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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回 宋老总强压地头蛇 邢县座私结坐山猫
这天晚上,宋彪他们就在老蛇坎下安营扎驻,埋锅煮饭。宋团长等人在附近一所民宅里借屋下了榻。
宋彪对商船上的船工们一一作了问讯,但没有一个人能说明两船金银财宝的来龙去脉。一个个面带难色,磕头求饶。宋彪下令把船工们和俞二狗都关押在一间民房里,打算明日带到县里,移交司法部门查办。
宋彪颇感蹊跷,看这帮船工,也不像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偌大数目的金银从何而来?商船均是本地船只,是通江河里常见的舵龙船。船是从上游顺水而下,而这通江河上游延伸入米仓山腹地,沿河一带除了一些小村镇,并无大都市,这笔财富不可能是某个大商巨贾所有。戎马倥偬大半生,枪林弹雨,血雨腥风,舍没见过?没想到在这老蛇坎下竟遇上巨额财富不知所属的怪事。
庞太太悄悄对他说:“老宋呵,如果这是土匪们的不义之财,那也难得找到它的属主。目下时局又如此动乱,有谁还来过问这些事呢?不如和弟兄们分了这笔浮财各自回家吧。”
宋彪哈哈大笑说:“我的太太想得好天真哟。在这荒山野岭,突现偌大一笔财富,岂是随便贪得的?这笔钱的后面,一定有一庄惊天大案,这可不是儿戏。”
庞太太说:“有那么严重吗?”
宋彪说:“像通江这样一个边远县份,十年的财政收入,恐其也不足此数。是谁聚敛了这么多的财富?要想把它转移到何方?你以为这不奇怪吗?”
庞太太说:“哟,我还真没有想这么多。老宋,你打算怎么办?”
宋彪说:“先察明原由再说。”
这时候俞二狗在关押的房间里大声喊叫:“我要见宋团长,我有话要说。”
宋彪命令:“带上来。”
俞二狗一见宋彪,跪在地上,大声叫着:“给我松松绑,我实在受不了啦。”
宋彪看着眼前这个小混混,心里觉得好笑。他自己也是贫苦出身,是凭努力奋斗才得有今天。一个人,你只要走正道,上天是有眼的,总会给你一条出路。像俞二狗这样的人,总想投机钻营,永远只能是个小爬虫。他很同情贫苦出身的年轻人,在部队,他栽培和提拔过不少的出身贫寒却表现优秀的年轻人。但他又很厌恶俞二狗这种人。他喝斥道:“混蛋,你见我的目的就是要松绑吗?”
俞二狗说:“团长大人,您快叫他们给我松绑,我有重要的话要对您说。”
宋彪喝道::“有话就说,少噜苏,快说。”
俞二狗死皮癞脸的哀求:“长官,行行好,给松松,我实在受不了,疼死我啦。长官,您给松松,我真的有重要的话报告您。”
宋彪命令手下:“松绑。”
松了绑的俞二狗伸了伸腰,甩了甩胳膊,一只手捂住左腿上的伤口,一只手扶着地又磕起头来。
宋彪制止道:“别磕头了。有话快说。”
俞二狗哀求道:“团长,行行好,给碗饭吃,我饿的不行了。”
宋彪叫人给他一大碗饭,俞二狗狼吞虎咽把一大碗饭吃了。
宋彪说:“俞二狗,这回你该说话了。”
俞二狗打着嗝说:“团长,给点水喝,渴死我了。”
在场的人都笑了,宋彪也笑了。一个当兵的说:“你他妈有完没完?”
宋彪忍住笑说:“给他水。”
俞二狗喝完半瓢水,抱着肚子伸了伸脖子,叹了一口气:“我的娘呀――”
宋彪刚要开口叫他说话。俞二狗急迫地喊了起来:“快快,长官,快,快――不得了啦――哎哟――了不得啦――”
宋彪诧异地看着他,不知怎么回事。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只听俞二狗急匆匆地喊叫:“长官,快叫人扶我去拉屎,我憋不住啦。不得了啦!”
在场的人们大笑起来。宋彪一挥手,示意手下人带他去方便。
两个当兵的扶着他一瘸一拐地走了。
宋彪不屑地骂道:“人渣!”
三个当兵的押着俞二狗回来了。俞二狗面向宋彪跪下就磕头。
一个当兵的说:“拉完屎他就想逃跑,我们把他抓回来了。”
宋彪说:“你腿都瘸了,还想跑?二狗子,你放老实点,或许我还能留你一条性命,你要是再不老实,我就把你交给邢志贤,那样你会死得很惨的。”
俞二狗又跪下磕头:“我老实,我老实,千万别把我交给邢志贤他们。”
宋彪:“你不是找我有话说吗?说吧。”
俞二狗向宋彪揭穿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原来,这笔巨额财富是邢志贤的。这是他在通江贪赃枉法所得。邢志贤是渠县人,自从他就任通江县长以来,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安排心腹押送一次到他的老家。像这样的运送已有好几次了。顺着这条河一直经渠江可以到达渠县定边石他的老家。
宋彪问道:“那么,老蛇坎下交火又是怎么一回事?”
俞二狗说:“和我关在一起的,有一个人叫何云浩,你提审一下他,什么都明白了。”
宋彪:“你既然知道,我何必要去问他,你快说。”
俞二狗说:“这事,我只是听他们关进来后互相埋怨,从他们的说话中,我大概知道;是因为何云浩暗中通知了麻龙神,他们想发这笔财,没想到撞上了您,这笔财没发成,还搭上了好几个弟兄的性命。我就知道这么多,详细情况,您还是提审何云浩吧。”
在人赃俱在的事实面前,何云浩交待了事情的经过。
邢志贤已有一年多没有往家里转移赃款了。近年以来,收入越来越多,如全县的壮丁款、涪阳几个区新增设的银耳税、钢溪河大大小小几十家铁厂老板交的矿山税、全县各姓氏清明会的“公堂管理税”、过年各家各户宰年猪的庖汤税、男婚嫁女的喜庆税,丧葬死人的厝置税、丧偶男人再娶的续弦税,寡妇改嫁的再醮税、生了儿子的悬弧税、生了女孩的弄瓦税、买卖田地的异主税、搬迁新居的出谷税,等等凡有一事即有一税,甚至,他们还想出了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初夜见红税”。就是谁家娶了新媳妇,入洞房的第二天早上,做婆婆的要拿着那方带有血迹的毛巾去到乡政府交五块大洋,以昭示自己家娶回来的儿媳妇是贞洁的。如果谁家不去交这笔初夜见红税,就要被乡亲们耻笑,说这家娶回的媳妇不是原装货。而这笔钱大多是由娘家来出,婆家只是跑跑腿送交一下。再穷的人家,这笔钱都是要交的,要不然自家的女儿过了门就抬不起头来。这一招真损。邢志贤真有才!当时流传着一首民谣:
我娶婆娘你见红,于情于理讲不通。
五块大洋交给你,操你八辈老祖宗。
农民种地,须到城里的厕所去挑大粪来当肥料,于是就有了“大粪税”。农民每到城里去挑一担粪,要给官府交三个铜板。有人在县衙门的厕所门上贴了一幅对联:
“自古未闻粪有税,而今只剩屁无捐”。
怨声载道也罢,操他八辈祖宗也罢,邢志贤他们的小金库是一天比一天充盈了。这么多的财富,必须转移了。于是邢志贤找来了以前曾为他所用过两个船老板,依然是许以重金,让他们再送一趟。另外,把关在监狱的土匪头目何云浩提了出来,许以金钱、美女、豪宅、官位,让他带着几个心腹,装备重机枪等武器随船押运。
何云浩当面给邢志贤磕头称谢,实则贼心不死,贼性难改,他想:“隔夜的金子不如到手的铜,等我真的把这笔巨额财富送到邢家,你邢志贤还不对我老何杀人灭口?哈哈,老子没有那么蠢,你何爷爷不吃你这套。”他暗中通知了麻龙神,约定在老蛇坎下发这笔财。当在老蛇坎下打起来后,何云浩一直是在演戏,准备等船上的子弹打光后就缴械投降。随着麻龙神的人上五马寨去大斗分金银,然后携巨资回陕北老家去享他下半辈子的清福。也许是祖坟没有占上那支脉,计划得如此周密的事,却出了岔,在老蛇坎这样平时鬼都不到的地方遇到了正规军,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宋彪听完了何云浩的供述,不禁仰天长叹。他一摆手吩咐把何云浩押下去。他的心情难以平静,一股无名的怒火直冲脑门。他一脚踢翻了何云浩刚坐过的那条板凳,咬牙切齿地骂道:“老子们在前方打日本,打共军,为党国效命,提着脑袋干,后方这些王八蛋,一个个巧取豪夺,中饱私囊,还有没有王法?这样的政权还能维持吗?一群王八蛋!”
宋彪安排孟连长带着一连人押解两船金银财宝朝着通江县城逆水而上,自己带着部队,押着一干人犯取道旱路先进驻通江县城。
和原先的驻军张营长交接了防务后,张营长带着他的一营人离开了通江。
张营长向宋彪鞠了一躬,语重心长地叮嘱说:“我们都是军人,所以,我要提醒宋团长一句。通江这地方很复杂,到了这里,您要好自为之。”然后,把这里官场那些黑幕简单地向宋彪介绍了一番。
且说这邢志贤等人,昨天晚上,就得到消息,说换防的驻军在老蛇坎截住了运赃船,因为县长的级别比营长大。常言道“官大一级压死人”。邢志贤他们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心想,新来的小营长儿能不爱财?略施小计,破点财这事就能化解。不过他还是给各区打了电话,组织了力量,私了不行就动武,如果这小子不通权变,就先下手为强,安上个罪名把他做掉,然后一纸呈文,万事大吉。他自恃在通江树大根深,谁还能撼动他邢县长?
邢志贤整理好衣冠,坐在县府的太师椅上,端足了架子,准备好好抖一番威风。他心里在想,新来的营长,一定是个行伍出身之辈,只知道打仗,不懂官场规矩,新来上任也不来拜谒长官,今天一定要好好给他个下马威。否则他不知道我县太爷的厉害。要把这小子调教得跟原来的张营长一样地听话。他想,,在通江这块地盘上,我邢某人好歹也经营了十几个春秋了,还能让你一个新毛猴儿翻了我的船?在这里,老子第一,见得多了,谁不俯首帖耳,我就收拾谁。
就在邢志贤准备大抖威风的时候,宋彪带领队伍把县衙团团围住。几十个彪形大汉冲进衙门,邢志贤从太师椅上跳了起来:“你们要干什么?反了?叫你们领头的进来答话。”
这时宋彪大摇大摆走了进来:“谁要找‘领头儿’的?我就是。”
邢志贤一见这位挂着团级军衔的军官,心里有点疑惑。是真的还是假的?前几天上司通知换防,也没说清楚,小小通江县城,早先是没有驻防部队的,一九三三年红四方面军撤出通南巴以后,当局才设了驻防部队,是一个连,国共内战开始后,通江的驻军增加到时一个营。怎么,现在又要来一个团?因为驻军的给养是当地财政开支,所以对于邢县长来说,驻军越少越好。不过,他还是要提提虚劲儿。他两手提起长衫的前襟下摆,从容地坐到椅子上,用官腔向宋彪发问:“你是什么人?竟敢如此无礼地对待地方长官。”
宋彪看着邢志贤这形象:头发已严重退顶,两只小眼睛不时习惯性地左顾右盼地转动,鼻尖上泛着红色,虽然还没有形成酒糟鼻,但显示此人心火甚重。与鼻子相连的‘发’字纹,像一对括号,括住八字胡须的嘴。短短的脖颈已完全没入灰布长衫的衣领里。因为脖颈过短,显得两肩上耸,仿佛要耸到耳根了。背微微有点驼,那是他十年寒窗落下的‘后遗症’。身材偏瘦,属于那种怎么吃也吃不胖的人。身高大约一米七,在四川人里面不算矮。也许他的形像并不是十分难看,可是在宋彪的眼里他竟是如此地可憎。从卧虎寨前、老蛇坎下获得的的种种信息中,宋彪已经对邢志贤的印象形成了思维定势,这是一个奸邪小人,而今看到他的形象,符合这个定势。作为一名曾为国家为民族出生入死的军人,眼前这个人物在他眼里简直就是一个社会渣滓。此时此刻,此情此境中的宋团长,真果是怒从心上起,恶向胆边生。他张口就骂:“王八蛋,如果你都算你娘的‘长官’,那么,我见胡长官就该拿背见?”这里说的胡长官是指胡宗南,宋彪曾长期跟随胡宗南。这是宋彪既要骂人又要把自己的背景摆出来。
邢志贤当然不会就这么认输,他继续端着架子:“休得无礼。这里是堂堂县衙,不是一群兵痞随便撒野的地方。本人身为党国命官,还反了你不成!”
宋彪一声令下:“给我捆起来。”几个当兵的一拥而上,把邢志贤捆了个结结实实。
邢志贤向他的手下人喊道:“快,电告上司,就说通江兵变了。。。。。。”
当兵的拿枪指着那些县衙里的人吼道:“看谁敢动!”
宋彪对邢志贤施以几记耳光之后骂道:“谁兵变啦?你睁开狗眼好好看看。带上来。”
这时几个当兵的把俞二狗、何云浩、船老大们等一行人押进大堂。邢志贤一看,什么都明白了,他感到大势不妙,身子一软,偎在地上。
在人赃俱在的事实面前,邢志贤觉得狡辩已无济于事,所以,他低头认罪。跪下磕头。声泪俱下地哀求:“小的该死,小的该死。那些金银全归长官您了,只求饶我一命,让我回家奉养八旬老娘。”
宋彪哈哈大笑,心里却感慨良多。国民党内到底有多少这样的‘党员’?是个别的吗?一个被委任为数十万人口县份的父母官,竟是这样的货色,这个政权怎能不垮台?难道是中华民族无人矣?难道是咱们通江无人矣?他想到自己的人生历程,是靠自己的赫赫战功,一步一步的做到了团长,可是,像邢志贤这样的人,身无寸功,是靠什么上来的?仅此用人一端,足以见得国民党的腐败已无可救药了。
在卧虎寨前,他曾经暗暗地发誓要除掉邢志贤这样的坏官,为党国整肃吏制,可是他现在改变主意了。在这样的时代,像这样的官吏比比皆是,除得完吗?别说我一个小小的团长,就是蒋总裁也无能为力了,于是他对邢志贤说:“那些钱财当然不可能再归你了。不过,不准你玷污我宋某人的清白,这是民之膏脂,我宋某人没有你那么下作,我是不会染指分文的。”
邢志贤磕头道:“好说好说,那笔钱任由长官你去处置。我向长官保证,以后再也不敢如此贪婪了。”
宋彪一声冷笑:“说得轻松。你以为这事就这么完了吗?”
邢志贤又磕头:“听长官发落,听长官发落。”
宋彪心理想:而今的中华民国,像邢志贤这样的腐败官吏数不胜数,孙中山先生如果在天有灵的话不知作何感想?这位先驱者领导一代人抛头颅,洒热血,推翻了封建帝制,建立了民国,可是才短短的三十几年,就被这帮蛀虫蛀蚀得大厦将倾。我宋某人即有天大的本事,也是一木难支了。我宋某人,自从成为一名党国的军人以来,枪林弹雨,冲锋陷阵,一腔热血,随时都准备着倾洒在捍卫国土,效忠党国的战场上,虽身经百战,何曾有过畏葸不前,贪生怕死的杂念。没有想到,在后方,这些身无寸功的社会渣滓,竟如此地胆大妄为,实在可恼可恨。此时此刻,他眼前跪着的这个东西简直是猪狗不如。
宋彪对邢志贤说:“姓邢的,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
邢志贤一听,喜出望外。他想,你终于要和我做‘交易’了?天下哪有不爱财的?他连忙说:“团长不必多说了。我早就拿定了主意,那笔浮财全归您所有。我保证分文不取。”
宋彪骂道:“放屁。你以为我也是那种贪财的人?”
邢志贤厚着脸皮说:“这不算贪财,这是您本来应得的。要不是宋团长您的话,这笔浮财早就被土匪麻龙神掠去了。所以------”
这时候,县衙外突然枪声大作,喊声震天。
宋彪料到事有变故,他向邢志贤喝问:“这是怎么回事?”
邢志贤一阵奸笑说:“宋团长,如果我没有记错,你只带来了三个连。而现在你已经被几千人包围了。怎么样,我的宋团长,这场戏你还打算演下去吗?”
原来,这个老奸巨滑的邢志贤在通江,贪污腐化,网络死党,与一些地方恶势力同流合污,编织出了一张庞大坚固的保护网。并且,早与麻龙神等黑社会势力暗中勾结。他与通南巴的大土匪、人称“坐山猫儿”的麻龙神换帖子拜把,结为兄弟,互相利用,彼此依存,狼狈为奸。昨天晚上他已向各区各乡去了电话,调集民团以防不测。各区民团裹挟部分群众连夜向县城集结,天亮前,均已集结到位。二区广纳,三区铁佛共千余人已在梨树垭、射鸿庙、猫儿垭一带待命;一区鹦哥嘴,五区瓦室铺共千余人已在石年嘴、小江口一带集结待命;麻龙神接到通知,心中暗喜,正好找宋彪报老蛇坎之仇,联络了好几个山头的五六百弟兄连夜集结到炮台山,只等一声号令,即效前驱。刚才看到信号弹在璧山顶上升起,这些人从四面八方潮水般地涌向县城。把诺水河边这座小小县城围了个水泄不通。
眼前出现的情况,是宋彪没有预料到的。宋彪心里想:“我还是低估了这帮社会渣滓的力量。”
他一边传令下去:“站领有利地形,作好战斗准备。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开火。”同时叫手下把邢志贤重新捆绑了一番,捆得更加结实。然后让几个士兵押着邢志贤到了南门城墙上。
邢志贤大声呼喊着:“麻老弟,快来救我,他们只有三百人――对,是三百人。他们搞兵变,快消灭他们。平叛有功,我直接向蒋委员长为你们请赏。麻老弟――”
宋彪站到城墙上,向南看,从梨树垭、南寺沟到盆康岩一线,蝇附蚁聚般地足有二三千人在摇旗呐喊,往北望,石牛嘴、炮台山到小江口一带,风声鹤唳,喊声震天。
宋彪心中想:“如果打起来,我训练有素的三个连和我的装备,对付这几千乌合之众,那是稳操胜券,但是,死伤的将全是无辜百姓。作为军人,这样的仗不能打。”这是他心中的道义底线。他走到邢志贤面前,扬起手给了他几个耳光。骂道:“畜牲,这就是你演的好戏?裹挟这么多群众来为你送死是吧?”
邢志贤鼻子和嘴里鲜血直淌。他哭着、喊着、骂着:“姓宋的,你打死我吧!算你能耐,你睁开眼睛看一看,城外都是些谁。那可是你结了梁子的、杀人不眨眼的坐山猫麻龙神。他会把你碎尸万段的。”
宋彪冷笑着说:“你这里不是‘堂堂县衙’吗?你不是‘党国命官’吗?怎么就跟麻龙神这样的社会渣滓扯在一起,称兄道弟?你不觉得死有余辜吗?”说着又狠狠地给了他几个耳光。
邢志贤歇斯底里地嗥叫起来:“麻老弟呀,快开火吧!抓住这姓宋的为为兄报仇哇。”
宋彪不屑地看着眼前这个败类,心中五味杂呈。
从他穿上这身军装那一刻起,他心里只有一个意念,那就是效忠党国。当他还是一个小伙计的时候,他就崇拜孙中山。他认为,这样一位伟人荜路褴褛以及千百万同胞的壮烈牺牲推翻了满清王朝建立起来的这个国家,前途一定辉煌灿烂的。在部队南征北战,他的思想颇为简单,服从命令就是了。没有太多去关心国家的政治和吏制诸端,今日观之,让他心寒透了。这后方怎么用了这样一群乌龟王八蛋?
此时此刻,宋彪心中暗暗犯难。虽然嘴上说‘杀他不如宰条狗’,但是,真的就这样把这位自称‘党国命官’的家伙杀了,还是无法交待的。他在考虑今天这事怎样收场。这时忽然天空乌云滚滚,电闪雷鸣,一阵倾盆大雨滂沱而下。仿佛上苍有知,要及时浇灭这场可能让众多无辜死于非命的战火,又好像是苍天有眼,要冲刷去这座山区小县城里那些社会渣滓,衣冠禽兽。
县城外的四面山上一阵骚乱,那些从未经过训练的乌合之众,根本不知道什么军事纪律,一见大雨如注,撒腿就跑。有的跑到树底下,有的钻进岩嵌里,同时把附近的所有民宅挤得里里外外蚁聚一般。这些人,大部分是被煽动或裹挟而来。有的是来看热闹,有的是为了煽动者们许诺的‘每个参与者赏大洋一块’,来挣钱的。只有极少几个人是邢志贤一伙的死党。从昨晚到现在,已经十四五个小时,啃干粮,喝溪沟水。仗没见打,钱没见一文。一些人早就厌烦了,纷纷逃离现场。麻龙神的人在提壶灌顶的大雨中,也龟缩得无影无踪。除了沙沙的雨声和四面山上咆哮的山洪,一切归于平静。
城楼上的宋彪,揭去那顶佩有十二角党徵大盖军帽,把帽沿插在背后的皮带上。这是他在雨中作战的习惯。他抹了一把头上、脸上的雨水,朝着邢志贤喊道:“王八蛋,你看到了没有?这就是天意。下这么大的雨,这是预示着宋老子今天要杀人。”他把“杀人”两个字的声音说得又重又长。邢志贤一见大雨骤然而至,心中叹息,真是天意灭我也。他见四面山上的人群儿狼奔豕突作鸟兽而散,麻龙神也偃旗息鼓不知所之,心中那一线希望已经彻底破灭。他知道,像宋彪这样行伍出身的人,性子一上来,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现又听见这“杀人”二字从宋彪口中恶狠狠的喷了出来,不啻一把钢刀加在他的脖颈上。他彻底绝望了,往地上一偎,成了一摊烂泥。
宋彪窝着一肚子的火,看着这风雨中的故里山河,感触万千。眼前这条癞皮狗,又跟他论起堆儿来了,四面山上依旧暗藏杀机,他真的陷入了尴尬境地,不知今天的事如何收场。
这时候,城墙下冒雨跑来两个人。一人为另一人撑着雨伞,雨伞下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声嘶力竭喊着:“宋将军,宋将军……请开城门,老夫有话要说呀。宋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