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七章 路经道观看奇树 又借葫芦度厉魄

嵇康夜里走山路，忽然听见有人喊他，心中一惊。

嵇康心知，山中多山魈，半夜走路山魈喊人名字，绝不能答应，否则必遭毒手！

嵇康虽然有法力，但是不知山魈的深浅，也不敢贸然以身犯险，于是低着头继续赶路。

走不多远，忽然鼻子中闻到一股桃花的香气；转头一看，山路两侧都是桃林，正逢三月时节，桃林中桃花盛开，黑夜中也看到粉光点点，香气扑鼻。

嵇康一路走着，一路闻着桃花香，这桃林竟然极长，走到天明路旁还有桃树！

嵇康眼看天色大亮，山魈也不敢再出来了，放下心来，慢慢走着，观赏路边的桃树。

顺着山路转了一个弯，前面山坡上赫然围着一群人；人群中间有一座道观，嵇康心中一喜，终于看见了人烟，连忙快步上前观看。

只见山坡中间有座桃花观，样式十分古朴，也不知何年所建。

嵇康挤进去一看，观里前殿供奉着一尊道人的塑像，但是塑像上落满了灰尘，显然是无人打理。

塑像后面人声鼎沸，有人在争论。

嵇康走进去一看，后面是个院子，院中一棵桃树十分巨大，桃花盛开；再看那树干，两个人都抱不拢！

树冠遮天蔽日，上面的枝叶长得十分茂盛，看来外面的桃林都是从这大桃树中繁衍出来的。

嵇康悄悄地问身旁一位老伯伯：“老伯，众人因何事争吵？”

老伯伯说：“就是为了院中这棵大桃树！这桃树生长在这院子里不知道多少年了，我小时候就爬树摘过桃子吃，到现在还是年年结桃，是棵神树！可是现在有人要砍掉他，将桃树据为己有，我们山民当然不答应！周围的山民都赶来阻止，道观里外都是劝阻的人！”

嵇康一愣，吃惊地问：“老伯，是何人要砍这神树？”

老伯伯说：“你看那桃树下面，穿着丝绸衣服的那人，就是本地有名的富商沙丰利，就是他要砍树！沙丰利年轻时靠放高贷起家，一旦别人还不起债就逼人卖儿卖女，让无数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逼死过许多人。他坏事做多了，做贼心虚，最近睡觉时经常梦到被害死的人变成鬼来找他，常常从噩梦中惊醒，每到夜里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沙丰利不知听了谁的话，说桃木剑能够驱鬼，就带着几个家丁要来砍树！”

嵇康问：“区区一柄桃木剑，折一根粗树枝就够了，何必要砍树？”

老伯伯冷笑道：“沙丰利野心大呢，不但要做一把桃木剑，还要把桃树砍倒，做全套的桃木家具，说这样驱鬼的效果更好！”

嵇康一听，心中也不平，抬头朝那沙丰利看去；只见桃树下面，沙丰利穿着一身丝绸衣服，大腹便便，旁边还站着几个家丁。

这时沙丰利一看众怒难犯，也不敢高声，于是说：“乡亲们，乡亲们！听我一言。这桃树是观里长的，桃花观也已荒废多年，都是无主之物！你们也犯不着阻拦我，我给大家每人发二两银子，够你们每家用上大半年了，这桃树就算我买的，行了吧？不过有个条件，在院子里的，每人发二两银子，桃花观外面的人却没有，附近几个乡的人都赶来了，都发银子的话我发不起！”

毕竟财帛动人心，二两银子对山民来说也不是小数目，山民们交头接耳一阵，无人反对，渐渐平静下来。

沙丰利一看，得意地挥挥手，手下家丁拎着一个个银袋子按人头给大家发银子，原来早有准备。

一看众人没有异议，纷纷领银子，沙丰利便带着下人拿着斧头向着大桃树走去；谁知连砍几斧头，只砍下点树皮，大桃树竟然坚硬无比！

沙丰利挠挠头，命手下去几个人，回家去取锯子；又对山民们说：“乡亲们，肯帮助我砍树的，每人加一两银子！”

众人一听，纷纷摩拳擦掌，几乎人人都愿意帮忙。

只有嵇康站出来说：“沙丰利，这桃树生长多年，已经有了灵气，不能砍！要是砍倒了，怕是有祸事出来！”

沙丰利傲慢地说：“你个外乡人，我都不认识你，你插什么话？拿上二两银子滚蛋！”

嵇康摇摇头说：“我不要你银子，希望你不要砍树，否则你会后悔！”

沙丰利喝道：“家丁，把这小子轰出院子，让他哪凉快哪呆着去！”

家丁们连声应诺，过来两个人，连推带搡，把嵇康推出院子。

嵇康虽有法力，总不能对凡人动手，只得连连退却。

山民们一哄而上，都拿着斧头砍桃树，不一会儿骑马去拿锯子的家丁也回来了，取来十几把木锯，纷纷动手，又锯又砍。

砍伐了良久，就见桃树齐腰部被斫断，“轰”地一声大震，树干倾倒，荡起漫天尘土。

嵇康看了心里暗暗着急，众人却不知道已经闯下大祸，一个个拿着银子心中得意。

忽然平地里刮起了阵阵旋风，刚才还晴空万里的天气，忽然乌云密布；天色暗淡下来，太阳依旧挂在天空，却是变成了暗红色；天空变得十分诡异，山民们面面相觑，不知这是怎么了？

紧接着旋风越转越急，竟然汇聚到一处，“轰”地一撞，旋风变成屡屡黑烟，向四周扩散。

众山民看得目瞪口呆，嵇康识货，急忙喊道：“黑烟有毒，不能触碰，快快退出院子！”

众人一吓，抱头鼠窜，逃到道观里，个个挤在门口，看那院子里的情景。

只见院子里黑烟弥漫，黑烟中隐隐现出一幅厮杀的场景！

火光熊熊，硝烟弥漫，人喊马嘶，一群古代的士兵在格斗！

双方殊死拼杀，只杀得血肉横飞；一个士兵被敌人用刀从腰间砍断，上半身掉落在地上，却仍旧拿着刀拼命挥舞，临死时还怒目而视，恨不得将敌人咬死。一个士兵被敌人一枪刺中，怒吼一声，反手一刀砍死了敌人，自己的身体却被长枪刺穿，尸身支着长枪死而不倒！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死去的人将战场都填满了，几乎无落脚之地。

奇怪的是，这群士兵只顾互相厮杀，却没人走出黑烟之外，对道观中的山民们视如无睹。

山民们见嵇康识货，提醒他们逃出来，纷纷围住嵇康求教。

嵇康沉吟道：“此地在古时候应该是处厮杀的战场，战斗想必非常惨烈，所以这些士兵战死之后，胸中怨气无法化解，都成为了厉魄！这座桃花观，想必是有法力的道长所建，利用桃树镇邪的功用，种植了一颗大桃树，将厉魄镇压在桃树中。今天沙丰利执意砍倒了桃树，厉魄们没了镇压，就纷纷逃窜了出来，意识中还记着打仗，就相互厮杀了起来！我担心的是，现在天还没黑，这群厉魄就如此厉害，要是到了晚上，他们会不会出了道观，去周围是村庄里作祟？！”

众山民大惊，纷纷哀求嵇康作法，除去这些厉魄。

嵇康为难地说：“我虽然有一点法力，但是拿这些厉魄也没办法，即使驱走他们，他们还会去别处害人！”

山民们苦苦哀求，求嵇康无论如何想个法子，除掉厉魄。

沙丰利本来家中就闹鬼，受够了罪，一看嵇康身怀道术，忍不住跪下来，哀求嵇康作法，愿以一半家财酬谢！

嵇康一看山民们可怜兮兮地，心中不忍，沉吟道：“解铃还需系铃人，这桃花观中供奉的道士像，应该就是当年镇压厉魄的那位道长；你们去准备些供品，待我作法，看不能不唤醒这位道长，出来除害。”

山民们大喜，问需要哪些供品。

嵇康说：“但凡有本领的道长，都吃素，你们不可弄鸡鸭鱼肉，只去弄些新鲜的蔬菜、果品来供奉即可。”

沙丰利急忙带着一干山民们去准备，人多好办事，不一会儿东西都已齐备。

嵇康领着众人，来到塑像面前，用棉布擦去上面的灰尘，摆下供品，焚香点烛，念了一遍《道德经》。

经文刚刚念完，那塑像眼中居然留下了眼泪！

嵇康领着众人跪拜，祷告一番，忽然眼前白光一闪，一个和塑像一模一样的道士出现在神案前！

众人大骇，纷纷后退，道士微笑着说：“乡亲们别怕，我就是多年前建这道观的人，我也亡故多年了。只因心中记挂着这桃树中的厉魄，一直没去转世投胎，就附在这塑像上，刚才这位嵇康道友作法唤醒了我，才能出来与你们相见。”

嵇康大喜，上前施礼说：“道长，可有办法除去这些厉魄，免得伤及无辜。”

道长摇了摇头说：“难啊！此处原来是一个古战场，当年在此地发生的那场大战参与的人数众多，打得极其惨烈，在此阵亡了有一万士兵！那些士兵都死在自己杀意最浓的一刻，死之前对这一刻的记忆实在过于深刻，死后才会不断重复当时的景象。这些厉魄戾气冲天，死后又仍旧不断厮杀，让整个战场充满阴气，戾气；幸亏那大桃树镇住这些厉魄，才不能危害人间。现在桃树已被砍断，唯有取来收魂葫芦，才能将厉魄全部收走。”

嵇康忙问：“道长，收魂葫芦在哪里？我愿去取！”

道长说：“地方倒是不远，从这里向北走十里，有座山；山中有座黑龙潭，潭中有条黑龙，收魂葫芦就在他的手里！当年我也去过，想取收魂葫芦，但是黑龙是被锁在潭中，谁想要那葫芦，必须把拴他的玄铁链斩断，放他脱困，他才肯以收魂葫芦相赠。我也试过，无能为力，须用上古仙剑才能斩断那玄铁链，又不能强抢黑龙的收魂葫芦，那样有违天道，只好无功而返。”

嵇康一听大喜，说：“道长，恰好我身上带着上古仙剑，据高人指点，这是古仙赤松子的炼妖之剑，应该有用！”

道长大喜，要过嵇康的宝剑看了又看，说道：“此剑应该有用！我看出你虽会些法术，但是只登堂而未入室，待我助你一臂之力，为民除害！”

说话道长把宝剑还给嵇康，让他闭上眼睛，然后口中念咒，用手一指，嵇康陡然飘起在半空，晃晃荡荡地向北飞去。

嵇康只听得耳边风声四起，不敢睁眼；过了一会，感觉到慢慢降落下来，脚下踩到地上石头，才睁眼一看，面前正是一潭黑水！

嵇康心知这就是黑龙潭，但是不敢跳下去寻找黑龙，万一黑龙发怒，自己绝无生理。

嵇康跪倒在黑龙潭边祷告：“黑龙大仙，弟子嵇康，为救一方百姓，拜求收魂葫芦一用，恳请大仙现身。”

谁知祷告完了，毫无反应，嵇康不免失望，后悔忘了问那道长，如何才能见到黑龙。

嵇康沿着黑龙潭边转悠，希望能见到黑龙；忽然潭边一块大石头后面，有个苍老的声音传来：“你是何人，为何在这荒无人烟的黑龙潭边转悠？”

嵇康听到说话，心中一喜，循声走过大石头一看，地上坐着一个黑衣老人，背倚着大石头，一双脚却伸到了黑龙潭里。

嵇康怀中的墨玉佩忽然发出绿光，嵇康心里明白，这老人必定就是那位黑龙所化！

嵇康连忙上前，躬身一礼说：“黑龙大仙，在下嵇康，为救一方百姓，拜求收魂葫芦一用，恳请俯允。”

黑衣老人一愣，说：“你年纪不大，竟能看出我的来历，不简单。想必是有高人指点你来此，一般人不会知道内情。我的条件想必你也知道了，能不能办到？”

说着话，黑衣老人从潭水里抽回双脚，给嵇康一看，他双脚上缠着一道黑色的铁链，想必就是那玄铁链。

嵇康好奇地问：“黑龙大仙，您的条件我知道，只是这玄铁链怎么会缚住您的双脚，能告诉我吗？”

黑衣老人叹了口气，说：“说来话长！当年三国初年，庐江郡有位仙人，名叫左慈，道号乌角先生。左慈年轻时就很有神通，曾出席曹操的宴会，曹操笑着环顾各位宾客说：‘今日贵宾聚会，山珍海味大致齐备了，所缺少的，只是吴国松江中的鲈鱼做的鱼末子了。’左慈说：‘这容易搞到。’于是左慈要了一只铜盘，装满水，用竹竿安上了鱼饵在盘中垂钓；一会儿，便钓出一条鲈鱼。曹操热烈鼓掌，宴会上的人都惊讶不已。曹操说：‘一条鱼不够让宴席上的宾客都吃上，要有两条才好。’左慈就又下饵钓鱼，一会儿，又钓出一条，与之前的一条一模一样，都有三尺多长，新鲜美味。曹操便亲自把它做成鱼末子，赐给宴席上的每个人吃。曹操说：‘现在已经搞到了鲈鱼，遗憾的只是没有蜀国的生姜作佐料。’左慈说：‘这也容易，我就去买。’曹操怕他在附近买，就说：‘我之前曾派人到蜀国买锦缎，你可以顺便告诉我派去的人，让他多买二端（四丈为一端）。’左慈应声走了，一会儿就回来了，搞到了生姜，又对曹操说：‘我遇到到了您所派遣的人，我已命令他多买二端。’曹操一吃生姜，果然是蜀国的口味！后来过了一年多，曹操所委派的人回来了，果然多买了二端锦缎。曹操问他，他说：‘过去某月某日，我在客栈里遇见一人，他把您的命令传达给了我。’

曹操既佩服左慈，又猜忌他要作乱，就把他关押了整整一年；谁知一年之中，左慈不吃不喝，还活得红光满面！左慈这时已经知道曹操起了杀心，就不辞而别，离开了曹操。

左慈一路去荆州，路过这黑龙潭，恰好我以龙身在黑龙潭里嬉戏被他看见；左慈见我有些法术，就劝我跟他走，一同修仙。我不舍得黑龙潭里的水族和自己的家眷，执意不肯去，左慈竟然用法力，变出一条玄铁链束缚住我的双脚，令我不能远离黑龙潭！

左慈对我预言说：‘你放着千载难逢的修仙机会不要，不肯跟我走，却眷恋那些水族；我已算出你日后法力进步，必定会造恶，所以我用法力将你困在这黑龙潭周围，使你不能远离，其实是助你！若干年后，自有一人前来救你脱困，那人手持上古仙剑，等他砍断你脚上的玄铁链，便是你脱困之时！你须潜心修炼，不得擅自兴起洪水，祸害周围的生灵！’。说完左慈就不见了，却害苦了我，这么多年只能在黑龙潭周围转悠，不能远去！”

嵇康好奇地问：“黑龙大仙，您脚上的玄铁链究竟通往何处？以您修炼多年的法力，竟然不能脱困？”

黑衣老人说：“我也试过多次了，这玄铁链深通潭底，却挖不出来！我只要飞离这黑龙潭三丈，玄铁链就自动把我扯回来。你既然受人指点，只要你能砍断玄铁链，我必以宝贝相赠。”

嵇康趁机说：“大仙，我也不要别的，只想借收魂葫芦一用。”

黑衣老人点点头说：“这个容易，你只要砍断玄铁链，我便把葫芦给你，用完了你朝天上一抛，葫芦自然能够飞回来。”

嵇康大喜，拔出腰间佩剑，凝神运气，对着黑衣老人脚上的玄铁链一砍，只听一声轻响，“铮”地一声，玄铁链竟然消失了！

黑衣老人大喜，忙从怀里掏出一个黑漆漆的葫芦递给嵇康，一再感谢，并且指明了回去的道路。

嵇康兴冲冲地奔回了桃花观，道长一看大喜，也不多说，接过收魂葫芦，走到院子里，拔掉葫芦塞子，喃喃念咒。

真是一物降一物，只见院中杀得不可开交的无数厉魄，如泥牛入海般，纷纷投到收魂葫芦里去了！

不一会儿，院子里干干净净，山民们喜出望外，一场大祸就这么消弭了。

嵇康忙问：“道长，这葫芦还要还给龙王，葫芦里的厉魄可怎么办？”

道长沉吟道：“好人做到底，以我一人之力，超度不了这些怨魂厉魄。你我同念《太乙救苦救难天尊超度经》，可以使它们化掉戾气，自去投胎转世，不知你可会念《太乙救苦救难天尊超度经》？”

嵇康喜道：“弟子会念此经，就请道长作法！”

于是道长布置法坛，命山民们做了许多面旗帜，自己在旗帜上用朱砂笔画了许多符咒，排列成八卦形状；自己和嵇康坐在阴鱼、阳鱼的位置，中间放置那收魂葫芦，踏罡步斗一番，二人齐声念起《太乙救苦救难天尊超度经》。

说也神奇，经文念完，道长拔掉葫芦塞子，只见无数道黑影窜了出来，向四面八方散去，各自投胎去了！

道长将收魂葫芦还给嵇康，嵇康连忙往空中一抛，葫芦自动飞走！

道长忽然面露喜色，问嵇康：“你有没有听到天空中有仙乐？”

嵇康茫然地摇摇头，道长喜道：“我得你助力，超度了许多厉魄，没想到因此功德我成仙所需的善行已经园满，无须转世再修了，天空中已有仙人奏着仙乐来迎我升天！以你的法力，目前你还听不见，我升天去了，有缘再见！”

说完道长对着嵇康一拱手，冉冉飞起，直入云霄。

嵇康和周围的山民连忙跪拜相送。经过这件奇事，人人受到感化，为富不仁的沙丰利主动提出要履行诺言，将一半家财送给嵇康！

嵇康摆摆手，让沙丰利将那些金银散发给周围的山民们，自己收拾包裹，动身赶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