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兵临城下

阳光出奇地明媚，很多人不禁咂舌，骨紫纹死后天气变得古怪，阴雨绵绵，而尊义天子在大野望意外身亡后老天爷似乎显得颇为满意，以至于到了如今的追悼会上，整体的氛围一点也不悲伤，相反，有一种古怪的庄重，宛若登基大典。

那些云士、文臣、以及周围的一些诸侯来到现场，他们只是机械地行着古书让他们行的礼仪，有的人会在间歇中相互议论，其内容无人得知。至于济世然，这个年迈的云学大师没有出席，人人都知道他将自己关在了房间内不见任何人，有人说尊义的死给了这个老人太大的打击，也有人说是济世然密谋陷害了尊义，他不敢面对自己，不过大家也只是随口说说，真正在这时理会济世然的人没几个。

【那你到底该怎么去处置那些白鬼】凌希问着自己，他瞥了眼爱诺希内族中几个脸色真切难过的老人，心中一阵鄙夷【麻木的恻隐之心只会毁了这个王朝，爱诺希尊义无疑是个傻瓜，是个只用胯下玩意儿思考的废物，让他继承王位是个巨大的错误。】，正在这时，周围人群传来一阵暗暗地骚动，众人让开道路，凌希转头看去，不出所料，北冥冰容出场了。

她面如玄冰冷胜极寒，如果硬要说她有情绪波动的话，那证据只能是她时而会微颤的眉宇，【她怀里没有孩子，那个杂种去哪儿了？】凌希深吸了一口气，当冰容把僵硬无情的眼神从那些故作惋惜的文臣脸上挪到凌希身上时，这位儒雅的男子与她进行短暂对视，但最终因无法承受她那种古怪但说不上特殊的眼神而转移视线。

她说话了，但声音很小，并且用的是卡尼语，是说给她身边的雪灵卫兵的，那些卫兵衣着天独城盔甲，手持柯瓦矛，戴着面甲，身高身材大体一致，都是女性，令人佩服于冰容竟然能分得清谁是谁。

现在张自强和尊义都已去世，现场也有其他的黑甲天理军，所以没人去挑王后的刺，不过周人文臣掩藏不了内心对雪灵卫兵的惧怕，下意识地尽量远离她们。

原以为王后大人会说些什么，然事实上，北冥冰容懒得理会在场的其他人，只是和自己的部下安静地站在一个合适的位置，集体默不作声。

【这绝对不对】凌希大脑在飞速思索【是济世然？济世然跟尊义关系如同师徒和父子，我又经常能看到那老头跟白鬼们谈笑风生。】他回头看了眼背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年幼之时凌希就表现出了远胜于尊义的才华和气质，无数诸侯和大臣都或暗或明表达过他更适合当王，【始圣天子说过‘畜生当道，天理自掌’，白鬼当道，天理更是如此，九鼎坛之战后一切都变了，周天急需一个真正的王，一个能稳住局面的王，一个我这样的王。】他任由头上的汗水往下流淌，并骗自己这是天气炎热所导致的。

但他仍然不敢直视北冥冰容的眼睛，直至整个追悼会结束后都是如此，【我是跟随尊义一起去狩猎的，王后理应跟我说点什么，我也理应去找她。】但冰容自始至终没有和凌希说过一句话，凌希自然也未有胆去直面天独城的女儿，【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凌希不敢多想。

最终，他的惧怕和一丝不该有的胆怯让他懊恼，这个懊恼在短时间内升级为愤怒，【我大爱诺希王朝历经千年风雨，雪灵一直对我们俯首，对周天纳贡，然而他们恩将仇报，只会将万恶的存灵倾泻于百姓，贪婪地吸收不属于他们的黄金】……【她们应该惧怕我们，而不是我们惧怕她们，这是本末倒置，这是尊义那白痴所导致的本末倒置，这需要纠正，这必须纠正。】

接下来的时间里北冥冰容一直没有消息，爱诺希内族都认为这个年轻可怜的雪灵少女是吓坏了。·这非常合乎逻辑，她离家太远，这里对她太过于陌生，年轻人的爱情是由冲动和性组成的，并不可靠，在尊义死后，她彻底迷失了自己，找不到方向。

【但我可以告诉北冥冰容她的方向】凌希很快确定了自己会成为王的事实，内族和诸侯从任何角度上看都不会同意有雪灵血统的男婴把持朝政，凌希本就有很强基础，他的血系也不算偏远，他所需要的就是一个机会，一个他现在绝对不会放弃的机会【北冥冰容可以带着自己的族人和孩子安全地返回天独城，如果她态度够好，还会有王朝的犒赏，应该叫‘抚恤钱’】他在反复思索中又自我否定了‘抚恤钱’的想法，尊义出使北地本就是个荒唐之举，耗费了大量钱财，再给抚恤钱实在是不可取，这可不是人傻钱多的王朝。

很快他自己又发现跟雪灵态度太和悦也是一种错误【我应该直接‘派遣’她们回去，如果她们不回去，或想要有其他什么动作的话，那就将她们处理干净。】，爱诺希内族会议中，大多数人都没有明面反对凌希的想法——又或者说是他们没有听懂，凌希把意思表达地颇为隐晦。

济世然大师极为消瘦地从屋中走出来，他想要革去王朝上卿一职，回到三皇平原养老，他在职期间送走了三个王，三个都未有善终，现在他做出了一个很正确的选择，但出于对他的尊重，爱诺希内族（主要是凌希）对他进行了明面上的几次牵留，济世然婉拒几次后也就顺其自然地坐上了离都的马车，“我想去大云山看看”——最后走之前，他颇为疲惫地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关乎于尊义的事情，他只字未提。

有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圣都中关于下一任天子的争端逐渐强烈，大体划分形成两派，一派认为爱诺希尊义的孩子理应继承王位，在其年龄尚未成熟时，由观天客、北冥族人、爱诺希内族协助打理朝政，还有一派认为有雪灵血统的孩子没有资格继承周人的王位，应该直接更换天子血系。诸神宫内，两方派系的争端随着时间的推进而逐渐明显，并且后者很显然比前者势力庞大——至少在圣都这边是这样。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天下诸侯们到底怎么看这件事情，一直都没有明确表态，东部边疆未有反应，江南地区说法也不统一，西部和中原地带态度极其敷衍，青川之地的洛封二国则摩擦不断，根本无暇顾及圣都发生了啥。

而北冥冰容则仍旧一直没有公开表态，不过行动证明了她没有想离开圣都的意思，与此同时，雪灵卫兵行动也变得特殊，她们往往不会离冰容的宫寝太远，对话都用卡尼语，基本不与任何周人交流。

然而不对劲的事情很快就发生，白马平原传来情报，近乎于十万数量的叶国军队直逼圣都方向前去，当爱诺希内族反应过来时，即刻点燃烽火，乐国两万士兵即刻前往圣都防备，先、昂二国共四万士兵也陆续赶到，十万叶国人步兵驻守在圣都承天江对岸与圣都方向的援军隔江而望，一匹血红色的大马行走于众人面前，上面坐的是叶文公久尊圣，他亲自带军兵临城下。

黑压压的军队让圣都的全体百姓充满极致恐惧，大战未开，城内就已慌成一片，边郊有先见之明的一些百姓已经开始准备往较为安全的地方前去。

爱诺希凌希亲临圣都阵前，当他隔岸而望时，才惊讶地发现北冥冰容已经不在自己这边，而是站在了叶文公久尊圣的旁边。

【她什么时候离开的？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我？该死！我就不该派尹冲那个二货，我就知道那个酒鬼看不住人。】凌希皱眉，十万叶军虽然庞大，但想要以此攻下圣都还是太不现实了，当年这里可是能够抵挡同样数量半人马大军的，【叶国人到底要做什么？他们怎么会和白鬼站在一起。】身边的三国联军让他感觉还算靠谱，烽火已经点燃，很快其他诸侯国也会前来，【叶国人这盘棋下错了。】

北冥冰容怀抱孩子，她眉头皱起，紧紧盯着河对岸的圣都军队，看着叶国使节卞法坐着小舟游到对岸。

万国官胡恕走于前面，叶国使节卞法抵岸后行了一礼，与其进行了最为关键的交流。

“盟主此次与王后共同前往圣都，并非有蛮乱之举”卞法扫了扫周围，视线停留到不远处凌希身上，他已经穿上了金白色调的便服，非常显眼“只是为了替周天伸张公平和正义。”

周围文官面面相觑，现在叶国大军压在面前，他们不敢乱说话，怕搅坏什么，这些文官来自乐、先、昂三国，并不了解现在圣都的政况。

万国官胡恕故作咳嗽几声，他对卞法有鲜明的印象，感觉这个人出现就没好事，上次是延希之死，这次关乎于尊义，而且还声势浩大“那叶公爵，是有何意？”以黑压压大军作为卞法背景，万国官胡恕语气要温和太多。

“尊义殿下之死绝非于偶然，而是有人陷害，此人正于当下，陷害天子人证物证皆在。”卞法表面看上去沉着冷静，实则也是极为惧怕周边的他国武装，因有衣物遮挡，所以看不到他湿透的内衬背部“此人正是爱诺希凌希，那日他与尊义天子共同狩猎，将其推入虎坑。”

此话一出，周围所有听到者都骚动起来，不出卞法所料，没有任何人相信，看那些云游者脸红脖子粗的模样，卞法深知，如若不是背后有强军，这些读书人绝对骂了起来。

不过凌希并没有听到这话，他的注意力现在集中在叶文公那边。“诸臣不信，王后和盟主早就有所预料，因而有充分准备。”

“叶公爵的准备，莫非是这背后的数万大军？”

“非也，此军是示盟主心诚之实”卞法迅速回答，是早有准备回答这个问题“盟主亲临，也是想向诸侯表明，此事绝非儿戏，这也是王后大人的意思。”

【雪灵王后】胡恕沉默了几息“凌希大人的品行诸神宫内众人皆知，弑王之事是他所为，难有说服力。”

“然凌希大人对雪灵意见不和也是众人皆知。”说完，卞法将一份文书拿出“此为凌希大人亲自草拟，赶遣北冥冰容返回天独城的文书，只是未曾写完，被仆人所窃，如今于此，放于大庭广众之下，便可知其一二。”

胡恕和众文官短暂传阅“这只能证明凌希大人心系雪灵，尊义天子故亡后想要安排雪灵回到家乡，并无大碍。”

“按照周天律法，王血传承，说一不二，尊义的子嗣正式登基执权前，北冥族完全有留于圣都辅佐新王的义务，如今凌希大人不经同意，擅作主张想要赶走王后，试问此事不是谋反，是什么？”

“谋反不谋反也不是叶国人说了算。”一个云游者小声嘀咕，所有人都当做没听见。

“作为周天盟主，辅佐王朝是公爵大人的义务，如今发生此番重大事变，将天下的道运改回正道也是必要的。”卞法快速回答“凌希大人谋反王朝、弑杀王兄、妄害王后罪名已经直接成立，按照周天律法罪该万死，盟主至此恳请各君主持正道，将凌希的头颅奉上，立新王，归正统，天下大和。”

几个云游者摇了摇头，但没说话，他们熟读周天律法，律法里没说有雪灵血系的就不是正统，因而这点不好反驳。

至于弑杀谋反之事，他们不明真相，也发表不了意见，唯一不满的就是这个叶国人来擅自插手圣都事物的行为。

但有一点是肯定的，叶国态度很强硬，交不了凌希的头，他们就不会撤，发展到后面，矛盾万一进一步激化，大战一触即发也不是不可能。

爱诺希凌希走在天子大殿中，望了望那寒冷的枷锁王座，许久没有说话，虽然没有登基，但是亲信的一些大臣已经直呼其为‘殿下’，一开始的时候凌希会去纠正他们的称呼，但现在，凌希已经懒得纠正，全当默认。

事到如今，不当王就得死，这点凌希想的很明白，他拿起那柄长得简直没有实用性的身君剑，将其剑刃从剑鞘中拔出，上有古文‘蛇泉’二字，是龙渊一族赠送给天子的，如今他是天子，那这剑自然也是他的。

“西蛮叶国围侵王都，以下犯上之举已经属实。”他看着王座，轻描淡写地念着【叶文公到底想要几个爱诺希的头？我现在就要他的头】，天子大殿空旷，有天然的回音，凌希的话显得极具分量“先九鼎坛之战屠戮国民，后无量江惨案谋害天子，尊义北地之行又屡屡陷害”他走向王座，坐了上去，一手拄着长剑，看着众臣“传我令下去，召集天下诸侯，即刻起，对叶进行——”接下来最后四个字他说得非常疲惫，声音很小，就好像只是嘴动了一下，实际没有发声一样“全面宣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