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郑玉梅的心思

从熊谷浩二办公室出来，谢占魁憋着一肚子火。

看到他脸色不对，一直在外面等待的夜猫子连忙迎上去，问道：“大哥，咋了？”自从被整编为皇协军，夜猫子如愿以偿地当上了保安团的副团长。草莽出身的谢占魁没什么心机，保安二团的所有军务基本上都是夜猫子经手，所以保安二团的实际控制权是掌握在夜猫子手中。

“他娘的！姓王的那个老王八总想整老子，看哪天老子不弄死他！”谢占魁骂骂咧咧骑上卫兵牵过来的马，“回去！”

几个人打马回了保安二团的团部。

青州境内的皇协军名曰保安团，共分为两个团。王延贵的团是一团，团部设在原警备团营区内，而谢占魁的二团却在北城外。之所以将保安二团设在北城外，熊谷浩二出于两方面的考虑。保安二团的成员非常复杂，以原卸石山土匪为主要力量，这些人平常横行作恶惯了，安排在城外可以减少很多扰民滋事事件。另外，保安二团所在地处于县城与火车站中间，火车站驻扎着河野哲夫的日军主力，随时监视着谢占魁的一举一动，防止其反水。

对此，谢占魁与夜猫子虽然心里面感到窝火，面上却不敢表示任何的不满。毕竟土匪的身份总让人感觉不放心，保不齐哪天就闹出什么事端来。

回到团部，一个家伙正忐忑不安地坐在椅子上等候，看到谢占魁等人进屋，忙起身迎上前：“谢团长，您回来了！”

谢占魁认出是郑母乡公所的张三飞，也没搭理他，径直走到桌前用马鞭翻了翻桌子上的一大堆礼物，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来干嘛？”

此时的张三飞完全没有了往常的嚣张跋扈，他强抢郑元民的女儿郑玉梅，捅了个天大的篓子。自知罪责难逃，思来想去便将这些年积攒的所有家当打包进了县城，打算找谢占魁在日本人面前说情。事实很明显，张三飞的所作所为触及了青州各方势力的利益，老百姓不容他、国军也不容他，就连日本人也不会坐视他的胡作非为。这次抢民女事件，张三飞虽然不知道自己只是一个诱饵，但有一点他是清楚的，这件事引发了大规模的血战进而造成了日军士兵一定程度的伤亡。就凭这一条，日本人即使不枪毙他也要剥他一层皮。

听完张三飞的来意，谢占魁眉头皱了皱：“三儿，你他娘的是想让老子给你擦屁股，对吧？”其实，即便张三飞不说，谢占魁与夜猫子也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

“哪儿敢呢！”张三飞低头哈腰凑到谢占魁跟前说道，“俺这个乡长的位子是您老人家在皇军面前保举的，您是熊谷太君最信得过的人，兄弟的前程还得仰仗谢团长。”

“屁！少他娘的跟老子称兄道弟！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啥德性？”谢占魁骂了一句，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双脚搭在桌子也不拿正眼都看张三飞。

张三飞顿时没了主意，便拿眼睛看向夜猫子，希望他能帮自己说句好话。

夜猫子上前拍了拍张三飞的肩膀，说道：“张乡长，不是谢团长不肯帮你，你这次的篓子捅得实在太大！我们刚从熊谷太君那儿回来，熊谷太君现在还在发火呢。这时候你让谢团长出面，那不是让谢团长找难堪吗？先回去吧。”

“那可不中，俺现在要是回去，还不得让皇军剥了俺的皮啊！”张三飞声音中几乎带着哭腔。

夜猫子想了想，说道：“你想保住小命只能想办法戴罪立功，这样团长在熊谷太君面前才好替你说话。”

“立功？咋立功呀？”张三飞像是泄了气的皮球。

“那是你自己的事儿，我们可就管不了那么多了！”夜猫子说道。

张三飞无奈地坐到椅子上，可怜巴巴地看了看闭目养神的谢占魁。想立功，谈何容易？张三飞抱着脑袋琢磨了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在夜猫子一再催促下，绝望地向门外走去。

“有了！”张三飞前脚刚迈出门口，突然大叫起来。

“有啥有？吓老子一跳！”谢占魁忽地睁开眼睛。

张三飞重新回到屋里，凑到谢占魁跟前兴奋地说道：“俺认识一个人，他现在在国军！”

谢占魁气得差点没拿马鞭抽他：“去你大爷的，老子当是啥事儿呢？认识国军有个屁用？”

“不是，是俺的一个亲戚，前几天国军打乡公所时他也在里面！”张三飞连忙解释说。

夜猫子立刻意识到这个情况的重要性，说道：“慢慢说，到底咋回事？”

张三飞便把那天在乡公所遇到陈友道的事详细描叙了一遍。原来张三飞与友道是邻村，自小便认识。后来两人渐渐的联系少了，在乡公所刚看到陈友道时，张三飞并不十分确定。今天张三飞又想起了这事，估计会有用，便说了出来。

夜猫子听得很仔细，听张三飞说完后问道：“你是说这个叫陈友道的手拿短枪？”

“是！两枝短枪呢，一枝在手里拎着，另一枝在腰里别着。”张三飞忙不迭地点头说道。

“老二，到底啥情况？”谢占魁显然还没有想到深一层的意思。

夜猫子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一边琢磨一边自言自语道：“国军用短枪的都是当官的，这么看来这个陈友道在国军那边应该混得不错。如果能活捉一个国军军官，在皇军面前肯定是大功一件。”

考虑了一会儿，夜猫子停下脚步对张三飞说道：“这样，你马上回去，想法打听到陈友道的下落，然后我们再商量对策。”

“不用打听，俺知道他在哪儿！”

“你知道？”夜猫子有些怀疑地看着张三飞。

“陈友道七岁那年他爹娘都没了，一直住在时家庄他姥姥家。”张三飞非常肯定地说，“陈友道很孝顺，不管干啥晚上都回家照顾他姥姥。”

“好！”谢占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马上带人抓陈友道！”

“不行！”夜猫子及时阻止了谢占魁的冲动，又俯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谢占魁听了连连点头，吩咐张三飞：“你现在就回去，悄悄地去时家庄，把那边的情况摸清楚，老子带人随后就到！”

张三飞不知道夜猫子出的什么鬼点子，也不敢多问，答应着颠颠地去了。原来夜猫子多了个心眼儿，张三飞所言现在还不能辨别真假，自然也不能贸然行动。陈友道身边有多少兵力尚不清楚，让张三飞前往打探，如果事情失败责任就推动他头上。

夜猫子的算盘打得很好。张三飞却不明就里，一心想着立功，立刻带着两个乡公所的自卫队员往回赶。

保安二团驻地离县城不远，县城是通往郑母镇的必经之路。张三飞几人从北门进城，穿过青石铺的大街直奔东门。

已是傍晚时分，大街上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非凡。只有偶尔经过的日军巡逻队在不时地提醒人们，这里已经是沦陷区。

张三飞无心浏览两侧的风景，刚拐过通往东门的大街，忽然看到一个人从对面匆匆走过，差点跟他撞个满怀。张三飞觉得此人好生面熟，一时又想不起在哪儿见过，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咦，这不是老郑家的那个伙计吗？”一名自卫队员嘟囔了一句。

“谁？”张三飞不由得停下脚步问道。

“就是郑元民家的那个小伙计啊，叫啥来着？”自卫队员回忆着，一时想不起叫什么名字。

张三飞顿时眼睛一亮，心里想：“这小子跑县城来干嘛？郑家小妮子不见了踪影，莫非躲在县城里？”这么想着，吩咐两个手下道：“走，跟上去看看！”

铁柱着急忙火地奔向王成文家，丝毫没有察觉身后远远跟踪的张三飞等人。

与王延荣家的院门隔街相望的王成文家里，郑玉梅正在埋怨姑父王成文：“姑父，你怎么把六子说给那个汉奸县长？这不是害他吗？”

“女孩子家懂什么？王延荣哪能找到六子？”王成文说道，“你认识六子？”

郑玉梅气鼓鼓的把嘴一努：“当然认识，还救过我的命呢！”在她心里面，姑父这种出卖朋友的做法很不仁义，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郑玉梅忽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便问姑父：“你说六子是个盗墓贼？”

王成文一直很疼爱这个未来的儿媳妇，便答道：“对啊！玉梅，这种事情对外可不能乱说。我们行里的规矩，做生意时只讲价钱不问来路。有些事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不点破。”

郑玉梅没再说话，坐在门口仰望着天空陷入了沉思。从太平岭六子救自己那天起，她一直认为六子是个英雄。但是今天，从姑父口中得知了六子的真实身份，让她难以接受。一个遭人痛恨的盗墓贼，怎么就成了抗战的大兵？郑玉梅并不傻，她隐隐感觉到六子每次看自己时流露出来的那种不一样的眼神。

她知道，那是一个男人喜欢一个女人时特有的眼神，换句话说六子喜欢自己。更要命的是，自己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这个吊儿郎当没一点正型的盗墓贼。

“为什么我会惦记一个贼？”郑玉梅这么想着，却无法回答自己。

此时此刻郑玉梅的心里乱成一团麻，她不由得又想起表哥王建业。两人自出生那天起便订了娃娃亲，按照双方家长的说法就是“亲上加亲”。郑玉梅很喜欢这个英俊的表哥，但这种喜欢绝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感觉，在她心里面王建业就是自己的亲哥哥，仅此而已。

正当郑玉梅胡思乱想的时候，院门咣啷一声被撞开，铁柱跌跌撞撞跑了进来。

“铁柱？”郑玉梅颇感意外地站起来，“你不是回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小姐，大事不好了！”铁柱大口大口喘着气，显然是一路跑来的，“老爷被小鬼子抓起来了！”

“什么？”郑玉梅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

王成文夫妇闻声也走了出来，看到铁柱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王成文意识到出事了。连忙将铁柱拉进屋里，问道：“怎么回事？”

铁柱平复了一下情绪，将事情叙述了一遍。原来，铁柱把郑玉梅送到王成文家后，又连夜赶了回去。因为来的时候马车被守城门的鬼子强行征去，铁柱是一路走着回去的。等赶到郑家时天已经大亮，还没等他走近家门，就看见几个鬼子和伪军正押着五花大绑的郑元民出来。铁柱不敢靠近，远远地躲在一棵树后，眼睁睁看着东家被抓走。

郑元民的表情很平静，好像早就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街坊邻居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在远处指指点点悄声议论着，谁也不敢上前问个明白。

铁柱偷偷跟在后面，一直看着郑元民被押进据点。他顾不上休息，又转身直奔县城给郑玉梅报信。

连续的奔波让铁柱筋疲力尽，他一口气说完之后，一下子便瘫倒在地上。

这个消息如晴天霹雳，郑玉梅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大叫一声“爹”，拔腿就要往外冲。

王成文夫妇连忙拦住她，死活不让她出门。

“玉梅，不能冲动！鬼子说不定正在到处找你，你如果回去不是自投罗网吗？”王成文劝道。

“姑父，你说怎么办？我哥现在也不在家，你快想想办法救救我爹！”郑玉梅哭着说道。

王成文也慌了神，虽然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数十年，这种事还是第一次遇上。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大家的主心骨，在妻子和郑玉梅面前绝对不能表现出慌乱。

“别着急，别着急！让我想想！”王成文一边在屋里来回思索着对策一边安慰郑玉梅。想来想去，现在能跟日本人说上话的熟人也只有王延荣兄弟和维持会会长和秉章。按照王成文的性格，他是不愿去求这几个汉奸的。但事已至此人命关天，只能豁出去了。

王成文打定主意，决定先去找王延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