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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七章 死了半天的小药奴
有了力气,身体中魔力的循环也在悄然之间运转了起来,南过缓慢的将手臂探出水面,两手撑着水缸边沿直起了身,但却发现腰椎以下感知迟缓,两条腿更是麻木不堪,根本无力支撑他站起身。
南过皱起了眉梢,也不知自己被人泡了多久,两条腿是否因为血脉瘀阻而彻底坏死。他伸手在大腿上用力的掐了一把,足足过了五息时间,痛感才如涓涓细流般传导过来,一点点的由弱变强。
他略感安心的舒了口气,然后运起浑身的力气给自己换了个姿势,让缸底的两条腿稍稍得以舒张,接着开始静静等待腰腹之下的身体逐步流充血液。
不知又过了多久,青猿老鹤出现在了石室中,即使行走在积雪铺就的路面上,这头体型庞大的青面怪猿也能做到毫无声息。老鹤先是疑惑的望了望大敞四开的房门,又留意到了地上凌乱的水迹,当它走上前来,看到了南过脸上那两道笔直的伤痕之后,就再也不能淡定了,它慌张的放下手中那盘色彩斑斓的馒头,焦急捏起南过的下巴左右查看,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石室。
南过看着那几个馒头吞咽了两下口水,虽然花花绿绿的,但好歹也还是馒头,只不过老鹤随手所放的距离实在有点远,让他三番五次的伸长了胳膊也抓不到。南过一咬牙,直接从缸里站了起来,终于将那五颜六色的馒头抓到了手里。不过当馒头入手之后南过才发现,这团东西也只是看着像馒头而已,实际上只是一团将凝未凝的粥羹,触手温凉气息苦涩,南过只尝了一口就觉得难以下咽,于是便没了任何食欲。
反正也站起来了,南过索性扔掉馒头,直接跨出了水缸,然后他就坐在缸沿上发愣。下一步该怎么办?自己光着屁股,外面下着大雪,石室里别说可以供他遮体御寒的衣物,就算一块布头半张草纸也寻不出来。
衣服可以不穿,但符箓布袋总不能不要,这趟西北之行本来就吃了亏,不能连老本儿都赔进去。于是南过迈开两条僵麻酸痛的腿走出石室,入眼的是茫茫无际一片素白,刺得人睁不开眼。他沿着雪地上凌乱的足迹徐徐前行,风中零星的雪花飘洒在他的身上让他不停的打着冷战,等到他两只脚上恢复了一点知觉的时候,他便在周身上下释放出一层薄薄的火幕。
天色向晚,皑皑白雪中冷不防出现这么一团火实在是显眼的厉害,而且这团火焰还包裹着一个赤条条的大活人,这光景就更加透着荒唐和诡异,不过好在南过一路走来也没遇到什么人。
山势背阴,沿途路径虽被修整得平坦,却也还是略显狭隘逼仄,在这天光殆尽的山路上,照亮了四周雪景的元素火焰噗嗤噗嗤的喷薄了两下,然后就像一根燃到尽头的蜡烛般不甘的熄灭了。
元素火焰并不能直接被魔力点燃,即使南过体内的魔力浩瀚如海,也不可能直接转化成外在的能量形态,南过现在的身体状态很差,肚子更是饿得前心贴了后背,根本无法长时间维持这种细微的操控。火幕消失,夹杂着碎小雪粒的山风迎头拍在他的身体上,让他浑身一阵激灵,猛的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然后两行鼻涕便如同开闸洪水般开始泛滥。
南过随手抓了一捧积雪塞进嘴里,再一次释放出火幕遮体御寒,积雪初入口时松软得一如棉花,还能叫人品出一丝甜味,咀嚼几口之后就变成了坚硬且无味的冰碴,吞咽下肚,直接从嘴里冷到胃里,南过现在倒是一点也不渴了,只是腹内传来的饥饿感却愈发强烈。
沿着山路转过两个弯,南过身周的火焰时停时歇涨幅不定,勉勉强强尚能御寒,但双脚早已被冰冷的山石路面冻得青紫,火焰来不及将他每一步踩踏的地方烧暖,他又没有飞天遁地的本事,就只能这样苦忍硬捱。
“其实,泡在缸里也挺好的。”
南过很没出息的想道,然后又为自己的这个念头感到无可奈何。在火焰忽明忽暗的闪烁中,南过突然发现身边站了个人,这个人离他实在太近了,近到吐口气都能吹起对方头发的地步。
南过倒吸一口凉气,瞪大眼睛看着身边的人,那个人面向山坡,背对着南过,直挺挺的站在那里,两只胳膊粗壮得像是在宽大衣袖里塞满了棉花,背上的脊椎关节根根突起,即使隔着褴褛衣衫也清晰可见,蓝紫相间的凌乱长发已经被南过的火焰烧得焦了,散发出一种强烈而诡异的药香气。
南过壮起胆子,朝那人的后背踹了一脚,没想到那人居然像根被伐倒的树木一样直挺挺栽向了一旁躺在了地上,一张狰狞若鬼的蓝靛脸仰面朝天,猩红的眼珠就像是两个窟窿一般空洞,显然早已断气了很久。
其实那个人站立着死在路旁,身上覆满了积雪,过路的人不仔细看也不会留意到他,只是南过用以御寒的火焰时涨时歇,刚好烤化了那人身上的浮雪,这才让他显出形来。
南过俯下身,缓缓剥下那人的破烂衣裳和咧着嘴的糟烂布鞋,一件件的全都穿在了自己身上。那人的身体很奇怪,肢体和躯干的粗细程度根本不合乎人体的正常比例,而且体表肌肤呈深蓝色,看上去简直就像个妖怪。
南过将破衣烂衫披在身上,却一点也不暖和,四处透风不说,还有一股熏眼的气味。南过用积雪将那具尸体掩盖起来,然后便缩头抱臂的继续前行,符箓布袋是一定要找的,但在那之前,南过更想先找到一点吃的东西来充饥。
复行数十余步,出现了一条岔路口,一边通向山顶,另一边通向山谷深处,两条路上都有一些潦草的行迹,沿着通向山顶那条路看去,依稀能见到连成片的屋宅院落,暖黄的灯火在这雪夜中显得格外诱人。另一条路蜿蜒而下,曲曲折折不见尽头。
南过看着山顶那片宅院,想必宅子里一定有熊熊的炉火,一定也有热乎的饭菜,此外他的袋子也很可能就在那里。但南过摇了摇头,还是朝着山谷那条路走了过去,没办法,青面巨猿刚刚那么紧张,肯定是跑去找人了,南过若是现在朝山上走,十有八九会跟来人迎面碰上,以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完全没有反抗的力气,被人抓回去之后想必也没指望再逃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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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后,南过步履蹒跚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山间的谷道中。
而岔路口旁一块山岩的后方,惫懒少年呵着冻红的双手走了出来,他凝望着南过消失的方向,微微的露出了一抹浅笑。青猿老鹤也跟着走出山岩,满腹狐疑的看着少年的脸,似乎很不理解为什么要眼睁睁的看着南过脱逃。
老鹤吹了下自己的嘴唇,用几个手势询问着少年是否要追上去。
少年用力的搓着手,摇头说道:“不急!”
老鹤呼哧呼哧的吹着嘴唇,一脸急迫的比划着种种手势,它想提醒少年,如果现在还不去追,南过的小命凶多吉少。
少年略显嚣张的笑了笑,满不在意的说道:“还不急!”
老鹤的心底越发焦急,它遥遥望着谷底,有些气愤的跺了跺脚。
少年看了不禁大笑,伸手拍了拍老鹤坚如磐石般的后背说道:“你这是怕我故意陷害那丫头,让她被老头子罚吗?在你心里我的气量就这么小?再说了,那丫头用得着我费心去陷害吗?她哪天不闯祸,哪天不受罚,老鹤,你自己说说是不是太偏心了,你当初和娘一起进的山,我跟那丫头都是娘的孩子,你为什么只心疼她而不心疼我呢?”
老鹤一听这话,连忙苦着脸转过头来,比比划划连吹带吼的打了一连串手势,急迫解释着自己并没有偏心,最起码也是并没有那么严重的偏心。
少年仰起头来又是一阵大笑,笑过之后揉着眼睛对老鹤说道:“明白明白,你没有偏心,只是她长得和娘很像,性子也很像,所以你总是忍不住去为她操心。”
老鹤平静了下来,随即又望着少年,抬手指向谷底。
“正巧他受了伤,这两天也无法对他进行萃取。正巧他去了那里,咱们刚好有机会看看惊麒子的效力。”
老鹤低头想了想,然后吹着嘴唇,对少年打出两个带着疑问的手势。
“你还是不懂!”少年搓搓手说道,“他如果在那里受到了伤害,只能说明他体内的惊麒子对我们这支血脉毫无用处,既然如此,他是死是活又有什么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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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过踉踉跄跄的走到了谷底尽头,再向前走,便是一个丈许高的漆黑岩洞,谷底的风吹进洞口,发出鬼魂呜咽一般的声音。南过本没打算进去,既然没路了,再回头去找其他出路就好,没必要大晚上钻进这阴气森森的岩洞里,可是这洞里却飘出了一股淡淡的饭菜香气来,南过提起鼻子闻了又闻,那饭应该是热腾腾刚出锅没多久的白米饭,菜的味道就更加丰富立体,最起码有鸡有鱼有荤有素。
伸手不见五指的岩洞里居然飘出了这种味道,只要是个长着脑子的人都能察觉其中必有蹊跷,但南过还是颤巍巍的摸了进去,没闻到味道还好说,闻到了饭菜的香味之后,他的肠胃便饿得开始拧紧,人在濒死的饥饿状态之下比禽兽也聪明不了更多,总还是要依照本能行事。
他释放出一小团火焰,悬浮在手掌正上方,漆黑岩洞被跳跃着的火光照亮,走进洞口五六步之后,地上的积雪逐渐消失,先前留下的那些足迹也开始变得模糊难辨,洞里的温度很低,四壁上结着霜花,前行中几个转折之后,回头便彻底看不到洞口的那片光亮了。
饭菜的香气越发浓郁起来,南过从蹒跚缓行变成了疾步快走,最后直接慢步小跑了起来。渐渐的,南过嗅出了那阵扑鼻香气中还夹杂着一股馊臭味,这让南过减缓脚步的同时也找回了一点理智。
飘出味道的地方应该已经很近了,南过熄灭了手心的火焰,放轻脚步蹑足潜踪,用手摸索着岩壁缓缓前行,并且不停的在心中自我安慰,他告诉自己,荒山野岭的古怪岩洞里有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很正常,根本没有任何阴谋诡计在前面等着自己。
黑暗中,除了南过自己的心跳之外,他还隐约听到了铁链挣动声,以及阵阵低微的咀嚼声,窸窸窣窣,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南过咬紧牙关吞了下口水,心里终于开始萌生退意,肚子也没那么饿了,鼻端传来的诱人味道也变成了满满的杀机。他决定转身逃跑,但在逃跑之前,他想亲眼看看这岩洞深处究竟锁着什么怪兽。
一团火焰冲天而起,将空旷阴冷的洞穴照耀得亮如白昼,南过心跳得厉害,他瞪大眼睛看向了前方,然后便下意识的转身逃向远方,不过他只逃出了几步路便停下了,扶着岩壁粗声喘息个不停,一方面是因为他实在没有体力了,另一方面,他发觉到自己刚刚瞥那一眼,好像也没看到什么恐怖骇人的东西。放了一把火就跑,纯粹是在自己吓自己。
他转过身来,再次放出一团火焰将洞穴深处照亮,空寂的洞穴中并没有什么庞然大物,只有一个衣衫残破的耄耋老人,蹲在地上啃着一条鸡腿。那鸡腿很肥,老人啃得专注,花白胡须上油光闪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