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先攻沧州

高行周一行十一骑，刚到阜城北三十余里，就被天德军的夜不收发现，又行了十余里，便被一群大约二十名气势汹汹的大唐斥候围了上来。高行周连忙表明身份，说明来意，于是一行人便被收缴了武器，带回了武邑城。

阜城和德州的蓨县一样，因为处于三州交界的地段，故而元行钦收缩了兵力，并未在蓨县驻兵，李胜甲同样舍了阜城，因为这座小城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驻守武邑的是折嗣祚的一部以及投降了的原贝州牙将潘晏，听到消息不敢怠慢，询问盘查了一番，急忙飞鸽向魏州传信，同时命骑兵护卫着高行周向馆陶而去。

高行周一路见朝廷官军押着大群的俘虏修缮官道，又有小吏模样的人在官道左近的田里，围着一堆满脸兴奋的农人在分田，官道来往骑兵不绝，押送着的似乎都是犯官及家属。

他忍不住好奇问到：“这些人都犯了什么事？”负责看送的是个出生于庆州的吐谷浑骑兵，年纪约莫二十多岁，闻言自豪地说：“此次朝廷天兵入河北，战场多有俘获，元帅并副帅老人家仁慈，不以彼辈对抗朝廷而多加杀戮，故而派来做苦工，负责修缮官道、挖掘水渠等，干满三年自然就放了。”

他指着路边田头热闹的人群，说：“这些自然就是在均分田亩了，当年元帅在河西便分给田地牧场，如今河北的百姓也都有自己的田种了。”他一指前方一队由一伍骑兵看管、槛车里关了三四个披头散发的人、还有十多个男丁被绳索绑了步行的队伍，语气很是鄙夷：“看样子那厮是衡水附近的恶绅，想必是为恶乡间，被咱们折将军遵令派人拿来，送到信都去享福啦！”

高行周很是诧异，他知道朝廷的政策由李弘益一手推行，也知道均田、废奴是朝廷的第一等大事，只是河北尚未完全平定，便先得罪了世家豪族，要么说明朝廷急切，要么说明朝廷相当有把握，故而完全不在乎了。

以他收集了关于李弘益过往的情报信息，想来应该是第二种了，看来朝廷这一次对河北当真是志在必得了。

当然令他更加诧异的是，这个明显并非汉人的骑兵什长，官话说的很是流利，他想起一个传闻，说元帅在军中推行夜校，要求不论军官还是士卒，必须学习认字，看来这件事也是真的了！

高行周到馆陶时，比王镕还要早一步。一个身材高大、骑一匹白马的约莫四十岁左右的汉人将领先见了他，问：“令尊便是高公讳思继么？”

唐朝避讳很严重，直呼父名是很不尊重人的行为，但是武将不讲究那么多，高行周看了这将领一眼，觉得他眼神似乎带着兴奋，语气并无无礼之意，于是说：“正是！”

那将领大笑起来：“某乃天德军使丰州李胜甲，少年时便视令尊为偶像，可惜缘啬一面。今日见到小将军，器宇轩昂，相貌不凡，当真有乃父之风。走吧，随我去见曹总管！”

高行周一听李胜甲自报名号，顿时恍然大悟。他知道朝廷有两名将领，一个是李胜甲，每逢战事必白马银枪，还专门组建了一队全部骑白马的亲卫。另一人则是远在青海的颇超乞光，是目前朝廷唯一得到专属将旗的将军，而颇超乞光的将旗，是以青色为底、白马为识。

他连忙拱手：“小人见过李将军！”李胜甲却亲切地挽住了他的手，说：“元帅对令尊很是敬仰，常说起令尊的故事。今小将军来归，我等都欢喜得紧，若是元帅知晓，也是要欢喜异常呢！”

高行周又惊又喜，他听得出来，李胜甲的话或许有些客套，但感情却不完全是装的。实际上河南道战事刚刚结束，军情司的重点就放在了河北，李弘益早已经知道高行周兄弟二人，只是想到他们实力太弱，一直没有命军情司私下接触。

更重要的是，高行周年纪不大，在李弘益看来，他和夏鲁奇一样，都将是未来大唐军队的重要一员。若是高行周能够如同夏鲁奇一样主动归附，那么表明他还是心怀朝廷的，李弘益自然会对他们多加培养。

于是李胜甲带着高行周，见到了曹用行。曹用行也很高兴，军情司说服来降和主动归附是两回事，况且还是高行周这样深得李弘益看重的人物呢！

他详细问了高行周在弓高以及附近城池的情况，考虑着若要拿下沧州，未必非得等到秋后。高行周突然发话，说：“麦熟在望，沧州缺粮，若朝廷大军趁此机会入沧州，抢收麦子，则元行钦必败。”

曹用行犹豫了一下，他始终记得李弘益的叮嘱，朝廷收复卢龙，不是为了杀人，还要解救百姓，不能让百姓遭受太多的苦难。因为曹用行知道，李弘益的目标是契丹、渤海乃至漠南漠北的草原民族，河北道临近契丹，若因为战乱元气大伤，只怕东北之地收复就要晚上很多年了。

作为统帅，曹用行必须有大局观，从全局考虑问题。现在的一个最大的问题是，朝廷不顾田麦将熟，强行推动均分田地，这无疑严重地损耗了各地乡绅、地主的利益，成德镇还好一些，魏博镇百废待兴，朝廷的补偿政策推行还是有些难度的。

高行周的提议无疑极好，但事情一旦没有达成最初的目标，很容易让魏博镇也跟着乱了起来。他想了一想，说：“小将军远来辛苦，且下去休息。一二日间必有回信。”顿了一顿，他又说：“元帅不日就要前来河北，想必见到小将军时，会很高兴的。”

高行周更加欢喜起来，又有些忐忑，李弘益爱才识才，天下尽知，看来这一次他们兄弟二人投顺是选择对了，至于其他事情，还是以后再说吧。

于是曹用行紧急召众将议事，说：“元帅下个月要来河北，欲与晋王一见，商讨河东归属事宜。沧州高行周兄弟欲归附朝廷，以彼为内应，咱们要在元帅来到之前，拿下沧州！”

李弘益刚回长安半个月，又要来河北，却并非是为了抢功劳。而是李存勖突然发力，打到了幽州城下，现如今与卢龙两军对峙，河东军在朝廷打败朱温、收服成德、占据魏博的情况下，再无后顾之忧，竟打得卢龙毫无还手之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李弘益必须要考虑到河东镇的未来了。对于内战，李弘益已经有些厌倦了，在他心里，十年之内，必须要平定契丹、消灭渤海、打下新罗、理清草原，然后收复淮南、岭南、江南东道以及黔中道，打通海上贸易之路，然后杀向西域，重新开通丝绸之路，至于能否将大唐的疆域推至高宗朝最鼎盛时期，那些都是李弘益的长远规划和打算了。

现如今的问题，卢龙刘守光只怕已经没有还手之力，那么就必须安抚河东，不能让李存勖再站在朝廷的对立面了。

这些事情李弘益以私信对曹用行说得明明白白，曹用行也心中了然。对战卢龙，可以说李存勖凭河东一己之力就已经快要达到了目标，朝廷在河北屯兵五六万，若毫无建功，也不利于李弘益将来的谈判。

在高行周来归之前，曹用行还打算稳一稳，但既然形势有变，他的计划也该变了一变了。李胜甲有些黯然，若现在就攻沧州，那么浑炜就赶不上时机，又要错过一场功劳了。

曹用行说：“按军情司及沧州降将消息，沧州如今缺粮。刘守光是个没安全感的，沧州粮草尽屯于幽州，却苦了地方百姓和守军。如今麦熟在即，吾意以为，当趁机出兵，抢收麦田，再以骑兵优势，分割城池，各个击破。赶在暑气之前，战马士卒还未疲乏，先夺下沧州！”

李思安一听，便出列说：“末将愿领兵为先锋！”曹用行摇了摇头：“如今六州初定，将军要镇守博州，还要协助地方，剿灭济、齐等州乱兵土匪，重任在身，不能轻动。”李思安有些失望地退下了。

曹用行望向诸将，说：“天德军兵出阜城，攻下东光；神捷军出枣强，成德军梁公儒出兵历亭，夺下德州安陵。此次战事目的，便是将元行钦所部驱赶至南皮一带，南皮以南，包括德、棣二州，都是我们必须要拿下的。”他用手在军用地图画了一个圈，坚定地说：“此战要速战速决，天气转热，咱们可用的时间不多。都知晓了么？”

分配到任务的诸将皆大呼：“诺！”曹用行继续吩咐：“其余诸将回归本州县，加快剿灭兵乱匪乱，协助均分田亩、废除奴籍，有不从者，不论什么人，该杀就杀，该抓就抓。有老子给你们撑腰，不要怕。元帅和内阁诸臣工也都是支持你们的！”

几个月前李存孝先行入魏博镇与李胜甲会合之后，六州文武官员一概不用，其中大部分都被抄家流放，因为这些人与牙兵集团已经形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在朝廷还没有派出更多的文官到位之前，曹用行的任务之一，就是整顿官场、恢复地方生产，这也是内阁行文、天子下印任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