道李弘益不至于在这方面出尔反尔。但他终究是不甘心,说:“移地就藩如何?”
李弘益大笑起来:“废除藩镇,乃是朝廷的底线;兵权治民权分离,这也是朝廷的底线。”他并怕在谈判中直接说出自己的底线,自从李存勖答应与他见面之后,李弘益就知道,关于河东,大的方向已经可以确定了,那就是李存勖最终还是不敢公然对抗朝廷。
实际上李存勖也知道,河东镇的未来出路,要么归顺要么反抗。而反抗自然是希望不大的,如今的天下形势,河东与卢龙二镇联手,或许还可以与朝廷抗衡一二,但卢龙刘氏父子乃是世仇,李存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他们联手的。
沉默了许久,也思考了许久,李存勖说:“朝廷三条意见,可否说的详细一些?”李弘益说:“晋王一家入长安居住,太原毕竟我大唐龙兴之地,晋王爵位,世袭罔替,乃国家朝廷超品勋爵。”
李存勖不置可否,问:“我河东军队如何处置?”李弘益说:“河东诸将皆留任,军队按照大唐军制改组,但诸将兵马,不可全部留在河东。”
李存勖眉头紧皱,他初见李弘益时,见他一副书生模样,心中便有些轻视,只觉得是李弘益运气好,趁着中原大乱自西北而起,运气好占据了长安。但是李弘益一说话,从他的语气之中,李存勖听明白了,李弘益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因为他自己本人也是这样的。
不知为何,在面对李弘益时,李存勖的自信和骄傲渐渐消失,这却并非是他折服于李弘益的气度,而是李弘益用了近二十年时间,从玉门关以两百人逐步兼有天下,其间辛苦和功劳,让李弘益无比自信,这是一种说不出的气场,让李存勖都觉得黯然失色了。
李存勖心中很乱,在前来会晤之前,他曾与众将商议,讨论李弘益会代表朝廷提出什么样的苛刻要求,而他又该代表河东,做出什么样的应对。现在听到李弘益提出的条件,三条都让他难以接受,但李存勖却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存勖毕竟年轻,他今年也不过24岁,他自幼就跟随父亲从军,是不世出的军事天才,但李克用彼时栽培的对象是他的大哥李落落,李落落被葛从周所杀之后,李存勖才得到李克用的悉心培养。
但是李存勖本人的能力和天赋似乎都点在了军事方面,对于政治,他还是个孩童一般。虽然李弘益本人也没有太多的政治才能,但李弘益清楚历史大势的走向,有着超越这个时代一千年的长远目光,只这一点,李存勖就远远比不上了。
李存勖的天赋和爱好,都在于军事上,而河东与朝廷相比,又缺乏像是李珽等人这样有丰富经验的文官,张承业虽然忠心,但毕竟只是个太监,而河东将领一大把,或许能文能武,但是却没有人能够给李存勖一个长久的规划,并说服他去实行。
看到李存勖再度沉默了起来,李弘益有些疲惫,说:“朝廷的条件,晋王还请好好思量。为晋王家族计,为河东追随晋王父子的文武官员计,为河东百姓计,为大唐计,还请晋王慎重考虑,好做决断。”
他并不觉得自己一番话就能够说动李存勖纳头便拜,但是若要河东回归朝廷,也先得付出一些代价,李弘益觉得这些代价值得,关键在于李存勖能否接受。
他也不觉得这一次必须能够说服李存勖,朝廷可以拖得起,但是河东已经拖不起了。大唐中兴气象已经显现,这是李弘益强行逆改历史的潮流,然后形成了新的历史大潮,李存勖只有顺应这一条路。
李存勖脸上的骄傲神色完全消失了,他有些茫然地说:“且容吾再想一想,必给元帅和朝廷一个答复。”他现在心情乱如麻,急切想要与信任的人聊上一聊。
李弘益点点头:“晋王若归还河东,你我联手,打遍天下,还有敌手么?”李存勖突然抬起头来,低声问:“元帅当年…为何…为何不称帝?”这是他和他父亲李克用一直以来的疑惑。
李弘益却没有说那么多,只是说:“若我行大事,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必是尊父子。我所求者,又岂是一座龙椅呢?知我者不知我者,都阻挡不住我的道路!”
李存勖懵懵懂懂,他还有热血,还相信有人愿意为了这个伟大的国家付出一切,只是这种事情安在李弘益头上,他虽然也觉得可以相信,但总觉得有哪里怪怪的。就仿佛一个壮汉,明明可以轻而易举地踩死一只蚂蚁,却偏偏轻轻地挪开了脚。
于是李存勖满怀敬意地望了李弘益一眼,拱手说:“吾酒力不济,既然饮了元帅的好茶,也该告辞回营休息了,元帅也早些歇息。”在不自觉中,他的语气都发生了变化。
无论是曹用行等人,还是张承业等河东文武,都心不在焉。明眼人都知道,李弘益和李存勖绝对不是去喝茶,而是商讨河东的未来去了。他们不知道谈论得如何,在座的现在这些人,究竟会是朋友还是变成敌人。
张承业最是紧张,一直以来他都坚定地站在朝廷一边。无论朝廷曾经如何对待他,他始终热爱着大唐,这是对于个人归属感的一种热爱,与他本人遭受过的待遇无关。
终于,李弘益和李存勖一前一后走了出来,看不出他们二人脸色有何变化,李弘益笑着说:“夜色渐深,诸位远来辛苦,早些休息,罢了酒宴吧。明日休息好了,咱们再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