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六章 一切苦难，幻化成风（一）

那个地方的味道，真的很难闻。

熏香与腐烂的恶臭混合在一起，我就是在这里出生。

我也不记得那是万历多少年。

但是如果推算一下的话，我，二十九岁，死于1645年的扬州；那么——用现代的记法，那就是1616年，我出生在南京。

不过，五六岁之前的记忆并不重要。

经常为了一块硬邦邦的窝头，我和别的孩子大打出手；我甚至不知道我是我娘的第几个孩子，反正，她根本不关心我的存在。

四岁那年，我坐在屋顶上，愤怒的将瓷碗扔在对我住的地方啐口水的路人头上。

是他帮我解得围。

他叫李文轩，那时候，他年纪也不大，才二十岁出头而已。

即使我用污言秽语去辱骂他，他也不生气。不过，很快，李文轩就消失在了我的记忆中。

我忘记了很多，也记得很多。

那天我记得清清楚楚，现在回想起来，似乎是崇祯二年的春天；那时候是四月份吧，一个穿着蓝色道袍的青年男人，应老鸨的请求，来给昨天穿红衣上吊的姑娘做法事。

那个姑娘为什么要自杀，我不知道。

在那个道士即将离开的时候，坐在土台子上的我，抓住了他的广袖下摆——“带我走。”

在简单的交谈了几句后，他居然真的愿意收留我。当着我娘的面，这个道士背起了我，带我离开了这里。

我娘冷漠的看着这一切，不做任何表态。

那个道观放在现在，就是处于一环内的繁华地段；不过，那个道观早就被我一把火给烧光了。

道观的香火很旺盛，里面有二三十个道士，年纪最大的是胡子都白了，年纪最小的却也有十七八。

那个青年男人姓李，给我起名李青云，道名文海，我一直用到了现在。

他叫李文轩。

是他啊。

那时候，为我解围的傻小子。

这里面并没有道姑，只有那几十个男道长。那天，基本上是所有人都围过来，打量着衣着褴褛、浑身都是伤口与血迹的我。

“你怎么捡了个女娃回来？”

“因为本道看得出来，这孩子天赋异禀。”

即使大家都感觉不可思议，但还是都愿意一起拉扯着我长大，而我也成为了这里唯一的一名女道士。

没人教我那时候所谓的三从四德与温婉，除了道法，我学习的就是功夫，再不济就是题诗作词、熟记各种中草药。

虽然我不知道现代有种说法是明人缠足，但是说实在的，我记得很清楚，明朝的我们，根本不会去干这种损害父母所赐予之物的事情。

在我十二岁那年，附近有一个教堂，听师叔说里面都是一些形如厉鬼的蛮夷。

现在回忆起来，似乎是来自意大利或者是德国的那些传教士。被我一直当做偶像、“黑白两道通吃”的师爷说，他们身上一有什么新奇的玩意，就会被高层拿去反复的研究和尝试仿造。

而从小到大，我被培养的都是刚强、正直等性格。

十六岁那年，我被自家门派与其他门派，称为天才道士——年纪轻轻的我，道法实力已经开始超过师父、直迫师爷了。

可以负责任的说，年龄最小的我是被宠到大的，道观里的每一个人，基本上都是在这里从小长到大，所以，大家都认为对方是自己的亲人。

虽然练武的时候痛苦了点，但是只要在所谓的「家」里，就十分的安心。

如果日子一直这样下去，该多好。

我很喜欢猩红色的眼妆，尤其是在眼尾那里，画上醒目的红色。

道观附近是一座尼姑庵。

没事的话，我经常去那里欺负小尼姑，虽然最后会被师父拎着耳朵带回来。

师父……

那些妖怪和鬼魂，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喜欢描上扬眉的我，特地让自己看起来十分英气。

红色的发带、散落的黑色长发、一点都不厚的刘海——以及猩红色的眼妆和上扬的眉毛，这些，都成为了我必备的标志。

因为师父的原因，我喜欢红色。

国家局势越来越动荡，这让所有人都很不安。

从小到大，所有人都在教育我“我们是汉人，要有骨气与气节”。

没错，我们汉人，绝不会轻易妥协。

十七岁那年的夏天，我睡了隔壁道观那二十多岁帅气的师叔。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爱我。但是，在一次捉妖的过程中，师叔丢了性命。

是道观里的师父，故意杀了他。

那又如何？

意思意思伤心那么几天，我又跟一个懦弱的纨绔子弟有了关系。

人生苦短，不如及时行乐。

道观这些看起来很安静的家伙，身材确实意外的好，从头到尾，我并没有真正的爱过一个人。

那时候，我所真正牵挂的，不是儿女情长，而是国家越来越动荡的局势。

十八岁那年，我竟然喜欢上了跟后山池子里的一只大锦鲤聊天。

终于，我一直以来，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十九岁那年，师父下山，被贼人杀害。

我记不清了。

闯贼也好山贼也罢，反正，那个待我极好的师父，再也回不来了。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哭泣——21岁那年，整个道观里的所有人，都被贼人尽数杀害。

我的容身之地，真的彻底消失了。

我特地将几十具尸体埋在了道观里，这样一来，某种意义上来说，大家又在一起了。

唯一的亲人。

成为了道观的话事人后，因为法术而在附近小有名气的我，招收了十多名女弟子。

那时候，我遇到了一个改变了我一生的人。

他的名字是戚文良。

虽然相貌英俊，身高近两米，但他身上的危险气息却十分浓重。

戚文良用实力证明了他自己是武神，即使我觉得这人很危险，很让人不舒服，但是，他给予了我承诺，如果我跟其成婚，我师父他们，就能位列仙班了。

我第一次觉得，跟自己看不上甚至厌恶的人在一起，是多么的难受，即使戚文良真的很爱我，冒着被天界驱逐降级的风险来跟凡人成婚。

甚至，我还抱着一丝占便宜的想法，蹭一下戚文良的仙气，有助于提升法术的修为。

很快，我就后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