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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天降美姨太
涂德胜居然逃走了,深山密室外加粗麻绳都没能困住他?
窦天权去现场看了看,判定人是被救走的。事情都发生了,柳逵还死活不肯相信,说那个地方,他要不记暗标都找不到路,咋还有人能找去把他给救走。再说,具体地点只有他和谭老四晓得,他们两人之中未必还有人泄密?
在一番漫长的回忆之后,柳逵猛然想起那日冷不丁出现在上河街转角的窦天枢。也就在他终于锁定嫌疑人的时候,张成来报,说窦天枢来了,人就在楼下茶馆。
窦天枢没做任何隐瞒,把救涂德胜的动机和经过,原原本本讲给窦天权听了。随后,又絮絮叨叨说了好半天,无非就想说涂德胜对他有救命之恩,而袍哥讲究的是仁义礼信,还请窦天权看在涂德胜救过自己一命的份上,以后别再针对他了。紧接着又赌咒发誓说,当年窦石两家的案子肯定和他没啥关系。
“你就那么相信涂德胜?”窦天权说“你别忘了,他还欠着赵得力一条命呢”。
“是不是实话,你可以慢慢查嘛。至于赵得力,都猴年马月的事情了,跟你有好大关系?”窦天权的质疑,让窦天枢心里很不舒服,声音也生硬得很。忽地又想起人家才替自己受了一年多牢狱之灾,理应说些感谢的话才对。可真要对窦天权说感谢的话,心里又别扭得很。纠结了半天,还是觉得应该说点啥,哪怕是客套话:“天权,那事无论如何还是要谢谢你。”
“谢就不用了,劝你以后还是别和这帮人混了,你玩不过这帮老狐狸的!”。窦天权说:“我能救你这回,不能保证还能救你下回!”
窦天枢没具体作答,只是含混不清嗯了一声。
后来窦天权一琢磨,发现想要弄清真相,那周参谋应该是个关键人物。于是,就四处派人打探他的踪迹。嘿,奇怪的很,一大活人像是突然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死活找不到和他有关的消息。这不可能嘛,老话都说了,就算麻雀飞过也会留个影子,别说是个大活人。紧锣密鼓的,又派人分别监视赵探长和涂德胜。真是奇了个怪,花了四五个月时间,竟没弄到一点有关他的消息,直到又一个月后,从大公口的袍哥口里传出周参谋的死讯。死因很蹊跷——肺结核复发而死。而且,说是怕传染,尸体也早被处理掉了。
对周参谋死讯最震惊的是涂德胜,在得知消息那一刻,他脑子里就闪现出不祥预兆,这事定与赵探长那龟孙有关。当时,他把酒碗往地下一甩,扭头就去了赵探长家。
涂德胜还记得,那天赵探长表情看起来特别凝重,就像正处于悲伤之中。他真诚赞扬周参谋生前有诸多的好,还夸他是一个难得的合作伙伴,是一个足以生死与共的好兄弟。只是,在说完兄弟两个字之后,他的唇边浮现出一丝难以琢磨的表情来。
那天回去之后,涂德胜就经常做同一个噩梦——有一只染满鲜血的大手,摊开的掌心里边是许多银白色的小珠子。那小珠子像是长了隐形的腿,一蹦一蹦的往他的茶水、酒杯、还有菜汤里边跑。他想躲开,可那只染满鲜血的大手摁住他,还强行把茶水、酒以及菜汤都一股脑灌进了他的口中。他还能看到自己七窍流血,五官扭曲。
惴惴不安一段时间之后,涂德胜下了决心要和赵探长断了合作,毕竟,钱再多也要有命去享用才得行。为此,他想出一个还算说得过去的理由——铁三角之一的周参谋已经先走一步,赵哥你现在又官至局长,犯不着继续冒风险。更何况,那日本人步步紧逼,都到了汉口,说不定哪天就到了重庆。到时就算想收手,恐怕也会损失惨重的。
他原以为,赵局长不会放他走。没想到人家立马就答应了,还用力握住他的双手说:“不愧是五爷,有远见,还有急流勇退的大局观,可敬可佩啊!”说起来,赵探长的内心早就萌生了去意。这些年他不仅财源广进,官场上也是如鱼得水。短短数年,就从一个小探长官至局座,他现在是钱有了,权也有了,也就不用再涉险赚钱了。
其实,让赵探长萌生去意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自从法国军舰上的吗啡出事之后,这条财路就火速被人接了手。最郁闷的是,被人抢了地盘,他还只能自个生闷气。因为抢财路的人后台太强悍,一个是上海滩大名鼎鼎的杜月笙,另一个则是手握重兵的义字号袍哥大爷范绍增,他们的吗啡厂就建在范绍增在重庆的防区内,那条线由杜月笙的把兄弟亲自负责。虽说袍哥不用买青帮的账,但上海毕竟是人家的地盘,老话都说了,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真要火拼起来也不可能占到便宜。
丢了上海市场还不算最致命的,让他最头痛的是失去了窦天枢这个能左右逢源的人才。前些年窦天枢在的时候,他倒没觉得有多重要。在他看来,也就是个能随意取代的狗腿子。当时涂德胜找他商量,说窦天权提了顶包入狱的条件——开除窦天枢,并且永不再合作。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当时窦天枢苦苦哀求,想保留住这份高薪工作,为此还说了不少求情告矮的话,赵探长却不为所动。
他没想到,窦天枢一走,他们的货就走不动了,接二连三换了好几批人,销路依旧上不去不说,还总出这样那样的纰漏。有个惹祸的家伙,被他一枪嘣了脑门心,那血溅得他客厅到处都是。他气得又朝尸体的胸口上补了两枪。等气消了之后,他就寻思着再偷偷把窦天枢弄回来做事。让他大跌眼镜的是,半年前求他赏碗饭吃的人,竟高调拒绝了他的邀请。在赵探长看来,生意讲究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既然地利人和都出了问题,这生意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
涂德胜和赵探长断了合作,整个人都轻松了,成天出入于金沙冈的各个丝弦堂子。里边的姑娘大多来自上海、苏州那边,都是沦陷区的良家姑娘,她们一个个漂亮可人,能说会唱,还都吴侬软语的迷人得很。一晃眼,涂五爷就在金沙冈的丝弦堂子里边花好月圆数月之久。直到牛二忍不住提醒,他才意识到大公口不再像以前一样,每个月有固定的进项。大公口人数众多,那钱花起来就跟流水一样。牛二说,就算大爷你有金山银山,也有用光的那一天,到时候,可怎么办?那言外之意真相很残酷,嗨袍哥大爷的,有钱有能力,兄弟们自然就拥护你。真的到了既没钱花,还没肉吃的那天,这袍哥大爷就该玩完了。涂德胜开始感到焦虑,他可不想做那种被兄弟们抛弃的倒霉大爷,思来想去,他决定找窦天枢一起搞点事情做。这人虽然胆小,做生意还是很有手段的。更何况,相互都救过命,说是生死之交也未尝不可。
涂德胜没找到窦天枢,却从兄弟口中得知他现在的状况——窦天枢鸦片瘾大,还开始滥赌,也就半年时间,把卖窦家大院的钱败光了不说,还欠下一屁股的烂债。据说,现在上河街的烟馆赌馆都对他下了逐客令,没一家愿意搭理他。他的妻子和儿子,要不是窦天权母亲收留,恐怕早就流落街头了。让人大跌眼镜的是,这个被大家判定为扶不起的阿斗,却在露宿街头的时候,莫名其妙娶到一个有钱的姨太太,并且还在上黄山的必经之道上买了一栋豪华别墅。据说这栋别墅,是垫江蒋姓盐商当年买来准备娶窦家大小姐用的。还真别说,这种离奇经历,连见多识广的涂五爷也产生了浓厚兴趣。
在敲开别墅房门后,涂德胜见到了穿着讲究的窦天枢,也瞥见了传说中的神秘姨太太。那女人年龄三十多岁,穿了件碎花丝绸旗袍,还戴着一副金丝眼镜,从纤细的背影看去,应该是有几分姿色。涂德胜用瞥,不用看是有道理的,因为那女子在涂德胜探头往里看的那瞬间,迅速去了楼上的房间。
“哎哟,五爷,怎么有空来看我?”窦天枢叼着根烟斗迎了出来:“快,快,快,请到里边坐!”那烟斗没啥好说的,就是那种铜制的长烟斗。引起涂德胜注意的,是那个皮质烟包上做工精巧的金属扣,上头是用铜雕刻的裸体男人骑在鱼背上。鱼鳞一片一片的很传神,男人的后背也显得孔武有力。涂德胜不懂得什么艺术,就觉得很眼熟,这玩意他好像在赵探长那里见过同款,据他说是出自日本的精品烟斗。
窦天权看到涂德胜在注意他的烟斗,就顺手扔在一边的茶几上:“哎,逼我戒鸦片,嘴巴淡得能养鱼,抽点烟丝混混日子。”
涂德胜重重地在窦天枢肩膀上捶了一拳:“我说,你也太不仗义了吧,娶姨太太都不请我喝酒?”
窦天枢赔笑,领着涂德胜往放有椅子的阳台上走:“五爷,你就别笑话我了,走,我给你泡壶好茶去。”
涂德胜捧着茶杯,眼神不自觉地往楼上瞟,不知为何,他觉得那女的有点神秘:“我刚才看了一眼,二太太好像不是本地人?”
“说来话长啊,”窦天枢说:“她是上海人,父亲是开锁厂的,规模还不小。数十年前,他的父亲和家父同在日本,因此结下因缘。上海沦陷前,她父亲原本想用船将机器运到重庆选址再开业。没想到,时间没赶巧,那船驶离上海码头不到一公里,就被日军抛下的炸弹击中。在岸上送行的她,眼睁睁看着冒着浓烟的货船沉入了黄浦江。船上有她的父亲、丈夫还有弟弟,全都死了。
“不好意思,我多嘴了!”这故事听得涂德胜心里都有点难过。近段时间,报纸上全是日本轰炸国内城市的新闻和图片。老实说,他看了也觉得后脊梁发冷。日本的飞机大炮,可不管你是平头百姓,是袍哥大爷,还是达官显贵,一旦被击中,同样是尸首异地了事。他隐隐觉得,安稳日子过不长了。现在能做的,就是奢望日本人不要轰炸重庆吧。
“五爷,见外了哈。”窦天枢说:“你我两兄弟,就不需有秘密。”
涂德胜低头喝了几口茶水,那种对战争的担忧像是被冲淡了一些“那,我就不见外了。那你是怎么和二太太走到一起的?”
“她来重庆投奔我父亲的,我心疼她,所以就,”窦天枢意识到前后的话好像有漏洞,又补充道:“当时她要留在上海处理银号里边的钱,所以她和母亲没跟货船一起出行。哎,要不然不堪设想啊!”
涂德胜歪着脑袋又往楼上瞅了一眼:“那伯母也和你们一块住?”
“她本来身体就不好,路上又得了病,还没到重庆就去了。”
“真是不幸。”
“是啊是啊。”
“对了家程和他妈妈呢?”涂德胜转了话题。
窦天枢笑得有点尴尬:“五爷,你又不是不晓得,赵明艳她脑壳有问题。再说,现在城头不安全,我就在乡下找了一个安静的地方给他们住。”
一通闲聊下来,涂德胜明显觉得窦天枢有所隐瞒,不过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随意应付了两句,就把话头扯到了周参谋的死因上。
“五爷怀疑,周参谋的死和赵探长有关?”这话一出口,窦天枢就想起发生在黄桷古道那件事来。虽时隔已久,他依旧清楚记得,那天是到赵探长女儿赵静颐新建的巾帼社剪彩,位置就在懿友社的原址上。那天,赵静颐不仅宴请了重庆的各路袍哥,还有警察局、军队的人前去助兴,当然窦天枢也去了,那天巾帼社热闹得很。一干人回上河街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没想到黄桷古道还没下到一半,一同前去的蒋六鸦片瘾犯了,就寻思着靠溜须拍马,从赵探长那里骗点银子去上河街烟馆过瘾。赵探长不仅没给,还将其臭骂了一顿。蒋六恼羞成怒,就说了一句冒犯赵静颐的话。赵探长双眼一瞪,揪着他进了边上的树丛里。出来的时候,他说让那烟鬼留下来反省反省。可是自那以后,就没人再见过蒋六。这事憋在他心里这么些年,一直没敢跟任何人讲过。冷不丁听到周参谋的死因,窦天枢才感到后怕。幸好他的二太太及时出现,否则他和那只恶狼还捆在一起。
“你看呢。”涂德胜想听窦天枢的看法。
“你选择分开是正确的。”
“看来咱们是英雄所见略同嘛。”涂德胜决定说正事了:“对了,窦兄,不知道你还想不想和我一起搞点事做?”
他以为窦天枢会追问具体什么事,没想到他反问了一句:“五爷,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买房子吗?”这边全是参天大树,就算日本人的飞机来了,也看不到下边的房子。”没等回话,他又压低声音道:“蒋委员长都把官邸选在了黄山,肯定是因为这里安全嘛。五爷,你晓得不,现在全中国的人都往重庆跑。我看啊,那日本人的飞机大炮也很快会来了。这种时候还搞什么事啊,找个安全的地方保命要紧。”
涂德胜看出来了,窦天枢现在找了个有钱女人,已然没了当年的斗志。道别的时候他顺口问了一句窦天权的近况。窦天枢一脸的不屑道:“估计还在忙着做英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