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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回 卧虎寨前杀妇孺,老蛇坎下夺金银
当人们风传“梁祝故事”的时候,于兰香的母亲痛不欲生。丈夫早亡,她一个人含辛茹苦供女儿上学,如今有了职业,母女俩相依为命,倒也算是终于熬过了苦难的岁月。女儿傍上了邢志贤的事,她也知道,也告诫过女儿,当小三不是作女人的本分。可是在丰厚的利益面前,她也就听之任之了。作为一个母亲,对自己子女劣迹的宽容,甚至姑息养奸,酿成这样的恶果,也是她自作之愆。她认出了那份所谓遗书的字迹根本不是女儿笔迹,在极度悲痛中,她带着绳索去到县府,要讨个说法。当然,她万万料想不到,害死她女儿的元凶就是她母女倚以为靠山的邢县长。
县府大门紧闭,兰香妈叫不开门就在县府门前的槐树上挂上绳子以死相逼。大声嚎啕着:“邢县长呵——我的女儿怎么死的?那绝命书上的字,决不是我们兰香的笔迹呀。邢县长呵,你要给我女儿作主哇――你要不管这事,我也不活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只听这老太太撕心裂肺地哭诉着,反复喊着那两句话。说绝命书是伪造的,她女儿是冤死的,要邢县长给她女儿申冤。
邢志贤先是以为老婆子是来找他的麻烦,听兰香妈这么一喊,才知道老婆子还没有怀疑到他头上。这时他开了县府的大门,叫人赶走了围观群众。上前去扶着兰香妈,劝他回家。并让心腹送老太太回了家。
第二天早上,又传来了兰香妈在家中悬梁自尽的消息。
人们想当然地认为,兰香妈是无法忍受痛失爱女的打击。寻了短路。其实是邢志贤派心腹勒死了老太太而后伪造了悬梁自尽的现场。
为了灭口,邢志贤他们残忍地制造三条人命的灭门惨案。在这座民风古朴的小县城里,留下了一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千古奇冤。官吏腐败残酷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这是国民党政权大厦将倾,已无可挽回的征兆。有道是千里之堤,可溃之于蚁穴,而此时的国民党政权,已被他自己豢养的一帮蛀虫蛀蚀得百孔千疮了。
就在邢志贤等人为除掉身边异己而感到可以松一口气的时候,又传来一个让他们不安的消息。江口镇公所送来一份公文内容是说:贵县通缉之通匪要犯宋宪章,三天前曾在江口某旅馆持中央训练团证件投宿。当地有关部门对其实施追捕时,宋犯从二楼跳窗侥幸逃脱而去。
邢志贤本以为宋宪章石桥镇死里逃生之后,一定远走高飞了,没想到这个宋宪章转来转去,不但没有远去,反而转回来了。他明白,这宋宪章决非等闲之辈,他不远走他乡逃生去,却要跑回来,一定来者不善。他哪里知道,这仅仅是一个长工娃子搞出的一场闹剧。
邢志贤连夜把汪令民、郑定星等党羽召集在一起,分析了形势,密谋了对策。
他们分析认为:蒋介石目下自身难保,根本没有可能来对付他们这些贪官污吏,是历史赋与了他们发财的机会。可是像宋宪章这样一些人,却要多管闲事,出来搅他们的局。所以他们决定,对宋宪章这样的人必须置之于死地而后已。
他们还拟定了下一步的对策:一,对宋宪章的家小严加监视,必要时可采取“失火”、“匪患”、“中毒”等假象灭门,以绝后患。
二,加大力度对各乡镇民间反腐浪潮的镇压,只要有人胆敢触碰到他们的“利益之网”,就要不择手段地予以消灭。
三,在江口一带实施地毯式地搜查,掘地三尺也要把宋宪章找出来,消灭掉。
当然,他们在江口一带搜捕宋宪章的计划,只能是捕风捉影。这次兴师动众唯一的收获就是在母家坟茔里发现了宋宪章的皮箱、西装、皮鞋和一些宋宪章的证件。这使他们确信宋宪章是到过江口,而且认为从江口旅栈跳窗户逃走的那人就是宋宪章。从皮箱、衣物、证件等物遗留在坟茔中的情况来看,宋宪章是凶多吉少,宋宪章还活着的可能性不大了。或许是走投无路而自寻短见,或许是路遇土匪劫财害了命,甚至还有更滑稽的推测,说宋宪章被母点灯当作薄幸男人给吃掉了。
这个消息传到卧虎寨下,陈夫人当然不会相信宋宪章是被母点灯吃掉的,因为自己的丈夫决非薄少可比,但是她对丈夫的生死却是预感不祥。同时她也预感到宋家大院的灭顶之灾就要到来。
宋宪章逃了,家中还有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均尚年幼。其实,在陈夫人的心里,早有预料。她料定邢志贤一伙一定不会饶过他们的。她懂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她必须加倍地提防。
山雨欲来风满楼,近来宋家大院的许多迹象都让陈夫人忧心忡忡,她没有像一般女流之辈那样,面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惶惶不可终日。这个要强的女人,要作出最后一搏。她知道,丈夫亡命天涯生死未卜,宋家的弟兄们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且,都在外头干事,没有一个在家。在这兵荒马乱的年头,这些书生们即使在家,也予事无补,亲戚们都怕惹火烧身,对宋家之事避之唯恐不远。目下之计,一切只有她自己来承担了。
在这座大院中,能作为她的心腹的人,只有使女小莲。她对小莲一贯很好,小莲对她也很体贴。今天她把小莲叫到身边对小莲说:“小莲,我要和你结拜为姐妹,你同意吗?”
小莲一听这话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说:“太太,你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如果小莲哪里做得不对,你只管教训。你说这话折煞小女子了。”
陈夫人也跪下,她拉住小莲的手,语重心长地说:“小莲,近来宋家发生的这一切,你都与我一同担当过来了。我们已是患难之交了。我是打心眼里感激你的。眼看宋家可能有一场大灾难,我一个人实在是独力难支,有你这样一个好妹妹,我就多了一分力量,如果能和为姐一起共同应对这场灾难,我们就同生死共荣辱了。”
小莲感动得涕淋俱下,抱住陈夫人说:“太太,有什么吩咐你只管说,我杨小莲的命都是夫人你给的,杨小莲愿为夫人和宋家大院出生入死。”
结果,这主仆二人结成金兰,小莲就去干第一件大事去了。陈夫人对她说:“假如我脱得了身,我决不让你去冒这种风险,小妹你要处处小心,为姐在家天天烧香求祖宗保佑你平安归来。”
邢志贤对江口地区的搜查,以几则荒诞的谣传画上句号。但是,宋宪章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使邢志贤依旧放心不下。于是一个更加歹毒计划出笼了。
他找来俞二狗,对他开出一百个大洋的价位,让他找几个人化装成土匪,到卧虎寨下去刺杀宋宪章的五个孩子和陈夫人。他拍了拍俞二狗的肩膀说:“小伙子,干好了这件事,保安中队长的位置就是你的了。”
俞二狗自从前次抓捕宋宪章的事后,他的父母对他百般告诫,强调宋家的恩典,不准他再做对不起宋家的事。加之他一听要杀掉母子六人制造灭门惨案,感到有些胆怯。神色显得有些畏缩,望着邢志贤,没有吱声。
邢志贤立刻露出生气的样子:“怎么?嫌给的钱少了?再加两倍……”
俞二狗吓得脸都变白了,连忙跪在地上说:“县座别生气,小的为县座效劳,一分钱不要,只是……”
邢志贤逼近一步,两眼直盯着俞二狗:“‘只是’什么?不想干是不是?你应该明白,这件事是绝密,若不是把你当心腹之人,是不会让你知道的。现在你已经知道了,你想想看,假如你不干的话,那将是什么后果。”
俞二狗当然听懂了这句话,意思就是,你已经知道了绝密,要么照他说的办,要么被杀掉以灭口。忙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说,那卧虎寨下的人都认识我……”
邢志贤说:“你,你是谁?你是俞二狗,出现在卧虎寨下杀人放火的是‘麻龙神’,你要化装的呀。谁还认识你呢?更何况,还有我呀。”
俞二狗忙问:“县长你也去呀?”
邢志贤说:“哎呀,难怪你叫俞二狗,你比狗还笨。我能去吗?要是我能去的话,还求你吗?”
俞二狗说:“县长,这事,我心里没有底呀。那可是灭门大案呐。”
邢志贤一只手将俞二狗提留起来:“起来。你老跪着干啥呀?这点事都不敢做,还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什么天理良心,见它的鬼去吧。有什么比自己的前程还重要?小伙子,你还年轻,不懂得一个人在社会上该怎么混。在一个人的一生中,尤其是像你这样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往上爬的机遇能有几次?不管为了什么理由,白白地错过自己晋升的机会,那就是窝囊废。”
俞二狗再一次重申:“县长,这可是灭门大案呐。”
邢志贤一只手搭在俞二狗的肩膀上,把他搂了过来:“老弟,你多虑了。还有我嘛。我是谁?老子是县长,一县之长。你尽管去把事情做了,后面的事,你就不用管了。到县中队去美美的当你的队长去吧。怎么,嫌这官小?老弟,你哥我十年寒窗摸爬滚打半辈子,才捞了这么个七品县印呐。知足吧,贤弟。”
俞二狗现在是彻底晕了。县太爷跟他搂肩搭背,称兄道弟,这哪里是他俞二狗敢做的梦?眼前却成了现实。他晕了,晕得有些站立不稳了。他仿佛看见乌纱帽、白花花的银子和天仙般的美女,都向着他飘然而至,在模糊的意识中,他简直怀疑他是不是还姓俞。
邢志贤等人的预谋中又是怎么设置的呢?第一步确实要利用他到宋家去制造灭门惨案。第二步可不是叫他去当什么官。而是让阎王老爷请他去喝烧酒。
杨小莲去办一件大事,今天已经第三天了,陈夫人的心始终悬着。时时向着曹门外的大路倚门期盼,心里一直向祖宗祷告着,保佑她平安归来。
杨小莲到底去办了一件什么样的大事呢?这是陈夫人的一个大胆的谋划。当时国民党的腐败已经渗透到了一些地方驻防部队。部队里因为常常缺饷,一些下级军官私自出售军火库里的枪支弹药。在麻石镇的牛市坪有人私售枪支,这已经是公开的秘密。陈夫人就是打算买枪支保家护院。
这可是一个要冒极大风险的决定。首先是买枪过程中有生命危险,私卖枪支的地方是兵痞、强盗、地痞、流氓等等社会渣滓聚集之所,叫一个女孩子去冒这样的风险,陈夫人实在于心不忍,可是小莲却再三请命,几年来她在宋家的表现,陈夫人对她的机灵,沉着和果敢是十分佩服的。何况,这私买枪支在当时也是极其私密的事,非心腹莫敢与知。在宋家大院除小莲之外再无人选。
在焦急的等待中,第三天下午小莲终于回来了。当两支二八盒子和六十发子弹摆在陈人面前的时候,陈夫人抱住小莲哭了:“让小妹冒险了,假如这些孩子得以幸免于难,我会教他们把你当母亲一样地敬重。”
小莲还让卖枪的人教了她如何上弹夹,如何瞄准,如何扣动扳机。当夜她就教陈夫人,几乎通宵未寐,她聚精会神地摆弄着这两把盒子枪。这里正在筹建一支捍卫宋家大院的武装,两个女人,两把盒子枪。这可能要算是世上最无胜算的一支部队。
二天早晨,太阳从东山顶上徐徐升起,米仓山区的崇山峻岭在熹微的晨光中,显得一派苍翠。卧虎寨像一头吃人的怪兽,在晨曦中抖擞着威猛的身姿,那朝天的寨门,像一张血盆大口,仿佛是要想吞噬一切,不分正义和邪恶,它愤怒注视着山下即将发生的那悲惨的一幕。
陈夫人和小莲正在密室里小心翼翼地摆弄着那两支手枪,随着一阵犬吠从曹门冲进来四个面涂锅黑的彪形大汉。每人腰里插着一支手枪,手里挥舞着明晃晃的大刀。
陈夫人从门缝里一看,心里已经明白:“终日惶惶不安,害怕发生的事,已经发生了。她吩咐说:“小莲,五个孩子就托给你了。带着他们从后门上卧虎寨,往前走有一棵千年古柏,柏树下有一条小路,由小路下小岚沟,到铜铂山下去投奔孩子们的娘舅家。我在这里和他们周旋,为你们争取时间。”
小莲哭着说:“太太,你不能留下,我们一起走。”
陈夫人命令道:“听我的,快走,没有时间了。”
小莲哭得更伤心:“太太呀――”
陈夫人再一次命令:“快走,不走一个也活不成。”
这时候外面的四个人正在把院子里的长工们一个一个地捆绑起来。边捆绑边向长工们喊:“我们是麻龙神的人,宋宪章和我们麻大哥结了页子,我们是来叫梁子的。我们只杀宋宪章的妻儿老小,对你们这些下人一律不加伤害。你们要乖乖呆着,不准喊叫,不准动弹。有那不想活的,请站出来,老子先收拾了你。不想活的,有没有?”
长工们齐声求饶:“好汉饶命,我们不动就是了。”
小莲提着一把上了弹夹的盒子枪带着五个孩子从后门上山了。五个孩子中,最大的宋龙生十岁,最小的宋秋成三岁。
陈夫人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了拢了拢头发,嘴里说道:“宪章,我尽力了。如果不能保全你的儿女,你就原谅我吧。”
这时,外面的歹徒绑完了长工们,来到正房前叫骂:“姓陈的,放明白点,今天你们是活不了啦。快开门受死吧。”
陈夫人撕下一块白布系在腰间,把装子弹的袋子揣进怀里,提着手枪从窗户缝里往外窥视。
对着歹徒们的嚎叫,她表现得十分镇定,不作理会。她知道,多拖延一秒钟,她的儿女们就增加了一分生的希望。
歹徒们叫骂了一阵,见屋里没有动静,就抬起阶沿上的条凳开始撞门。眼看门框已松动,门就要被撞开了。陈夫人第一次扣动了扳机。
陈夫人没有打过枪,连开数枪也没有打中一个歹徒,子弹都不知飞到哪里去了。虽然没有打中人,但是,枪声对歹徒们产生的震慑作用是不小的。他们根本不曾预料到屋里有枪。所以他们连忙退到阶沿下卧倒,放下大刀,从腰间拨出枪来对着正房的板壁疯狂地射击。
陈夫人趁这功夫不声不响地从后门溜了出去。
歹徒们把宋家正房的板壁打成了蜂窝一样。一次次朝里面喊话:“姓陈的,你跑不了啦。你若主动缴枪投降,我们免你一死,也不杀你的孩子们。你若顽抗到底,那我们就要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这是我们麻龙神大哥的命令。”
可是里边无人应答,也没有任何反应。歹徒们揣测:一种可能是她们已经被打死,另一种可能是她们从后门逃到后山去了。一个歹徒踹开那扇已经松动的门,喊声了一声:“跑了。”
当歹徒们追上来的时候,陈夫人已在卧虎寨寨门前与小莲她们会合了。
歹徒们追了上来。陈夫人命令小莲:“带着孩子们快走。”
小莲哭着,孩子们喊叫着:“娘――娘呵――”那喊声撕心裂肺。陈夫人心如刀搅,她没有哭,只是催促着:“快走。快。”
面对着冲上来的歹徒们,她已经没有一点畏惧。一腔愤怒的火焰完全烧尽了人性中女人的柔弱和怯懦。她杏眼圆睁,顶天立地,俨然一个丈夫,一个豪杰,一个视死如归壮士。
她以一块青石作掩体,枪口对准那几个蠕动着向上爬来的歹徒。心里只有仇恨。丈夫被你们逼得亡命他乡,生死未卜,如今还要来残忍地灭门,这个世间还有没有公道?什么麻龙神?显然是邢志贤指使。这样的一个政府,任命的这样的官员,这样的政权怎能不垮台。
这时歹徒已经逼近并向她喊话:“姓陈的,你跑不了。快投降吧。告诉你吧,我就是俞二狗,宋宪章已经死了,被母点灯吃了。上次让宋宪章跑了,今天你休想再跑掉。这卧虎寨的地形我熟,大柏树那边,我已经派人去设卡了。你的几个孩子将在大柏树下成为刀下之鬼了。”
陈夫人对准俞二狗,扣住扳机射出了一梭带着仇恨的子弹。俞二狗应声倒下了。
俞二狗没被打中要害,他没有死,只是受了伤。他卧倒在一棵大松树的树干后面,向其余三个歹徒喊:“快开枪,狠狠地打,打死这个女人。”
三个歹徒一齐向着陈夫人开火,子弹打在大青石上,火星乱溅。陈夫人猫着腰在大青石后,没有还击。下面枪声一停,她又打两枪。歹徒一开火,她又躲在大青石后面。这时她发现山下宋家大院里冲进了一队穿着黄军装的部队,有好几百人,个个全副武装。陈夫人心中暗自叫苦:“宋家的气数已尽,完了。宪章,我尽力了。你的家,你的后代香火,我都给你保不住了!原谅我吧,我尽力了。”这位要强的女人,此时落下了伤心的泪水。大队的正规军冲上山来了。
陈夫人拢一拢蓬乱的头发,紧了紧腰间的白布,向着几个歹徒不住的打枪,她想好了,要把这带着深仇大恨的子弹全部射向仇人,只留一颗给自己。
在她的火力压制下,几个歹徒始终没有能前进一步。
在绝望中,她突然发现三个歹徒被冲上来的队伍全部打死了,三具尸体一个接一个地摔下山去了。倒在松树后面的俞二狗被当兵的绑了起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向她走了过来。
那军官向她行了一个军礼说:“你是四婶子吧!”
陈夫人不认识面前这个人,她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那军官说:“四婶子,你不认识我,我是你的晚辈。我叫宋彪,我管宋宪章叫四叔。”
陈夫人打量着面前这个人,身材魁梧,表情威严。两鬓的军帽下露出已经斑白的鬓发。宋彪,这个名字她听说过,但从未见过此人。要不是她亲眼看见他们打死了三个歹徒的话,她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指着寨门里边的方向喊了一声:“快,大柏树,救孩子们――”她晕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宋彪派他的一个连长,带着几个兵去把小莲和五个孩子叫了回来。好在有惊无险,大柏树那边没有歹徒,只是俞二狗虚张声势罢了。
这个宋彪何许人也?为什么在关键时刻出现在卧虎寨下呢?
宋彪,现年六十五岁,是宋宪章的近房堂侄。他的父亲与宋宪章是同祖父的堂兄弟。宋彪幼年聪颖过人,读了几年私塾,虽然很发愤,但因家中无钱供他再上学,十六岁到县城一家店铺当伙计。不慎失火,烧了店铺,为逃避罪责,逃出大山。走投无路,到胡宗南的部队里当兵吃粮。屡立战功,颇得胡宗南赏识,混成了少校团长。曾驻防绥定。因年事日高,也因时局之故,他想解甲归田。他直接给胡长官递了一道辞呈称:“半生戎马,老病日甚,虽报效党国之志未已,而人生苦短之忧日迫,望念在多年驰骋于麾下,躬侍于鞍前,恩准卑职首丘故土,叶落归根”。据说胡宗南舍不得他退伍,亲笔批示,准其挂少校团长之职,带一个营回通江换防。今天路经卧虎寨下,打算到院中去拜谒四叔宋宪章。一进院子见几个被捆绑着的长工,一问,长工们告诉他是土匪叫梁子。才出现了卧虎寨下那惊魂一幕和化险为夷的转机。这真是无巧不成书。
宋家大院又躲过一劫。陈夫人立即下令宰了两头肥猪,大办酒席,在宋家大院犒赏全营官兵。
那个受了伤的俞二狗,被绑在曹门外的树干上,垂着头痛苦地呻吟着。他大腿上的两处枪伤被营里的军医给简单包扎了一下,已无大碍。要不是陈夫人打伤了他,倒在树下不能动弹,他也就像其余三个家伙一样,被宋彪他们给当场击毙了。这是否可以说又是陈夫人救了他一条命。现在还不知道他的最后下场如何。宋彪要拿他当人证挟制邢志贤,而邢志贤会不会拿他当替罪羊,把一切都往他身上一推,杀之以息事端呢?尚未可知。此时此刻,他脑子里那些乌纱帽、金钱、美女之类的概念已荡然无存。他很了解邢志贤的为人,此番回去,他将落得一个什么样的后果,他十分清楚。为今之计,他只是在想如何死得痛快些。他也听说过,这个宋彪是很有来头的人物。他盘算着,如果反戈一击,站在宋彪一方,揭露邢志贤他们的内幕,或许宋彪还可能留他一条性命。押回县城后他该怎么做,他心中已经有个决定了。
曹门里面的院坝里摆着几十桌酒席在犒劳军队。宋彪、庞太太和一双儿女,这是宋团长的一家,还有几位连以上的军官安排在一个席,陈夫人亲自把盏奉陪。在席间庞太太高度赞扬了陈夫人的果敢和睿智。她说:“若没有陈太太高瞻远瞩的预见和谋略,宋家的这场横祸怎能幸免。”
陈夫人谦逊地说:“我只不过一介村妪,哪有那么大的造化,宋彪贤侄的神兵天降,真果是祖宗德佑了。”
这时一个姓孟的连长接住话茬儿:“这宋家大院的女流个个不让须眉。”接着他把小莲的机敏和沉着夸了一番。就是这个孟连长带人追进寨门救回小莲和孩子们的。
孟连长说小莲:“小小年纪,能够如此果敢沉着,处变不惊,真令人叹服。”
庞太太打趣道:“孟连长除了发现小莲姑娘的果敢沉着之外,就没从小莲身上发现点别的什么优点吗?比如说她的美丽,温存、善解人意之类的。”
孟连长脸红了,想不到这些赳赳武夫们,在一定的语言环境中,偶尔也会显出几分腼腆和窘态来。
庞太太穷追不舍:“怎么?孟连长觉得我们小莲姑娘不漂亮?”
孟连长不住点头说:“漂亮,漂亮……”
席上一阵大笑之后,宋彪说话了:“四婶子,我们孟连长看上你们的小莲啦。”
孟连长显得更加窘迫,连忙说:“团长,不敢,不敢。我不是那个意思。”
陈夫人站起身来说:“如果孟连长果有此意,是我们小莲的福分。”她端起酒杯说道:“来,孟连长,我来作个月老,你若真有此意,请你举杯为定,干了此杯。”
孟连长端起酒来一饮而尽。席间响起了喝彩和掌声。
陈夫人说:“承谋孟连长垂爱,等这一阵子兵荒马乱过去了,我来作伐,给你们大摆酒筵,成就你们珠联璧合。”
席间又一次响起了掌声。
这时,突然从曹门冲进一个人来。这人嘴里连声喊声着:“十万火急,十万火急……”
陈夫人一看这人,原来是俞家祠堂的教书先生向思潘。他是来找宋团长报告一个情况的:在离此不远的老蛇坎江面上一帮土匪正在抢劫两只商船。
宋彪问道:“几个土匪嘛,叫几个保丁去把他们赶走就是了,何必动用我的部队?”
向思潘说:“宋团长有所不知,那可不是一般的土匪,那可是恶名昭著的麻龙神。就是县保安中队尚且怯惧他三分,除了宋团长,谁敢惹他?”
宋彪指着曹门外说:“这些小蟊贼都打着麻龙神的旗号唬人。院子外头那家伙,刚才还冒充麻龙神的人呢。”
向思潘说:“他是俞二狗,就是这后山上的人,我认识。他为什么要冒充麻龙神?”
宋彪说:“他就是你们的邢县长派来杀人灭口的刺客。我们在前方打日本人,打共产党,提着脑袋干。这些地方官在后方胡作非为。老蛇坎那边是不是又是邢志贤派的人在打劫商船。”
向思潘早就恨透了这些贪官污吏,便故意煽动:“很有可能就是这帮贪官干的。宋团长,你要给老百姓作主呀。”
宋彪立即命令:“孟连长带一连人先去,我们随后就到。”
孟连长带着一个连来到老蛇坎下,那里已经是枪林弹雨,硝烟弥漫。只见航道上已经架设了障碍物,船只无法通过。岸上约有二三十个人躲在乱石后面向江心的两只商船不停地射击,奇怪的是商船上也有两挺重机枪朝着江边的乱石堆吐着火舌拼命还击,机枪子弹在乱石上溅起团团火花,在落日的余晖中,迸发出绚丽的光芒。
双方都以武力相持,孟连长一时搞不清哪是土匪,哪是良民,他没有贸然加入战斗。他在山崖上居高临下地喊话:“不要打啦,我们是正规军。放下武器,一律饶你不死,继续顽抗的,当场击毙。”
反复多次的喊话之后,商船上的枪声已经停止,可是岸上的乱石堆里那帮人不但没有停火,而且破口大骂:“正规军,爷爷们见得多了,有种的跟爷爷们较量一下。别他娘的光放屁不下蛋呀。”这帮人把孟连长他们当成通江住防部队了。他们知道,通江驻防那一帮是一群窝囊废,一听说“五马寨、麻龙神”的大名就吓得屁滚尿流。“我们是五马寨你麻爷爷的人,有种的下来吧,别他妈的在梁上干叫唤。”
孟连长一听,这些人还真是土匪,胆大妄为,如此嚣张。他稍稍做了一下部署,从右后方密林中包抄而下。一阵枪声过后,匪徒们无一漏网,悉数毙命。
命令两只商船靠岸,收缴了船上的武器,对船内进行搜查,发现两只船上装了几十麻袋银元和金条,让孟连长瞠目结舌。这哪里是什么商船,这是两只满载金银财宝的运宝船。对船里的船工进行问讯,都缄口不语。孟连长立刻命令把船工们控制起来,把船舱上了封条,队伍在河岸上警戒把守。
这时,宋彪带着队伍也已赶到。宋彪听了孟连长的汇报,陷入沉思。在这大山深处,是哪里来的这么大一笔财富?这些财富要向何方转移?财富的主人是什么样的身份?船工们为什么缄口不言?他意识到这中间有着天大的秘密。宋彪命令部队就地扎营,待天亮再作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