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章 大动作
李柷的婚期,最终选定在了乾兴元年九月,也就是说还有七个多月的时间做准备,时间充分,内阁的意思是要隆重大办,当作一件最重要的事情来做。
李弘益自然没有反对,去年开封城破后,他就收到了大量的信件,朝中重臣、李弘益的故旧朋友等,纷纷来信,大多是询问一件事,或者是表明自己的态度:那就是天子成年,李弘益该如何还政。
作为摄政,李弘益的权力极大,他组建内阁,以内阁成员兼任三省长官,又以内阁会议,将十二部尚书也列入其中,可以说他已经将军事权力以外的权力都下放到了内阁。
但李弘益毕竟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也就意味着他对于大唐的兵权有着十足的掌控力,军权在手,怎能不叫人担心呢?
他领兵在外两年,朝廷中就出现了各种声音,有松孝德在,李弘益知道的一清二楚。比如他这次得胜归来,背地里就有人暗中组织了翰林院的数名小官,又四处联络,联系了在长安的数十名各部小官和年轻官员,准备向李弘益情愿施压,要求他辞去摄政之职。
不过这些人最终也没有闹成,却也让李弘益明白,他所有关于制度改革的设想和现状,事实上都是建立在他掌握军权、专断独行的基础之上的。
一旦他李弘益失势或者身死,那么很有可能就会出现人亡政息的情况。毕竟李弘益设想推行的“君主立宪制”,没有充足的社会环境条件和土壤。说白了就是,第一受制于时代的生产力以及生产关系;第二受制于人民百姓的认知。
李弘益的发明,不过是火药和玻璃,再加上混凝土,这些东西用来赚钱、打仗、有利民生是极好的,但是却不可能从根本上引发时代的大变革。便是李弘益重视商贸,却依旧将农业摆在了最重要的位置。
在工业合成的化肥、工业变革产生的农业机械出现以前,农业就依旧只可能是小农的精耕细作,而且还要看老天赏脸,才能勉强混个温饱。
在海外贸易开展之前,大唐是不可能像南宋一样,只靠着征收商业税就能够使朝廷岁入超过一亿贯。现在的大唐,虽然有了严格的商税制度,但是国家每年的收入,依旧是农业占据大头。
大唐的全年财政收入,并不全都是金银纸币,还包括了布帛、丝绸、粮食、盐甚至调料等等,去年大约岁入在三千万贯左右,其中纸币等占了三分之一,其余都是粟、米、布、绢、绵等。
根据凉州大学的考据,大唐立国以来,财政收入最高的一年出现在玄宗天宝十二年,实物(主要是丝织品)折合之后,大约是5400余万贯。
李弘益当初在凉州为试点做的改革,则是统一收取金属货币,废除实物货币,但等他入主长安之后,推行至各州县的政策,依旧是大唐传统的金属货币为主,实物货币为辅,只不过国家的法定货币,从铜钱换成了特制的纸币,而且铜钱等依旧在民间流通。
也就是说,从李弘益的观点来看,此时大唐的财政还是很混乱的,但是却得到了内阁以及百官的一致认同。因为这种方法从百姓的角度,考虑得很是周到周全。
举个简单的例子,大唐仍旧是自给自足的小农经济为主,一户农民,三口之家,男耕田女织布,日用消耗品如盐等,也可以用粮食交换,事实上的支出,也以粮食为主,很有可能一年都用不到几次铜钱或者纸币。
所以从众多百姓方便、而且收税小吏不能上下其手的角度来看,金属与纸质货币、实物货币甚至将粮食作为一般等价物并行,反而是最为有利的。虽说少不得有官吏贪腐,但最起码不会像明朝张居正实行一条鞭法,税收都要以银两结算,却搞得民怨沸腾了。
所以李弘益的君主立宪制的设想,在目前看来,大概也只能说是理想了。在目前的情况下,分薄君权,加强相权,就是李弘益首先要考虑的事情了。
然后韦庄找到了李弘益,开口说:“极端,吾已老矣,内阁首臣之位,也该换换人了。”李弘益大惊,看向韦庄时,原本想要劝说的话,最终也没有说出口。
韦庄是唐文宗开成元年出生的,算一算如今也已经七十三岁,虽然他一向身体很好,保养的也不错,但终归是年纪大了,思维不够活跃,精力也大不如从前,处理起政务来,已经迟缓了许多。
自李弘益设内阁以来,入阁的几位大臣,各有能力。韦庄因为人生阅历丰富,又是才华横溢,故而对于制度、号令、刑政、礼乐等的制定很是拿手,但是他与李珽最大的不同,是韦庄基本没有在地方为官的经历。
当年他入凉州,担任的职务,大多是辅助性的,不像李珽,一直都是负责具体的事务,当然这并非是指韦庄对具体的民政就一窍不通,而是相比之下,这一块不是他的专长而已。
韦庄的确老了,满脸皱纹,连脖子上都是老年斑,与李弘益坐着说了几句话,似乎就颤颤巍巍了起来,手也有些抖动。李弘益忽然有些莫名的伤感,轻声说:“国事繁重,还离不开韦公啊!”
韦庄笑了起来,神采飞扬:“老夫从来不是个固执的人,当初跟随季端自凉州,眼看着季端领雄军,收复大半个天下,吾心甚慰。季端心有丘壑,当初不愿行大事,从老夫心里,却是觉得有些遗憾的。”
他指的是李弘益不愿意称帝的事情,韦庄是个很会变通的人,在原本的历史上,朱温篡唐,拥戴王建称帝的蜀地文官之首就是韦庄。
李弘益勉强笑了一笑,却听韦庄继续说:“吾在内阁做了数年,眼看大唐有了中兴的气象,吾已经很是知足了。老夫一生贫困,得遇季端,才算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老夫积累了些家产,又做过天下文官之首,已经是满足了,也该退下来,安享晚年了!”
李弘益犹豫了一下,韦庄却说:“季端不需挽留了,吾已老矣,此生无憾,吾已知足!”他的态度很坚决,于是李弘益也不再劝说。
于是乾兴元年三月,内阁正式行文,颁布《致仕令》,规定非地方官员65岁以上者,便即致仕,天子依照礼节,挽留两次即便令到了年纪的官员退休。
然后韦庄向摄政李弘益提出辞呈,李弘益上奏天子,挽留了两次,韦庄卸了所有官职,朝廷荣赐检校太师,仍旧居住在长安。
韦庄一辞,内阁顿时少了两个人。陆扆六十七岁了,虽然他这是二度为相,但论名望,还是比不过韦庄,于是陆扆也只得跟着辞官。
然后李弘益便以摄政的身份召开内阁会议,选举新的内阁大学士人选,李珽、李弘愿、崔泽三人依次升上,再加上从礼部尚书被推举而来的翁承赞、从工部尚书升任的苏检,内阁大学士依旧是五人。
然后李弘益命新组建的内阁,联合吏部,对大唐官员进行一次大规模的考察,只长安的京官,就以渎职、懈怠、不术等,被罢黜了四十多人。
这一系列动作极快,等众人反应过来,才发现,自昭宗皇帝时期的那一批逃回长安的清流官员,基本都被尽数罢免了。
退休归家的陆扆很是恼怒,他被迫辞官,却不像韦庄那样得封三公,只是享受着朝廷提供的原本品级的俸禄而已。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李弘益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正常的办法对付他。
历任内阁成员,陆扆可以说是唯一一个与李弘益没有任何关系的。他曾做过一任相国,却不能压制宦官、不能压制藩镇,甚至连崔胤都没有办法对付,在李弘益看来,他是属于能力配不上官职地位的那种人。
然而当初李柷登基之后,陆扆这样的官员还不得不用,只是没有想到,陆扆居然在暗中捣鬼,想要李弘益还政于天子。这并非是陆扆忠君爱国,实际上李弘益设置内阁,对他们这样的文官是最为有利的,因为官宦集团第一次在权力上超过了君主。
陆扆只是对李弘益以武将身份摄政不满而已,说白了他所做的一切,除了是中国传统的文武相争之外,左右也逃不过权力和利益的争夺。
李弘益直接用一手釜底抽薪,借着韦庄辞职,顺手干掉了陆扆,又利用吏察,清洗掉了支持陆扆的大批官员,至此大唐上下官员,基本都是李弘益一手任命起来的了。
然后李弘益正式还政于天子,不再担任摄政,李柷获得了官员任免的用印权,对国家大事的决定权。事实上,内阁的权力依旧厚重,如官员任免、国家大事,还是要先经过内阁商议一致后,上报天子,由李柷用印。
值得一说的是,当年李斯所铸的“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缺了一角以黄金补齐的传国玉玺,再一次回到了大唐皇帝的案前。
李弘益依旧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对于一应战事出征事宜,依然有决断大权,而且他还有向内阁建议的权力,尽管还政于天子,实际上不过是去掉了一个摄政的名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