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河间之会

沧州的战事比预想中的更加顺利许多。有高行周兄弟二人为内应，再加上军情司搜集的情报，曹用行广派夜不收、斥候、探马等，深入沧州数十里，然后制定了作战计划。

李胜甲自冀州领天德军及成德军部分，兵出阜城，而高行周则引四百骑，以借粮的名义先行入东光县城，里应外合，夺下了东光县，然后立即北去，趁元行钦尚在长芦，再占南皮。

而王彦章先前被派往青州一带，与慕容真海一北一南，将青、莱等州的伪梁余部击败，清剿了当地的兵乱匪乱，然后立即自博昌过济水，越黄河，占据了厌次城，接着直下无棣、饶安两座城池，将卢龙镇在沧州一带的地盘分为两块。

这一次大唐出兵迅速，元行钦还没有反应过来，漳水以南就已经归了朝廷，他这里原本兵力就不多，虽然得刘守光所允许，在长芦等县城招收盐丁为军士，毕竟还没有经过训练，根本上不得战场，于是无奈缩在长芦，一面向幽州求救。

于是德州将陵的卢龙守军就成为一支孤军，被梁公儒兵出贝州，立刻便投降了。至此前后不过二十余日，朝廷便收复了两个半州。

曹用行见战事如此顺利，立刻传令王彦章，继续北去，令李胜甲、梁公儒等将领，就地组织士兵百姓，抢收麦子，同时派出官员四下招徕流民，回归本乡，准备开展均田事宜。

而此时李弘益带领着一千骑兵，已经出了潼关，过了洛阳。马殷才至开封，河南道各地官员前来拜见，就听闻李弘益已经到了荥阳附近，想到人比人，果真没有办法比，自己一听说开封城破立刻就屁颠屁颠地来投，而李存勖拥兵在北，还要李弘益亲自前往拜会，这区别可这有些天差地别了。

李存勖还在蔚州飞狐县，朝廷派出使者，说明来意，他有些犹豫，于是召来诸将议事。虽然李存勖在原本的历史上有过称帝的经历，但那个时候大唐已亡，天下形势与此时大为不同。

二十岁的曹操和四十岁的曹操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这样的情况同样适宜于现在的李存勖。自李存勖继位晋王后，河东对朝廷的态度与李克用时代发生了许多变化，变得若即若离起来。

李存勖年轻气盛，若说他有野心，那是肯定的，但若说他有称帝的心思，恐怕这个是当真没有的。不管当初朱温如何诋毁大唐，说甚么李柷并非昭宗皇帝的亲子，而是李弘益扶持的一个傀儡，河东这里却是不相信的。

毕竟李弘益后来接收了那么多从洛阳逃回长安的官员，这些人中有不少是见过李柷的，而且还有何太后在，这个假还真做不出来。

按李存勖的想法，扶大厦于将倾，力挽狂澜、再度中兴大唐的那个人，应该是自己，而且河东应该继续保持自昭宗以来的半独立性质，而这一点正是他与朝廷，或者说与李弘益最大的矛盾所在。

李弘益这一次前来，就是为了解决这个矛盾的。他带着骑兵，一路顺着官道疾行，也不入城，而是提前派出官员，要求沿路州县提供粮草，住宿则扎营野外，接连赶路，很快就再次来到了开封。

在马殷就任之前，内阁已经数次与他交谈，明确了马殷到河南道之后的任务和责任，故而李弘益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见到浑炜时，带着歉意说：“曹总管本意是待你领兵入河北后再攻沧州，但形势变化，却等不得，却叫延光失了一场功劳。”

浑炜笑了起来，他先前在曹州与邓季筠一起围攻济阴，开封城破之后，济阴城也跟着投降，之后他便负责剿灭曹、滑、濮、郓等州的伪梁残余势力，若说功劳自然也是有的。

他说：“天下尚未平定，元帅欲开拓疆域，恢复高宗朝之领土，下官有的是机会，只要元帅有令，下官愿为前驱。”李弘益拍了拍他的手，于是不再说什么了。

马殷想了一想，低声说：“吾才至开封，便有人前来求见，询问朝廷均田、废奴之制度。事情重大，吾不能决！”李弘益顿时皱起了眉头，河南道有这般势力的，一只手就可以数的着。

他问：“是孔家还是孟家？”马殷犹豫了一下，说：“是曲阜孔家。”孔子自汉武帝以后，便多得朝廷官方封赐，大唐封孔子为文宣王，故而孔家在曲阜一带，就是最大的地主，甚至可以说是整个河南道最大的地主，没有之一。而孟家则是孟子后人，势力同样不小。

孔孟是儒家的代表人物，是华夏的先哲，若动他们，就意味着惹到了天下的读书人，故而马殷也不敢轻易做决定，把这个难题丢给了李弘益。

显然作为大地主，李弘益推行的均田、废奴，严重地损害到了孔家的利益，故而托关系都托到马殷这里来了，想必长安也同样有人在活动。李弘益曾经与内阁专门商讨过这件事，于是说：“朝廷欲再封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王，孟子为亚圣，各设奉祀官，由朝廷选派，不再自两家后裔挑选。原本是想等天子大婚时，两家派人去长安时宣布，既然如此，就不必等了。”

他回头看向浑炜，说：“延光，这里有件大事，眼下非你不可。只是或许要担些骂名，且放心，我与你做主。你领兵去曲阜，亲自主持均田废奴事务，若孔家敢闹事，把人抓了！”他顿了一顿，说：“能不杀人，便尽量少杀人！”

浑炜拱手说：“诺！”他是铁勒族出身，虽然汉化很深，但却是以武传家，不习孔孟之道，自然也没有什么忌讳。而且他也知道，在河南道推行均田、废奴最大的阻碍，其实就是孔家，别的官员小吏畏手畏脚，他却是不怕。

马殷听李弘益吩咐完毕，放下一颗心来，他虽然投靠大唐，却不见得一切都要听李弘益的。现在李弘益主动承担骂名，他还乐得如此呢。

在开封休整了一天，李弘益便继续向滑州而去，准备自白马驿渡过黄河。如今河南道有了名义上的最高文官，却没有设置军区一级别的武将，而是或一州、或数州，分设防御使，统领地方以及野战军队。

然后李弘益一行人沿着黄河北岸自卫、相州直入魏州，向馆陶而去。一路所见，当真是人烟稀少，很显然魏博镇经过多年战争，已经造成了极大的破坏。

看到沿途由大唐士卒看押修缮官道、挖掘沟渠、平整田亩的伪梁俘虏士兵人等，忙忙碌碌地干这活儿，李弘益叹了口气，他突然就想起了曹操所写的《蒿里行》。

这一次出行，王贞白和杨凝式作为李弘益的秘书，也都跟随前来。李弘益突然说：“有道，你可愿出任相州刺史一职？”王贞白自中进士后就跟随李弘益也有十余年了，以他的资历，出任一座中等规模的州刺史也足矣了。

杨凝式闻言很是羡慕，看向了王贞白。王贞白有些犹豫，李弘益改革制度，实行文武分家，放眼如今整个大唐所直接控制的疆域，唯独在敦煌的李弘定拥有着先前节度使一般的权力，但西域情况特殊，也仅此一例而已。

李弘益从来不反对出将入相，但只有军职转文职，没有文职转军职的，毕竟军事需要大量的实践经验才能做好一名真正的将领。王贞白是有如盛唐时期高适、岑参等边塞诗人情结的，而且在军中任职这么多年，他已经喜欢上了这种生活。

看到王贞白有些犹豫，李弘益笑了笑：“有道先想一下，这事情却不急，你若想好了再与我说。”王贞白点了点头，心里却舒了一口气，这样的选择着实有些难为人了。

注意到杨凝式眼神带着羡慕，李弘益说：“景度若有意出任地方文职，也可以说出来。只是一州刺史有些难了。”杨凝式却也知道他为官时间不长，经验不足，若是按照正常升官流程，他最多也只是个县令，与王贞白是比不得的。

却听李弘益继续说：“魏博、成德两地沙汰了许多官吏，虽然如今地方主官要经内阁商议、天子任免，我觉得景度可以从长史做起。”杨凝式一听大喜，这意味着他的起点更高了一级。

还没等他做出决定，李弘益又说：“你若有了打算，待天子大婚后再做安排。”天子大婚，不是随便一个人都能够参与的，李弘益也是想到杨凝式的父亲杨涉为官忠贞清廉，而他本人业务能力也不错，想着给他一个荣誉而已。

就在李弘益向馆陶而来的途中，沧州的李胜甲领兵南下，将南皮以南的县城彻底占据，而王彦章则领骑兵北去攻长芦，元行钦迫不得已，不得不退回了幽州，如此卢龙镇幽州以南，尽属大唐！

在馆陶与曹用行见了一面之后，李弘益与曹用行领骑兵五千、步兵一万五，过贝、冀二州，来到了瀛洲河间城。这里是他与李存勖约定好的见面地点。

而李存勖则带领了两千骑兵，有张承业、李嗣源、李嗣昭、史建塘等人陪伴，从蔚州飞狐、定州等地向南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