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庭外博弈

陈冬梅不知道官司没有宣判，跟这个中间人现在的提议，要他们撤诉之间有什么关系。她认为，官司已经开庭，就像列车业已启动，除非遇见紧急情况，列车是不会停止运行的。

她就说，“撤诉是什么意思？”

中间人耐心地解释，“这个官司，是一个民事官司，作为国家公诉人的检察院，并没有介入其中。具体地说，就是你们自己起诉的。这个叫做自诉案件。”

“尽管你们这个案子已经进入了庭审阶段，但是法庭还没有作最后的宣判。如果你们自己提出来撤诉，这个案子还是可以撤销的。”

“就像你们没有起诉过一样。当然，你们撤诉肯定是有前提的，也就是这个案子，你们可以达成某种庭外和解。由于法庭的庭外调解，也是要有一定手续的，所以，如果你们能提出撤诉，就等于这个官司没有发生过。”

陈冬梅被中间人弄得糊涂了，“我们花费了这么多的精力和时间，就是为了讨一个说法。现在叫我们放弃这一切，恐怕在感情上，在理智上，我们都很难做到。”

中间人沉默了，半天没有做声。后来中间人勉为其难地说，“其实呢，我这一次，仍然是扮演的中间人的角色。对于其中的奥秘，我也并不了解。”

“我仍然只是传个话，至于具体的内容，如果你们愿意见个面的话，可以见面后详谈。反正那个律师他是全权代表，并不是你们跟亓处长直接面谈。”

“我个人的建议是，无非是见个面，我来传这个话，也是因为欠着别人的人情，这个话非传到不可。见面之后，谈得成谈不成，我就不管了。”

“我也知道这个事情，你一个人也不能当家，我现在也不要求你给个回话，你跟那个张慕润商量以后，见或不见，都给我一个答复，我也好给别人回话。”

陈冬梅觉得这样最好，就同意了。并且马上就去找张慕润，把中间人传的话如实说了。

张慕润的确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回事。他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应对。他想了半天，不知道怎么办。就反问道，“这个中间人也算是你的关系，你觉得应该怎么办呢？”

陈冬梅说，“要说起来呢，我跟这个中间人也不熟悉，是通过别的人搭上关系的。而且后来，人家也是把事情促成了的。实际上，咱们欠人家一个人情。我想，这也是他又来当传话人的一个原因吧。”

张慕润也觉得是这样，“咱们欠他的一个人情，他传过来的话，咱们就得人家一个回话。是不是这样？”

陈冬梅点点头，“应该是这样。不过，人家也说得很清楚，见面是人情，至于谈得成谈不成，人家不管。”

张慕润说，“这些中间人都是你的关系，如果咱们不答应见面，就是驳了这些人的面子，实际上对你今后的发展不好。”

“反正只是见个面，咱们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咱们撤诉，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光凭咱们猜测也猜不出来，咱就见他一面，听听他能说出什么道道来？”

“他说得对咱们有利，咱们就接受，对咱们没有利，咱们就拒绝。我就不信，见个面，他能把咱们吃了不成？”

张慕润这样一说，陈冬梅也觉得很有道理。答应见那个律师，不说别的，起码是把欠的那些人情，都给还了。见个面，见面的时候做点防备，相信他律师也使不出什么坏吧？

陈冬梅就说，“既然是这样，那咱们就痛快一些，我联系那个中间人，就是咱们同意见面，至于撤不撤诉，见面以后再说。”

张慕润表示同意，并要陈冬梅马上就跟中间人联系。陈冬梅就拨了电话，跟中间人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讲好，见面的时候就他们三个人。

张慕润还是对那个律师提出的撤诉想不明白。陈冬梅分析说，“那天在法庭上，你把那个文件夹打开以后，法官和律师都看到了。法官看到以后，当然不会表态。但是那个律师看完之后，不知道你注意没有，从那之后，他就没有再说话。”

“从这一点可以看出，他是被咱们提供的证据给镇住了。也许，他刚开始接手这个官司的时候，他没有想到咱们会有这么重磅的证据。”

“一直到了法庭上，他看到了重磅证据，自己觉得无法打赢这个官司，于是就找中间人说合，想叫咱们撤诉。”

“这个官司，现在走的是法律程序，一开始是咱们起诉的，如果现在又撤诉，咱们不是拿法律当儿戏吗？”

陈冬梅也有这个疑问，不过，她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咱们两个人都是业余自学法律的。那个律师，他是专业的，对于这样咱们能想到的问题，他能想不到？”

“我觉得，他要求咱们撤诉，一定是有附加条件的，不然的话，咱们凭什么撤诉呢？”

张慕润还是有点怀疑。“按说那个亓处长，明明知道这个官司，他打不赢，可是他还要一意孤行，他又不是一个低智商的人，他这样做一定是有他的考虑的。”

张慕润这么一说，倒是也提醒了陈冬梅，她顺着张慕润的思路继续往下想，“这个也有可能，就是他原来有一套应对的办法，可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他的应对办法不能实现了。”

张慕润点点头，“反正不管是什么情况，既然咱们已经答应了见面，那就见面以后看情况再说。撤诉不撤诉，现在的主动权在咱们手里。我只是想不通，亓处长为什么会这样做。”

张慕润不知道，亓处长这样做，是他发现，这个官司的事情，开始失控了。事情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想去发展。相反，事情走上了另一条道路。在这条道路上，事情的发展对他越来越不利。

原来他寄希望于程序，想着有小舅子的面子，可以在程序上拖延时间。可是他没有想到，小舅子也没有想到，本来是易如反掌的程序问题，却不受操控了。

小舅子真的打了招呼，可是，被打招呼的人，也都很客气地给了他反馈。“实在对不起，这个官司有点特殊，再说现在的程序，现在的规定，都严格了。如果不按程序走，不仅仅是对外交待不了，就是对内，也交待不了了。”

从外界来看，这是法制的进步；可是从小舅子的视角来看，这是人情的淡薄。其实，往深里一想，他也知道，即便是人情，也是在不伤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无风险的一种顺水人情。

如果，这种人情，对当事人有了某种风险，当事人就要认真盘算一下投入产出比了，没有人会为了一个简单的人情，给自己的事业投下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

尽管小舅子为亓处长请了一个颇有影响的大律师，但是，律师再大，也大不过事实本身。法官们也许会受某种利益的诱惑，但是他们还是有底线的。

法官是社会最后的良心，但凡从事这项工作的，最起码的良心还是有的。哪个法官敢于拿自己的事业冒险，去公然地颠倒黑白？

特别是现在，自媒体这么发达，有时候一条微博，就能掀起滔天的巨浪，这个巨浪是可以吞噬一个法官的，轻而易举地吞噬。

除了法律本身，除了法院自身，社会现在又多了一条制约监督法官的手段。所以，亓处长才如意算盘落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