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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一章 骗子

作者:波塞冬瓜 | 发布时间 | 2018-10-15 | 字数:4020

南过奋力将身边的食盒掀了起来,硕大的食盒在半空中翻滚跳跃不停歇,最后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小辈,你为何要掀翻那个食盒?” 老人疑惑的问道。

“因为没桌子给我掀啊!”南过表现得怒不可遏,然后他低下头自言自语的碎碎念道着,“我早就觉得不对劲,连崖都还没跳过,怎么可能有山谷大侠传给我绝世神功,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轮也轮不到我啊,真是瞎耽误工夫,陪一老神经病玩了这么久,这事要传出去,老娘的一世英名可就彻底毁了。”

老人长叹一声,神情有些复杂的说道:“这内三天吐纳的心法看似前后不大连贯,但重要的并非是那些字句中所表达的含义,而是他平仄起伏的读音变化,看似凌乱难以捉摸,实则有序可寻,外三天吐纳以体肤呼吸而定,内三天吐纳以心神律动而定,心神律动本就模糊难测,即便我已参悟了调解之法,却也只能意会不可言传,那只是神识之中的莫名感念,说之不清,道之不明,想传授于他人,也就只能依样画葫芦,将那种种感念归类为相近的字句,虽然还是略有偏差谬误,但只须你在心头反复念诵,直到尽数忘却了那字字句句的本意,也就算是成了。此后在配以呼吸之法,身心周天循环相辅相成,这便是两仪吐纳的根本。”

南过眨着眼睛凝神思索起来,要是几天之前的南过听了老人这番话,绝对会认定这个老人的鬼话是歪理邪说,谁信他谁就是傻叉。但是南过跟着余快学了一点启蒙魔法,那些只求读音准确而不用理解含义的种种咒文,确确实实都能够召唤出魔法元素,所以南过明白,老人的理论说得通。

老人正在发愁该如何掰开揉碎了让南过明白那套心法的真实性的时候,突然听到南过在那边说道:“我信了,你再慢慢的说一遍,让我背下来!”

看着南过的淡定目光,老人没来由的感觉心里没底,他觉得以南过的智商来说,应该很难理解自己那番说辞才对,最起码也不应该相信得这么快,这让老人很有种打出一记大力金刚掌之后却猛然发现自己竟忘记了要打谁的感觉。

“信了就好,信了就好!”老人茫然若失的低吟了两句之后,便将那套前言不搭后语的口诀重复了几遍。

南过逐字逐句的记在心里,一点点背得滚熟。洞中那堆篝火黯淡了许多,南过在附近找了几块柴草木料,连同着打烂的食盒一起填进火里,噼啪一声木柴爆响,打烂的食盒中炸出一点残存的菜油来,碰巧偏偏飞溅到了南过的眼前,南过偏头躲过,却也为这小小的意外倒抽了一口凉气。

就在这短促的一呼一吸之间,南过便领略了老人那套两仪吐纳的大致用法,随后他循序渐进自行摸索,越发觉得这呼吸法门的确有用,每一次呼吸之间,浑身上下的每一寸筋肉肌肤都能得到最大限度的舒张与缓解,每一滴血液都变得充盈而富有活性,完成几十次深浅交替的吐纳之余,南过已经再也不觉得冷了,待到他将吐纳不间断的完成了百次以上,体肤上的所有毛孔都开始跟着他心神上的律动一同呼吸。不仅如此,他身周两尺之内的所有事物都已经被他纳入感知,即使不用眼睛去看,不用耳朵去听,周身附近的一切他也能洞若观火不漏分毫,并且那些无形的感知范围还在片刻不停的向外扩张。每次吐纳,身体都仿似焕然一新般的舒爽无比,这让他感到自身的气力倍增,生息不断。

老人捋须仰头大笑,像是了却了一桩心愿般开怀不已。

“你笑什么?笑就笑吧,还笑得那么猥琐!”南过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仿似将体内的浊气尽数排尽了一般舒泰。

他站起身,依照事先说好的那样向老人靠近过来,两人之间的距离缩短了一半,南过却发现老人的脸上神色没有任何改变的迹象,于是便略感诧异的开口问道:“山野闲人,你想起什么来没有?”

老人畅快的将半坛酒喝了个干净,须发前襟打湿了一片,然后他笑盈盈的将酒坛杵在地上,双眼明亮的看着南过,却再也未发一语。

南过的轻松模样一点点在脸上消失,缓慢的向身后倒退几步,他用手指着老人半似自语的说道:“你这种表情我见到过好几次,一般别人坑了我之后都是用这副倒霉德行看着我,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是不是给我吃的饭菜里下了毒?”

老人无辜的摇头。

“是不是那套吐纳法里面暗藏着什么陷阱?”

老人仍旧摇头。

南过深深呼吸,仔细感应着身体上的变化,可那套古怪的吐纳法门对他只有种种增益,却察觉不出半点隐患的征兆。

南过从头到尾将今晚的所有经历都回忆了一遍,苦苦思索却也还是毫无头绪,他不得不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又犯了疑心病,错怪了老人。

忽然之间,南过终于察觉到了哪里不对,他惊醒的看着那个老人问道:“山野闲人,你姓什么?”

老人还是一语不发,只是心满意足的凝望着南过,似乎连眼睛都不舍得眨动一下。

“你说你当初害怕累及家人,所以才把自己锁在这里,这么说,山顶上住着的那些人,就是你的家人了吗?”

老人幽幽一叹,眼神中却燃烧着一丝丝热切的火焰,遮掩在胡须从中的嘴角微微上翘,神色怡然的答道:“不错,我虽然不知洞外情势,但想来百年之间也未曾中断过我这把老骨头的酒肉饭食,除了我的后辈儿孙,也没人甘愿对老朽这般尽心了。”

南过心下一沉,低声问道:“难道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了?”

老人捋动花白胡须淡淡说道:“你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副身躯。你现在就是一副主料而已,只能暂时让人惊悸神识复苏记忆,于我丑家的怪病而言,虽然效力霸道却不能持衡过久,需配以诸多天材地宝精心熬炼,才能制出惊天改命的绝世大药,让我丑氏一脉彻底摆脱延续千年的悲苦命途。”

“这么说的话,你还是在饭菜里下了药!”南过冷审着他,语气冰寒的质问道。

“没有,老朽在此地混沌度日百年,神识蒙昧,哪里来的药下给你吃?”

“那就是你这套生孩子的呼吸法有问题,对不对?”

“非也,这套生孩子……,这套两仪吐纳的核心要义简单坚实,稍有篡改都会失了效用,况且你现在对我家族之未来弥足珍贵,老朽又怎能容许你出现半分损伤。”

南过还想继续质问些什么,但却突然住了口,然后他眨眨眼睛对老人说了句“你忙你的吧,我先走了!”,说完之后转身就跑。既然饭菜没问题,功夫没问题,他还继续留在这里跟老人对口骂街就实在太傻了,老人能做的无非就是解开身上束缚来追自己,而且还要在追逐的过程中不让自己受伤,南过觉得,如果在这么多有利条件的情况下还逃不掉,自己干脆找根面条上吊算了。

两仪吐纳法已经完全融入了南过的呼吸之间,南过逃向洞口时,迈出的每一步都是那样的身轻如燕,胸炉中气垒的真元生生不息,即使这么跑上一整天似乎也不会觉得累。

老人用粗糙的指甲一下下敲打着酒坛,敲到第五下时,逃跑中的南过忽然发觉脚下一软,扑通一声就摔在了地上。

南过感到一阵天旋地转,他撑着地面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双手,十根指头倏地一下在他眼中变成了二十根,手掌分明还是原来的大小,可是两只手却在他的意识中无限放大,大得遮天蔽日,然后又急速缩小,小得微如针尖。

“老不死的,你还说没对我下毒!”南过扭头对着身后的老人喊道。

“当然不曾下毒!”老人悠然说道。

“我特么现在跟嗑过药似的站都站不稳,这又怎么说?给我一个完美的解释!”

“小辈,其实你所接触到的一切,都没任何问题。”

南过觉得身体里的力气被什么东西压制了起来,他就像是被封进了一口完全贴合自己身型的棺材里,这口棺材慢慢在缩小,他能活动的空间也越来越少。南过侧躺在地上,呼哧呼哧的粗重喘息着,然而那呼吸的律动依然遵循着两仪吐纳的法门,这已经完全融入了呼吸,成为了他的肌肉记忆,恐怕连入睡之后也难以摆脱这种吐纳方式。

“难道你,是个虔歌术士吗?”南过遥望着老人的方向,极度吃力的问道。

老人露齿一笑,用指甲勾画着酒坛粗糙的边沿,发出了吱吱的噪响。

“别瞎猜了,这里的一切都没问题,除去那次控血不算,老朽也不曾对你发动过任何术能。你现在之所以提不起力气,是因为你的身体醉了。”

“我连……,半滴酒……,都没……”

“老朽指的不是酒水醉人,是两仪吐纳让你醉了。你的身体一直都由低效的呼吸方式所供养,已经适应了那种缓慢的力量凝聚和释放,现在突然切换了一种极为高效的呼吸法,就像是喝惯了低度水酒的人突然喝了高纯度的烧喉烈酒,那滋味酣畅淋漓引人迷醉,叫人稍一尝试便欲罢不能,可这烈酒却令身体一时之间适应不来,三两口入喉,便能令人大醉酩酊。”

一阵昏沉沉的感觉涌上脑海,南过真如老人说的那样,就像喝了满缸的醇美烈酒,醉了。他现在浑身上下舒适无比,就像是坠入了天空里的彩云之间,每一寸血肉肌肤就沉沦在难以名状的温和柔软之中,与其说他现在的状态是动不了,不如说他根本不想再动。

南过在彻底陷入昏沉之前想通了一件事,那个老人一直刻意强调着让自己离他近些,其实老人应该并不在乎远近距离,那只是个转移南过注意力的障眼法,这让南过小心提防着远近距离的同时却放松了其他方面的警惕性,虚虚实实之间,居然那么轻松的就把南过带进了坑里,这份沉稳心机实在防不胜防,果然是人老成精啊。

时过少顷,南过深深的睡去,呼吸之间仍是两仪吐纳的规律,正如老人所言,这一套吐纳法门实在过于简单,心机聪敏的人大体上见过一两次引导示范之后便能完全掌握,每一次呼吸吐纳都在加深印象,只要做对了一次,基本上这辈子想忘都难。

老人遥望着南过熟睡的脸,刚刚的满怀欢喜逐渐沉淀下来,心头莫名又泛起一股茫然若失的伤感。南过燃起的那堆篝火已经烧过了劲,火光正慢慢的微弱下去,老人眼中的光芒也随之变得暗淡了许多,百多年浑浑噩噩的自我幽禁,让老人的双眼在黑暗中也能视物,但他依然喜欢自己的面前有些光亮,他还记得阳光穿过指缝洒在脸上的感觉,还记得万里晴空之下山花漫烂的芬芳,还有那个羞怯的姑娘,她站在阳光里,脸红的就像一片云霞。

一连串的脚步声传来,将老人从悠远的回忆中唤醒。

曲折的岩洞通道里闪现出一缕灯光,那片光芒越来越亮,伴随着有些懒散的脚步声,少年人提着个纸壳灯笼走了进来,他看了一眼地上如同醉倒般的南过,脚下步伐却没有片刻停歇,一直走到了老人盘坐的石台下,才放下灯笼,撩起长衫前襟跪了下去。

“见过老祖,晚辈丑门逸天给老祖磕头!”

少年额顶触地,咚咚有声。

老人眉开眼笑的看着他,想伸手去摸摸少年的头,腕上铁链哗哗作响,老人看着自己枯柴一般的手掌却又不忍落下,便悻悻的将手缩了回去。

“起来说话!”老人朗声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