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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回 周毛牛梦醒时分, 邢志贤惨变蠢猪
周飞虎杀了人,自喜大功告成,(他并不知道被他杀死的不是宋宪章)。制造了命案,他料定警方一定会戒严缉凶,于是,行凶后便趁夜色迅速溜出了重庆。少不了饥餐渴饮,夜宿晓行,不几日到了通江地界。越近通江,他越迫切,他觉得享福的日子在向他招手。
这日来到杨柏河地界,天色已晚,他没有投宿,他想,离通江只有几十里地了,他决定夜行一宵,明天早晨就可抵达通江县城,就可到县衙复命,邢县长的夸奖和赏赐就要兑现了。想到这些,他格外兴奋。他迈开大步,趁着夜色继续向前赶路。
约莫三更天时,来到金雉寨下一片茂密的松林中,穿过这片松林就离县城不远了。周飞虎知道这片林子时常有土匪劫道,他本人也在这里干过几笔买卖,但此时他并不害怕。他把那支盒子枪从行囊中掏了出来,把剩下的几发子弹填在弹夹里。心中想道:如果今晚有人劫路,那可算你老兄倒霉了。因为他知道,在这样的去处劫道的都是些小蟊贼,不可能有盒子枪之类的装备。他拍了拍插在腰间的手枪说道:“老弟,今晚就全仗你了。”然后壮起胆子沿着伸向林中的道路走去。
夜色中的路面被浓密的树冠荫蔽着,抬头看不见天上的星斗,四周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周飞虎小心翼翼地踩着坎坷不平的林间山路朝前走着。他把手枪握在右手上,他想,一旦有点什么响动,他将先发制人,及时扣动扳机撂倒对方再说。他心里盘算着,自己可是离幸福生活只有一步之遥的人了,在这样的节骨眼上可不能有任何闪失。
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右脚踩空了,顿时陷了下去。还没等他回过神,呼啦一声,他被一根绳子套住右脚拉向空中,在离地三丈多高的空中来回荡悠着。他立刻明白,他是撞上了倒霉的伸杆大套。这是山里人用来套猎老虎、豹子、野猪、黑熊之类的大型猛兽的。是把一根碗口粗的小树扳弯,作为伸吊的原动力,在树下野兽经过的路线上设下陷阱,陷阱里布设机关,只要野兽一脚踩下去触发了机关,绳索就牢牢套住它的腿,树杆就弹伸拉直,瞬间将猎物吊到空中。不过这种装置,只能安置在只有野兽出没的深山老林里,这条路乃是行人过往的阳关大道,怎么会有这东西呢?
周飞虎一想,觉得不妥。暗自叫苦,他知道他摊上事了。他拼命地挣扎,但当一个人这样倒吊在空中时,实在无可奈何。他知道,深更半夜在这样的阳关大道上安伸杆大套逮人,一定是歹徒所为。自己也是道上人,何不对对暗号,碰碰运气。当时青红帮很盛行,土匪们都有帮派。如果是自己派别的人,一对上暗号,那就获救了。但是万一撞上“梁子”(结过仇的),那就死定了。周飞虎想,自己蹲了这几年大牢,也没有结什么“梁子”,于是他壮着胆子,喊道:“喂,何方神圣听着,此路是你开,此林是你栽,借我一条道,有去也有来。”
只听一块巨石后面一个声音骂道:“去你娘的,你这婊子养的。老子在这儿下套套野猪,你他娘的偏要往上撞。你不想活了?”
周飞虎一听,对方不“吃江湖”(不懂黑话),心想,难道这真是一个猎人,他寻思,莫非是这些山民晚上下套,赶在天亮前收套,也有可能,因为这种道路上夜行的人是极少的。他于是壮着胆子吓唬道:“胆大的刁民,竟敢在这通衢大道上下套,莫非你想谋财害命不成?”
巨石后面的人一阵狂笑道:“哈哈哈哈,你他娘的,死到临头,还敢嘴硬。老子拔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周飞虎一听,这人来者不善,不像是个猎户。急忙改口央求道:“大哥,恕小弟冒昧。你只要放我下来,什么都好商量。”
巨石后面说:“你他娘的真有诚意,就把家伙先扔下来。”
周飞虎把身上的包裹扔了下来。
巨石后面那人出来捏了捏包裹吼道:“我叫你把家伙扔下来,你装蒜是不是?”
周飞虎说:“大哥,我就这个包裹,别的再没有啥家伙了。”
巨石后面骂道:“你这婊子养的,你给我装。你再不把家伙扔下来,老子先崩了你。”话音刚落,“砰”的一声枪响,一道红线从周飞虎耳边擦过。
周飞虎吓得叫了起来:“哎呀,大哥息怒,我扔下去就是。”他从怀中掏出盒子枪扔了下去。“大哥,只要你饶小的一命,这些都给你。”
巨石后面的人拾起枪,熟练地退出子弹装进自己的口袋里,把抢插在腰间。朝上喊道:“你这婊子养的,老子一闻这味就知道,你这枪前几天刚杀过人。”
周飞虎一听,吓出一身冷汗,心想今晚遇上的这位决非等闲之辈。连手枪近期杀过人他都知道。不住地求饶:“大哥,看得出来,你也是道上的人。既然都是道上兄弟,你放我下来,什么都好商量。”
巨石后面的人骂道:“放你娘的屁,老子是良民百姓,什么道上道下?你他妈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你给老子规矩点,老子放你一条性命,让你到邢志贤那里领赏去。你要不老实,老子送你龟儿上西天。”
周飞虎一听,魂飞魄散。心想,这是个什么 样人物,他怎么啥底细都知道呢?便装糊涂:“大哥,你说的什么领赏那啥的,我咋听不明白?”
石头后面的人骂道:“你个龟儿还要装蒜,老子崩了你。”说着就举起枪对准周飞虎。
周飞虎吓得不住告饶:“ 大哥,大哥,饶命啦。你放我下来,我什么实话都对你说。”
石头后面的人说:“什么大哥?你他妈叫岔辈了。我是你奶奶的相好的,你应该叫爷爷。快叫!”
周飞虎知道对方是在放肆地侮辱自己,便说:“大哥,别这样。。。。。。
“你他妈的还不叫爷爷,老子先崩了你这龟孙子。”
周飞虎吓得连声叫爷爷。
这时那人说:“这还差不多。孙子乖,爷爷放你下来。”
周飞虎被放了下来。这小子心中盘算:今晚遇上的这位,决非等闲。我必须主动制敌,先下手为强。如果让他制服了,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双脚刚沾地皮,一个腾飞,脚尖直取那人咽喉。不过人家早有防备,一闪身避开了飞腿,枪口顶住了周飞虎的脑门:“婊子养的,还不老实是不是?你再动一下我就崩了你。”
周飞虎连声告饶:“好汉息怒,我投降。我投降。”
那人收起手枪,把手电筒扔给周飞虎说:“你打开手电,照照看爷爷是谁?”
周飞虎用手电往对方脸上一照,跪在地上惊叫:“池大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池大哥”不是别人,乃是池志强。他和这周飞虎还有过一段往事。
这周飞虎是陕西米脂县人。父母都是土匪,被国民政府抓住就地正法了。十一岁的周飞虎投奔了当时在镇巴一带活动的大土匪王三春。被安排给王三春的一个小老婆周云秀当勤务员。后来,周云秀与王三春的一个副官田希真勾搭成奸。事情败露后,这对露水夫妻带着几百人脱离了王三春,接受了国民党的收编。因为周飞虎才十四岁不够当兵年龄,所以国军发给他路费,遣返回家。周飞虎无家可归,便在陕南川北一带瞎混。时置池志平逃离通江,混迹于川北一带。两人邂逅,一拍即合。曾有过一段患难之交。后来池志平遁迹山林做了道士。周飞虎继续当他的土匪。多年不见,未曾想在这里相逢。
周飞虎说:“大哥,小弟交好运了。以后你也别在江湖上闯荡了,跟小弟我一起去享福吧。”
池志平一听放声大笑:“你小子别做美梦了。你享你娘的菜豆腐(福),你大祸临头了。”
周飞虎说:“大哥,我确实交好运了。你听我说。”
池志平:“你不用说了,你的那点事儿,我比你还清楚。”
周飞虎说:“大哥,我三年前出了点事,被抓进通江大牢。。。。。。”
池志平:“坐了几年牢就遇上好事了!”
周飞虎:“对,大哥你咋啥都知道。后来。。。。。。”
池志平:“后来就派你去刺杀宋宪章。”
周飞虎“哎呀”一声跪倒在地问道:“这可是绝密,池大哥你咋知道呢?”
池志平:“我还知道你在重庆蔡家楼找到了那姓宋的,我还知道狂风暴雨的晚上,你在蔡家楼的一间屋内,对着一个人的头部开了两枪。”
“池大哥,你真是神了。”周飞虎说:“那邢县长他说了,干成这事之后,下半生他保我荣华富贵。”
池志平说:“可是,可是你现回去,不等天亮,他就要送你上西天。”
周飞虎说:“池大哥开玩笑了。我俩是有君子协定的。”
池志平冷笑一声说:“一个土匪,一个贪官,哪来的君子?哪来的协定?扯他妈的淡。”
周飞虎不以为然:“他身为县太爷,如果他的许诺不兑现的话,就不怕我闹他个鱼死网破?”
“如果不是我把你截住的话”池志平说:“你此时此刻已经命染黄沙了。”
周飞虎:“你凭什么这样说?”
池志平:“如果你不信我的话,我就等着给你收尸。”
周飞虎:“池大哥,就凭我们曾有过八拜之交,你也不该这样放歹话。当年你躲进云台观当起道士,扔下我不管,小弟孤身一人在江湖上混得实在不容易。而今小弟交了好运,你却又来阻挠。池大哥呀,你念及过半点兄弟情分没有?”
池志平:“周老弟,你听我说。。。。。。”
周飞虎:“没什么好说的,把家伙还给我,我要回县城复命。我的死活不用你来管。”
池志平:“你复什么命?你根本就没能杀死宋宪章。”
周飞虎不屑地:“废话,我自己干的活,我还不比你清楚?快把家伙还我。”
池志平见说他不动,心生一计说:“就是回去,你也不能这样回去,得试探试探那姓邢的。”
池志平低声地在周飞虎耳边神秘地讲出了他的想法。
周飞虎听罢点了点头说:“好吧,那就依你的。”
天刚蒙蒙亮,山乡里鸡呜犬吠此起彼伏,一抹曙光把这座小县城的片片青瓦屋顶映照得明灭可睹。那些卖菜的、卖块子柴的、卖牲畜的、卖豆腐干的、卖麻花烧饼的、挑着的、抬着的、背着的,从四面八方的山路上向这座古老的小城集结。城里几条街上已流动着熙来攘往的赶集人。沿街两旁各种店铺次第打开。那些卖水的从南门外的诺水河中挑来清水沿街叫卖。叫花子们三三两两敲着牛的肩夹骨,唱着连花闹站在一些较大的商铺门前期待商铺开张,因为只有商家们完成第一笔交易之后,才可能给叫花子们赏钱,这是规矩,所以叫花子们使劲地唱,眼巴巴地盼望着第一个顾客的到来。
县衙门外来了今天的第一位造访者,头戴一顶破草帽,衣衫褴褛,卫兵上前拦住他问:“做啥子的?”
那人用脏兮兮的手从怀中掏出一个信封交给卫兵说:“这是给县大老爷的信,你交给他。”说完伸出手向卫兵要钱:“你得给我钱,信里都写着的,叫你们给我钱。”
卫兵大声喝斥着:“滚,你要你娘的啥子钱!”
送信人不依不饶要钱,卫兵凶神恶煞不给,卫兵要赶他走,送信人抓住卫兵不放手,两人撕扯起来,双方吵个不休。
这时一乘轿子停在衙门前,邢志贤从轿子里出来,大声喝问道:“咋回事?”
卫兵从那人手中挣脱,跑到邢县长面前,递上信封说:“您的信。”
邢志贤没有看信,指着送信人问卫兵:“他是哪里来的?”
卫兵说:“他就是送这信来的,他要钱。”
送信人向邢志贤吼道:“那信里都写着的,让你们给我钱。你咋个不给呢?”
邢志贤拆开信,上面只有两行字,一目了然:
“交办之事已妥,返程中遇土匪,川资及身着之衣物尽掠而去。裸体不便进城,乞送蔽体衣物一套至南寺沟土地庙内。详情面及。春猫拜伏。再启,多亏这位过路大哥帮忙送信,果能送达,则请给点赏钱。”
邢志贤看完顿时喜上眉稍,掏出几个镍币走过去交到送信人手中:“快走,快走。”
那人轻声对邢志贤说:“他让你亲自送去。”说完匆匆而去。
邢志贤读了纸条后,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自周毛牛走后,他无时不在担心。他下的这是一着险棋。如果周飞虎在重庆失手,被重庆警方抓住,一定是严刑拷打,在酷刑之下,倘若这姓周的受刑不过,把底细和盘兜了出来怎么得了?现在既然“交办之事已妥”,而且人也回来了,这就该考虑下一步的事了。
他拿上纸条去找郑定星,商量下一步计刬。
他来到郑定星的办公室,关上房门,向郑定星大致介绍了情况。
郑定星笑得合不拢嘴:“哈哈,这个猪,他居然还真的回来了。很好很好,他若是不回来,那么我们的心将永远是悬着的呀。”
邢志贤奸笑着说:“呃,人家是回来享受荣华富贵来了嘛。”
两人同时发出一阵奸笑之后,郑定星问:“下一步怎么办?让这小子去享他的‘荣华富贵’?”
邢志贤说:“那是当然的嘛。”
“怎么实施?”郑定星问。
邢志贤:“这不是来找你商量吗?”
郑定星看着那张纸条说:“南寺沟土地庙?好哇,好地方嘛。这小子真会选地方。这事你就别管了,我带几个人去处理了就是。”
邢志贤连连摆手说:“不行,这事不能再让第三个人知道了,就我俩个去见一下这只春猪就足够了。”
郑定星说:“好吧,那就由我俩人来完成这次行动,行动代号‘杀猪’。”
这“春猫”就是周飞虎与邢志贤约好的代号。这纸条是池志平帮他写的。这点子也是池志平给他出的,送信人就是池志平妆扮的。
池志平料定邢志贤他们要杀人灭口,而周毛牛这头笨牛却还在做美梦。池志平故意把送衣服的地点约在荒无人烟南寺沟土地庙,如果邢志贤他们要杀人灭口的话,一定会在这里动手的。邢志贤他们果然没有识破,这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南寺沟土地庙在县城南门外,出南门过了诺水河,沿着蛇行小径,穿过大片檬树林,循着蜿蜒曲折的山涧边的小道往里走约莫半个时辰,就到了。
小庙在树木藤蔓的蒙络摇綴之中,仅现出破败的青瓦屋顶。因年久失修,可谓堂穿壁陋。双扇庙门紧闭着,里里外外没有一点儿动静。邢志贤提着衣物包袱走在前头,郑定星紧随其后。他们约定在周飞虎穿衣服时,邢志贤假装帮他扣衣扣,用身体挡住周飞虎的视线,郑定星从周飞虎的背后开枪。完事之后将其尸体放入庙后的漩窟窿洞内,从此这姓周的就从人间蒸发。这一切都安排得万无一失。
邢志贤轻手轻脚地推开庙门,果然看见周飞虎赤裸着身体蹲在土地公和土地婆的神像面前,便上前扶起他来,十分感慨地说:“哎呀,周老弟,让你吃苦了。”说着就把包袱打开:“快穿上衣服,老弟,你为我赴汤蹈火,为兄真是感激不尽。今后,你我就是情同手足的兄弟了。快把衣服穿上。”
周飞虎一见邢县长如此真诚,心里想:“幸亏我没有上池志平的当.”心里骂道:“这个牛皮骚道,差点误了我的好事。”连忙跪在地上磕头:“只要县长差遣,我周飞虎愿意提着脑袋跟你干。小的从今往后就仰仗县长大人这棵大树了。”
邢志贤连忙扶他起来:“快快起来,快快起来,你我弟兄相称,哪须行如此大礼?你折煞为兄了。”周飞虎已感动得热泪盈眶,不住地抹着眼泪。
这时从门外走进一个人来,邢志贤指着周飞虎对来人说:“来,认识一下,这就是春猫,我给你说的那位患难兄弟。江湖上人称周飞虎,重仁重义,一条汉子。”又指着来人对周飞虎说:“这位是郑老弟,也是自家弟兄。这荒山野岭的,他不放心我一个人前来,就跟来给我作个伴。”
周飞虎伸过手去要和那位‘郑老弟’握手,那人将身一扭说:“还是先穿衣服吧,哪有光着屁股跟人握手的呢?”
邢志贤在一旁也不住地说:“好,来来来,先穿衣服,先穿衣服。”
邢志贤打开包袱拿出一条裤子交给周飞虎,周飞虎面对墙角开始穿裤子。邢志贤紧贴他身旁站着。当周飞虎躬身穿第二只裤腿时,站在他身后的郑定星从怀中掏出手枪对准了周飞虎的背心。
“砰、砰”两声枪响打破了荒野的寂静。回声在南寺沟的悬崖峭壁间久久回荡。
郑定星手中的枪掉到地上,他的右手腕处中了一枪,血流如注。周飞虎急转过身,发现邢志贤正伸手去拾地上的枪。周飞虎飞起一脚把地上的枪踢飞到老远。郑定星左手握住右手腕,一脚将周飞虎踹翻在地。周飞虎这时什么都明白了,从地上跃身而起,嘴里骂道:“畜牲,你们要杀人灭口。”
这时池志平已提着手枪从后门冲了进来,原来池志平一直躲在土地庙后,从墙缝里观察着里面的动静。当他窥见郑定星掏出手枪了对准周飞虎时,立即开了两枪,正中郑定星的右手腕。
邢、郑二人撒腿从庙门冲了出去。池志平正要追出去,忽听土地庙右边山坡上的密林中又传出“砰、砰”两声枪响。池志平对周飞虎说:“有伏兵,快撤。”周飞虎这时已穿好衣服。他从地上拾起郑定星的那支手枪,两人从土地庙后门出去落荒而逃。很快消失在林莽中。
邢志贤与郑定星两人顺着南寺沟的溪边小道拼命地奔逃,后面两人提着两杆猎枪紧追不舍,嘴里不住地喊着:“你两个蠢猪,格老子站住。蠢猪,再跑老子就开枪打死你两个龟儿子。”
邢志贤对郑定星说:“伏兵,我们中了伏兵了。快跑,我们中了周毛牛的伏兵了。”
郑定星边跑边埋怨:“像周毛牛这样的顽匪,是相信不得的。也许他根本就没有去执行你交给的那任务,这不,拿着你的枪,拿着你的钱,出去拉杆子,现在是卷土重来,设圈套要你老命来了。”
邢志贤说:“照你这样说,他是没有去杀宋宪章?”
郑定星说:“如果他杀了宋宪章,他又何必来杀你呢?”
说话间二人发现在溪涧的两头各有一人用猎枪对准他们,喊着:“龟儿蠢猪,不准动,看你两个蠢猪还往哪里跑。”
邢志贤一看,心中叫苦:“今天我邢某人是彻底完蛋了。”他想,今天,从这沟里活着出去的希望不大,只是,这身后之事还麻烦得很,宋宪章没有消灭,他邢志贤一伙人在通江所干的事,桩桩件件都在这姓宋的叔侄俩的掌握之中。就算国民党目下已无力来清算这些事,即使改朝换了代,宋宪章他们这帮人也不会善罢甘休的。把那些骯脏龌龊的事全部公之于众,那真是万古骂名。事到如今,他莫名地有几分后悔。他自己都觉得,那有些事干的连畜牲都不如.
面对两枝猎枪的威逼,邢、郑二人乖乖地举起了双手。
郑定星向对方喊话了:“兄弟伙,求你手下留情。有啥要求,只管提出来。啥都好商量的。”
对方气喘吁吁地说:“没有啥要求,把兔子给老子交出来。”
郑定星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便问:“你说啥?啥子兔子?”
对方骂道:“蠢猪,别他娘的装糊涂,把兔子交出来,大路通天,各走一边。要耍赖,今天别想走出这条沟。”
这回听清楚了,对方确实要的是兔子。郑定星忙说:“喂,你们是做啥子的嘛。我们哪里看见你们的兔子嘛?”
对方骂道:“你龟儿子装,你他妈没有捡我的兔子,你跑啥呢?”
这时邢志贤大概明白了,这两个人跟周飞虎他们不是一伙的。也不像是歹人,很有可能是在这山里打猎的猎人。
对方还在喊:“龟儿子,蠢猪,把兔子交出来。”
邢志贤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把架子端了起来:“放肆。跟谁说话呢?”
两个猎人骂得更凶。郑定星发话了:“呃,兄弟伙,你们知道他是谁吗?”
猎人:“我不管他娘的是谁,不把兔子交出来,就别想走。”
邢志贤:“放肆!”
郑定星说:“兄弟伙,我们不会捡你的兔子的。知道不?这位是我们的县大老爷,邢县长。”
猎人说:“蒙谁呀!县长不在衙门里当老爷,跑到这山旮旯里来欻求呀?”
郑定星:“他真是县长。”
猎人说:“他是县长老子就是专员。”
邢志贤:“放肆!”
猎人说:“你他妈放肆,你要真是县长,你跑到这山旮旯里来,鬼鬼祟祟,行色慌张,你有病呀?还他妈冒充县长哩。”
邢志贤:“放肆!”
猎人嗲着声音学邢志贤:“放—---肆,蠢猪,就会说个放肆。你是放屁县长啊?”
邢志贤:“放-------”
郑定星:“兄弟伙,你们不知者不为过,他确实是县长,我们是追一帮土匪,追到这沟里来了。你看,我手上还负了伤。我们确实没有捡你们的兔子。”
两个猎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嘀咕着:“难道他真的是县长,要真是县长的话,我俩今天摊上大事了。”原来他俩刚才开了两枪,打伤了一只兔子,正要去追那只受伤的兔子,忽见密林中有俩人仓皇逃窜,以为他俩也是打猎的,捡了兔子想跑,所以穷追不舍。
一个猎人记得祠堂里的教书先生说过,他见过县长,县长脑门上没有头发。他再回头一看,发现那个“放肆”脑门上光光的。他一想,完了,今天顶撞了县太爷,要被他带回衙门去,轻则挨一顿板子,重则可能坐牢。他俩使了个眼色,钻进葛藤弄里逃之夭夭。
两个猎人的枪声,让池志强以为是中了邢志贤的伏兵,让邢志贤他们以为是周毛牛的伏兵。如果不是这两声枪响,土地庙的这场较量还不知鹿死谁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