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阅读> 天将暮> 章节目录> 第二百一十三章 总有刁民想害朕
第二百一十三章 总有刁民想害朕
“什么猜测,说来听听。”肥猪语气低沉的说道,并且用左手提起茶壶,为辞贡阵的那杯茶续到了九分满。
辞贡阵压低声音,稍稍将头凑近肥猪身边说道:“卑塔若是生变,或许会断了与四把名刀的联系,那时几位门主便能轻松离开狗场,这几位门主,每人都拥有着翻天的本事,外区牢营中的监差和军士根本阻拦不住他们。”
肥猪的瞳孔极度收缩起来,若是真如辞贡阵的猜测所言,那么北门余快所做的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他以强大武力慑服了狗场中所有人,包括自己这边的一干监差,他刻意让人们领教了他的自高无上和不可战胜,消磨了狗场中人所有的反抗意识,人人变得卑微懦弱,再也生不出暴戾不平之气,以此令卑塔不再稳定,他才能趁机脱离开狗场的枷锁桎梏。
这是个阴谋,却透着一股堂堂正正。
“不行,兹事体大,必须要报知狱典大人,让整个牢营早做防范。”肥猪一拍桌案站起了身,抬腿便向堂外走去。
辞贡阵饮下一口热茶,淡然问道:“千大人,您的人还出得去狗场吗?”
肥猪脚步一顿,僵在了门口。
“即使能把消息送出去,你怎么说?因为狗场中一个小小囚徒的无端猜测,就要差人们妄动干戈如临大敌?”
肥猪悻悻的走了回来,没了精气神一般的瘫坐在椅子上。
“辞老弟,那你说我该如何才好,门主脱逃,这本身就是一件翻天的事啊。”
辞贡阵笑了笑,却牵动体内伤情,让他捂着口鼻猛烈的咳了一阵,待到他咳得顺了,平缓了呼吸,才淡淡的开口说道:“千大人,其实想平息这件事,说难也难,说容易倒也容易。”
“怎么个,容易法?”肥猪极力控制着面目表情,不让自己的脸色太过难看。
辞贡阵抿了口茶,丝毫不卖关子,笑着对肥猪说道:“咱们只看到了门主余快的强大,被他那份深不可测的实力耀花了眼,但大家好像都忘了一件事,他当初也是被人捉进狗场来的。”
一语惊醒梦中人,肥猪顿时觉得豁然开朗。他余快在狗场中无人能敌,在牢营中所向披靡,即便放眼整个矢梓省内也难有人应其锋芒,但他当初毕竟是被藩王府内的那位胡人供奉生擒活捉送进了狗场。
肥猪一脸明悟的神色却很快的垮了下来,“老弟你刚刚也说,我已经出去不狗场了,递不出消息,又该让谁去请那位胡大人来此助拳。”
辞贡阵微微一笑,说道:“千大人,北门门主不是一直在逼迫您去寻找南过吗,他若不放您出狗场,您又该如何去找。”
肥猪眼前一亮,略作思忖之后又说道:“可是我区区一届狱吏,位卑职低,如何又能进得了藩王府邸。”
“千大人,您太过自轻了,只要您亮明枪王长子的身份,见王爷或许还有些狂妄,但要想拜访那位胡先生,也绝非毫无可能,一旦您见了那胡人的面,其他事皆不必赘言,只须说一句余快在牢中不安分,想必他便再也坐不住了。”
肥猪的脸上终于找回了丁点笑意,他并不蠢,辞贡阵已经把话说透了。那位藩王府的供奉胡先生其实并不姓胡,本名祁勒咖察尔,大漠胡族出身,藩王赵盃三顾而得,王府中人皆尊称其为胡先生。这位胡先生堪称大能之士,是个当初能够将狗场第一祸害余快余大门主徒手生擒的猛人,武力值是整个钟州首屈一指的执牛耳者。
想来那位胡先生已经沉寂好长一段时间了,藩王府供奉无数,封地境内绝大多数事宜都不必劳烦他来动手,他也犯不着用些芝麻绿豆的小打小闹来散王霸树威望。但是狗场的这位余快则有些不同,据说当初胡先生为了擒下他也曾受了伤,因此,余快在那时已经隐隐有了钟州第二猛人的封号,这也是余快进入狗场之后,其他三位门主都沉不住气的原因。
老大嘛,把排不上名号的杂鱼打趴下再多也显不出本事,只有把老二收拾惨了才能凸显出老大的深沉功力。所以肥猪明白那句“余快在牢中不安分”会起到怎样程度的作用,这是让胡先生得以再次将余快痛揍一顿的机会和借口,肥猪都不必操心其他,只要能把话带到,胡先生一准儿乐颠颠的自己跑来,连食宿花费都不用公中报销。
当余快被打落神坛的时候,狗场里的汉子们便会看到,这位北门门主也并非不可战胜,狗场中人会一点点找回自信,逐渐扭转当下这暗淡萧索的颓靡风气,一切都能重回原有的轨道。
肥猪兴奋的捏紧拳头,少了根手指的拳头捏起来感觉还是那么古怪,断指处的痛感传来,让他恢复了一点理智,然后他开始眯起眼睛打量桌案对面的辞贡阵,这个长了一张娃娃脸的昂藏汉子,说出这一番话来所选择的时机真的太老道了,不早不迟,刚刚好在肥猪这班人被削去了一根指头之后,这种情势之下,肥猪离开狗场假意去寻找南过的下落,余快那边也不会生出太多怀疑,毕竟谁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指头一天比一天少还无动于衷,肥猪承受着身体上的痛苦和来自于众多同伴间无形的压力,以及狗场之外的儿子所受到的潜在威胁,肥猪这个时候向余快屈服,这事不但说得通,而且合情合理。
“事急从权,看来我也不得不卖一卖先父那张脸面了。”肥猪笑语言言,紧接着话锋一转,对辞贡阵问道,“辞老弟,你这番谋划又能为自己换来什么?”
“能换来狗场安定我便知足了,狗场若毁,以小人眼下这幅样子,即便没有卑塔所累,我也无处可逃,去外面牢营挖矿实在辛苦,小的当真不愿再受那份罪了。”辞贡阵拿过身旁拐杖站起身来,拱手与肥猪作别。
肥猪凝望着辞贡阵佝偻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辞贡阵今日来找自己献策,或许还有其他打算,但肥猪经过一番前思后想,觉得如今也只有这一条出路,于是目光沉定下了决心,回自己卧房草草收拾几件行李细软,摸着黑翻越城头离开了南门。
~
狗场北门小院,余快心有所感,在屋中抬头向南门方向张望了片刻,饭桌一侧的大鹫见他这番神色,试探着问道:“怎么了,难道又有人逃出狗场?”
“逃就逃吧,明天就把肥猪他们家儿子抓进来,看他们谁还能坐得住!”余快冷冷一笑,十足大奸大恶的反派嘴脸。
大鹫放下手中汤碗,“你不觉得自己越闹越大了吗?这又是何苦!”说话间,她瞥了一眼余快横放在旁边的名刀“青黄”,有些怨憎的说道,“原本那把‘杀人’已经被你驯服得差不多了,却偏偏没事找事的又抢来一把‘青黄’,降服这一把又要半年,你是不是成心想在这里扎根了?”
“我哪有!”
“还说没有,你就是舍不得脂粉楼那个小姑娘。”
“你不懂,我对蒹葭只是逢场作戏,我对她另有安排!”
大鹫乜斜着余快,一脸看着诱拐女童惯犯的模样,“记得当初你骗图莉普斯回家的时候也这么说的。”
“你记错了,我骗图莉普斯时说的是带她去我家看金鱼。”
“被金鱼骗进门的不是梅丽安吗?”
“你什么记性,我骗梅丽安时说的是我家里有棒棒糖!”
大鹫一拍额头,很泄气的说道:“至高神明怎么就选了你这个人间败类!”
余快嘿嘿的笑着,似乎对自己曾经的战绩十分得意,他滋溜一声喝了口菜汤,得意的脸色便渐渐黯淡了下去。今天的饭菜都是大鹫做的,滋味也并不是多么难以下咽,只不过余快吃惯了羊角髻的手艺,饭菜的水平贸然降低了七八个等级之后一时间还不得适应。
想到这里,余快侧头看了眼羊角髻紧闭的房门。当羊角髻得知大鹫可以去狗场外掳人回来之后,就不再为余快做饭了,躲在房间里门也不出,典型非暴力不合作的架势。对于她摆出这副架势的目的,余快可以理解一部分,表面上看,她这是在赌气,原因是大鹫有能力去场外捉人却没有去解救南过;更深层的目的,应该源自于女人的倔强,这解释起来有些复杂,简而言之可以总结为,以往做饭只是因为她想做,可是现在却不想了。
~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一支不下百人的大漠驼队在茫茫沙海中燃起了炊烟篝火,烹煮的食材不仅是大漠旅人常吃的胡饼肉干,还有鲜肉和青菜,鲜肉是刚刚宰杀的活羊,但青菜大部分都已经脱水发蔫,驼队已经赶路二十余日,还能将青菜保存成这样已经实属不易。
头缠白帽的胡人伙夫将擦得锃亮的短刀插进腰里,然后拾起沙地上血淋淋的羊骨羊皮以及装了满满两桶的内脏下水,全都投进了驼队末尾的一只精钢铁笼里。一人高的铁笼上包了几层遮阳的篷布,让人看不出儿臂粗细的精钢栅栏之下究竟关着什么,这只铁笼需要不携任何负重的八头骆驼同时牵引才能在大漠中前行。伙夫投食之后便立即提着脏桶跳开,多一刻也不愿停留,时过少顷,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从铁笼中传了出来。
驼队的主人名为吉力古鲁,出身于藩跶鲁跶极负盛名的贵族世家,吉力古鲁今年四十来岁,标准的大漠胡人长相,卷曲的棕褐色长发,卷曲的棕褐色长须,缠头的白帽上镶着一颗鸡蛋大小的蓝宝石,发福的肚腩上系着一条华贵逼人的金丝玉带,他十根肥得无法并拢的指头上戴了八个戒指,每个戒指上所镶嵌的珠宝都不相同。
吉力古鲁此时正坐在篝火边,一手端着斟满葡萄美酒的黄金酒杯,另一手抓着个咬了两口的蜜水番瓜,番瓜与那些正在烹制的青菜一样,都已经开始明显的发蔫,吃上一口仍旧是蜜水四溅,但却再也没有清脆爽滑的口感。
吉力古鲁有些怨愤的将手中番瓜摔在地上,心中犹自烦闷,索性抬起脚来,将那颗番瓜踩得稀烂。
一旁黑纱蒙面的侍女看着那颗番瓜,眼神中流露出无比的心疼,本能的吞咽了一下口水,在这一望无际的沙海之中能吃到水果,简直是堪比飞升天国的美事,可是这位主家自己不吃也就罢了,居然还要如此糟蹋,这简直是不可饶恕的罪孽。
吉力古鲁那双褐色的眼眸将侍女一切反应尽收眼底,他有些得意,却也有些厌恶,这些比沙子还要卑贱的女奴,居然胆敢对自己的东西心生觊觎,真是不知死活。
他挪开脚,指着稀烂一滩的番瓜,用大漠语对侍女说道:“你想要,我便给你,吃了它!”
侍女闻言浑身一颤,怀中捧着的纯金酒壶中发出一阵水花触壁的轻响,她有些畏惧的向后倒退,锁着两只脚的铁链在沙地上滑动,发出沙沙的轻微声响。
吉力古鲁冷哼一声,大口将杯中美酒饮尽,然后长身而起,掐着侍女的后颈狠狠的按在地上。
“你倒是吃啊,不知感恩的卑贱东西。”
侍女手中的酒壶打翻在地,香醇的紫红色美酒汩汩流淌而出,一滴不剩的渗进了沙子里。侍女跪在地上,一只手撑着地面,另一只手死死掩住脸上的黑纱,以倔强的姿态抗衡着主家施虐。
吉力古鲁使劲按了几次也没能将侍女的头按下去,他看着沙地上空空的酒壶,心中那股烦闷彻底演化成了滔天怒火。
“拿鞭子来,抽死她,给我抽死她!”
三五个如狼似虎的胡人随从赶上来,拎小鸡一般的将侍女从地上提起,三两下便将她牢牢捆在了一头健硕骆驼的背上,噼里啪啦一阵暴风骤雨的鞭声响起,侍女后背上血肉模糊一片。
看着驼背上血淋淋的侍女,吉力古鲁心中的怒火却并未平息,因为侍女挨了十几鞭却并没有哭喊着求饶,甚至连一声惨叫也没有发出来,那么,这和他抽打一根木桩又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