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黑屋囚禁2

对于涂五爷的失踪，江湖中人心情各异，唯有窦天枢是真的悲痛欲绝。在他心中，能称得上朋友的，也就涂德胜了。虽然在窦天权去上海顶包之后，涂五爷已不让他再沾染生意，但人把道理讲明了，这是窦天权顶包的条件，完全是为了救他的性命。更何况，五爷还承诺过，等窦天权出狱之后，会给他另外指一条赚钱的路子。

前些年窦天枢赚的钱不少，可开销也大，而且，当初为购回窦家大院，还借了不少银子。如今债务还没还清，自己却突然失业了，手头很快就变得捉襟见肘了。他盼天盼地，好不容易把窦天权盼出狱，正寻思着找涂德胜商量赚钱路子，人却不见了踪影。

悲伤归悲伤，其实他的判断也和大家想的差不多，五爷应该是遭遇了不测，毕竟在重庆，还是少有人敢对涂五爷贸然动手的。说来巧得很，有天他竟无意中听到柳逵和谭老四的对话，两人不仅提到了涂五爷，说话的神情还有异样。他心中起了疑，就跟踪了两人，嘿，没想到，还真让他找到了。囚禁人的小黑屋在密林深处，僻静还很隐蔽，要是没人带路，一辈子也不可能找到这里的。

看着眼前那被松枝覆盖的小黑屋，窦天枢回想起当年关押自己的地方，应该和这里差不多，偏僻得只剩下鸟鸣虫叫。可如此偏远的地方，涂德胜当初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当年窦天权提出这问题，窦天枢还很愤怒，认为他不该怀疑自己的救命恩人。可是这回，设身处地经历一番，他心中的疑虑反倒起来了——莫不是这家伙真和窦家的事有瓜葛？

一听是窦天枢来了，涂德胜激动得差点哭了。他垫起脚尖用力往外蹦，距离没能靠近多少，可那麻绳勒得他脸上青筋暴起：“天枢，我是涂德胜，快，快救我出去！”

就算涂德胜着急上火，窦天枢也奈何不了藏在松枝里的那把拳头粗的大铁锁。当天半夜，他带了五六个帮手，这才成功地把关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涂五爷从小黑屋弄出去。窦天枢把涂德胜带回窦家院子，看着他吃饱喝足，这才问出了心中的疑虑：“五爷，你为啥不问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涂德胜楞了楞，似乎明白了窦天枢的意思。他拱了拱手，道：“窦兄，你我有过命的交情，虚的就不来了，有话直说吧。”

“当年，你是怎么找到关我那小黑屋的？”窦天枢也不想再绕弯子。

“哈，该来的，迟早会来啊。”涂德胜尴尬的笑了笑，脑子里边却一刻也没停歇，反正赵探长都准备丢车保帅了，把周参谋供出来应该也无妨。再说他都能想到的疑点，窦家兄弟不可能想不到。他干了杯中酒，说：“你该还记得，当年你弟拐走了我的女人，你老丈人又让我死伤了十几号兄弟。你们窦家有钱有势，还有军队的人马撑腰。而我涂德胜丢了女人，死了兄弟，还丢了面子，这么大的怨气却只能憋在心里。”

“当年，我不是赔了你一大笔钱吗？”窦天枢说。

“想我涂德胜在重庆混了这么些年，还没吃过那么大的瘪，”涂德胜自顾自道：“当时我就琢磨，看来要想混得好吃得开，除了有人马，还得有枪支，否则也只能算个他妈的混混。后来啊，在赵探长的介绍下，我认识了周参谋。主意是他的，他说窦家不是很有钱吗，想个办法弄点钱出来大家一块花。当时我不是也恨死你们窦家吗，就同意了。”

“起先，大家也就商量着，准备把你绑了，再向你父亲索要一笔赎金就了事。没想到，这事拖到后头就变了样。我也没想到，他们会如此狠毒，拿你和日本人做生意这事做文章。”涂德胜顿了顿，他觉得有必要把事情真相稍微做些有利于自己的修改：“绑你要赎金这事，是当初我和赵探长还有周参谋商量着干的。没想到，周参谋那龟孙反水，暗地里让顶头上司赵师长出手，一举收拾了窦家和石家，把好处全弄走了。天地良心，这里边我是一分钱也没捞到。”

涂德胜越说情绪越激动，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你晓得不？这帮人他妈的太坏了，家抄了，钱拿了，还要杀人灭口。窦天枢你晓不晓得，当初我要不是无意中偷听到他们谈话，你他妈坟上都长树了。你晓得不，这帮孙子要帮你自杀？”

他这话一出口，两人都不说话。沉默了好一阵，涂德胜突然长叹一声道：“窦兄，前边我救你一次，现在你救我一回。是非对错就不再追究了吧，咱俩才是过命的朋友。”

窦天枢那太阳穴突突跳着，他是在强压心中的怒火。当年涂德胜救他不假，可要不是他，窦家就不会遭难，他窦天枢也不可能变成现在这倒霉样子。他越想越控制不住情绪，扬手就给了涂德胜一拳：“你个狗日的，咋那么糊涂？”突然他又意识到，打的这人，可是自己现在唯一的救命稻草，窦天枢抱着脑袋蹲在地上，眼睛眨巴眨巴，泪水就下来了：“你个狗日的，我们家可给你害惨喽！”

“兄弟啊，这事也不能全赖我啊，要不是当年你弟抢走了我的女人，你我怎么会有那么多的恩怨。还有，你们窦家原本就是一块肥肉，你以为就我们几个盯着吗？”涂德胜把窦天枢生拽到了椅子上：“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责来怪去还有什么用？我刚看了你桌上的报纸，日本的飞机已经轰炸到宜昌，一回都炸死了上千人。我跟你讲，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艰难，现在尽快想出一条活路才是要紧事。”

无疑，涂德胜的话触到了窦天枢的痛点，他也正为这事发愁呢，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尽管不情愿，他还得和这个唯一的朋友商量对策：“ 你说得倒也有些道理，不知你有没有好的想法？”

“对了，”涂德胜指了指窦家院子：“赶紧想办快脱手吧，弄点真金白银放着才是王道，到时候日本人往这飞一颗炸弹，你一个铜板都休想得到。”

当初买回这别墅，窦天枢可是花了大价钱。当时他就一个念头，要重振窦家。没想到，房子刚入手，战事就越来越紧，房价也一路走低。估计这时候，一半价格都没了。窦天枢决定听涂德胜的规劝，他依依不舍地打量着这栋他从小长大的房子，想起了当年在客厅举办的那场舞会，还想起身穿樱花和服的姨娘井上合香：她总用那种幽怨的眼神看他。日本姨娘刚走那段时间他梦到过两回，赵明艳疯了之后，他又梦见了几回。在梦里边，井上合香也不说话，只是一如既往地用哀怨的眼神看着他。怎么就突然想到了她呢？窦天枢用力掐了自己一把，才总算回过神来：“都打到武昌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卖出去。”

“应该没问题。”涂德胜背着手说：“重庆现在是陪都，有钱人多到去了。我还听说老蒋他们在黄山那边弄了一片别墅，你这地段捎带着，估计也能比其它地段卖高一点的价钱。”

那天，涂德胜离开的时候还问绑他的人是不是窦天权。窦天枢没直接回答，只是说了句战乱殃民，冤家宜解不宜结。末了，又说，放心，今天你讲这些，我是不得跟他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