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章 不谋一隅谋大局

阿利和高管安的交手，好像刚刚开始一般，此时的阿利，似乎已经忘却了整个世界，他将自己的所有心念，都贯注于他的剑法之中，他的每一次出剑，都很简单，简单到让人笑话的程度，只是这个战场虽大，人数虽多，却没有任何一人，敢来笑话他！！

事实上，他现在的动作，已经根本不能叫做剑法，他的每一招出手，都没有用到完整，往往是一招刚出，就已经忽然变换成了另外一招，动作着实滑稽，就像一个拙劣的舞者，在跳着一种奇特的舞蹈，这样的舞蹈虽然难看，却实在是危险得很。

在高管安手中那一对金色筷子似乎无所不在的笼罩之下，翩翩起舞！！

每一个旁观者，此刻都已经面色严肃，有法子在这样惨烈的江湖大战当中活到现在的人，自然对武功都不是门外汉了，可是他们除了少数的几个人之外，都不能不承认，与此时这个年轻人舞动的长剑相比，自己从小苦苦练习的武功，可能都是假的！！

面前的两个人，紧紧纠缠到一处，一柄长剑，一对筷子，便已经能够将他们所练习的武功，统统打得粉碎！！

两人的每一声呼喊都直刺入人心底，每一个招式都那么千变万化，每一下兵器的挥舞都足以让人胆战心惊，一时之间，众人只觉得眼前光影迷离，宛如身在梦中！！

突然！！

两人的速度，越来越快，简直快不容隙，两个人的兵器并不相撞，却又招招致命，只要一个人的动作稍有疏忽，便已经是结局！！

寒山先生叹道：“老夫白长了这么大年岁，这样精彩的对决，竟然足足等了七十余年才能看到！！”

令狐惊云却冷笑道：“葵花宝典简直神乎其神，这还只是高国忠的侄子，如果换了高国忠那太监本人在此，我等岂不都要成为齑粉吗？”

侯龙波微笑，欲言又止。

“龙波，你有什么意见，尽管直说。”令狐惊云扫了他一眼，慢慢说道，然后擦了擦从嘴角流出来的黑血，飞火流星锤的威力，他现在已经充分领教了。

“是，掌门师伯。”侯龙波是天山派的“女婿”，如此称呼令狐惊云，绝对是给面子到家了，他微笑道：“实不相瞒，那个狗太监高国忠如果今日亲身到此，也一定会死在阿利的剑下，或者，大不了我们两个联手，送他到另外一个世界去罢了！！”

“侯盟主，你不可如此轻敌！！”张不归冷笑，他对侯龙波的结论显然并不感冒，高国忠如果那么容易被干掉，也就不会让江湖高手人人闻之色变了。

谁能想到，一年之前，还在他们这些江湖大佬身后站立的这个小子侯龙波，现在已经成了他们的盟主----这却到哪里去说理去？！

“张副帮主，你难道到现在还看不出来，阿利是在试探完整的葵花宝典吗？！”侯龙波微笑道。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都已经大惊失色！！

这两个年轻人，难道不是跟自己来自同一个世界吗？！

高管安的心情，现在已经被大大的震撼了，他知道自己的内力正在一点点的消耗殆尽，也分得出对方一直不肯使用真正的杀招，对方的镇静与从容，却是如大海一般深不可测，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就是一座山，一座他永远不可能翻越的高山！

高山仰止！！

高管安突然退出了打斗，能从阿利的剑雨当中完整的撤出身体，他也算是江湖第一人了。

阿利脸不红气不喘，他并没有追击，因为高管安已经无路可逃。

他冷冷的看着高管安，道：“怎么，高公子停止了决斗，是有话要说？”

高管安默默的点了点头，慢慢说道：“阿利少侠，我已经输了----我请你给我最后的尊严，允许我自尽吧。”

“你的速度越来越慢，的确已经输了。”阿利诚恳的点点头，忽然又慢慢说道：“其实你不必死。”

“我必须死。”高管安惨笑：“顺天者，苦；逆天者，亡。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我这个‘罪魁祸首’如果不死，双方人马这满地的尸首，也都会哭出声来的。”

他这话说出来，围观的大多数人都不寒而栗，这又是一个，来自别的世界的人吗？！！

“朝闻道，夕死可矣。”阿利轻轻点头，道：“看来你已经意识到，你们高家是错的，这就足够了---高公子，你可以跟我走，到我的小村子里，做一个普通的猎人和农夫，娶妻生子，过一个平凡人的生活。”

“父为子隐，子为父隐，直在其中矣；我也知道叔父做得不对，但我毕竟是高家的人呀。”高管安苦笑道：“阿利，我恨不能早点认识你，现在我已经不能下船了----好了，你的同伴们已经等不及了，我该上路了。”

说完之后，他突然哈哈大笑，用那一双金筷子，无比准确的插进了自己的心脏！！

高管安的尸体足足站立了几秒钟，方才轰然倒下，他是高手，不但会干净利索的让别人死，也会让自己不受更多痛苦的死掉，他倒在地上之后，半下抽搐都没有过……

阿利收剑，然后从怀中取出了一块毛巾，随便撒上了些金疮药，捂住了自己的伤口。

此时他才听到了人们的鼓掌声，这实在是他们这辈子，看到过的最精彩一战！！

阿利默然，慢慢向侯龙波走了过来，两个人看着彼此的狼狈相，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开玩笑，因为今天，很不适合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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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诺搀扶着许如云，看着艰难取胜的阿利，忽然哭喊道：“阿利，董卓大哥，齐云师叔，马大哥，孟大哥，还有各门各帮好多好多人，都死了！！”

闻听此言，阿利呆住了，战死的这几个人，每一个都是他的好友或者前辈，这样的战斗结果，即便是从来都举重若轻，见惯了大场面的阿利，也不禁目瞪口呆！！

半晌，刘洪达终于爆发，大声喊道：“侯盟主，你到底怎么说？这些朋友就这么白死了吗？！高国忠才是罪魁祸首！！龙波，阿利，你们带着我们大伙，杀入京师，取了那高国忠的狗命！！”

众人哄然响应，个个义愤填膺，怒不可遏。

刚才这一仗，用时不到一个时辰，但是参战的威远镖局，天山派，四合帮，铁剑帮，一山阁，三江会，四川唐门，无不损失惨重，除了那些战死的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之外，各帮的帮中好手，也被这些精锐的“高家军”当做了田地里的白菜西瓜，肆意砍杀，死者高达三百多人，伤者更多，可谓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众人心中对高国忠这个死太监的仇恨，可以说已经达到了沸点！！

就在这时，令狐惊云忽然冷冷的来上了一句：“刘总捕头，事情可不像你说的如此轻描淡写，如果我们此时杀向京师，找高国忠算账，将会面对朝廷的几十万官军人马，你觉得有获胜的可能吗？！”

刘洪达脸色一寒，阴沉的紧皱眉头，昂首望天，一言不发，此时的他，实在已经无话可说。

侯龙波和众首领，此时都聚首在一棵大树之下，由几个各自的心腹，在给他们包扎伤口，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经过了这一场大战，众人算是结下了深厚的“战斗友谊”，哪里还管这些呢。

侯龙波坐在一块石头上，一诺和青竹，正在给他包扎伤口，现在的侯龙波，身上伤口挨着伤口，新伤伴着旧伤，可谓是遍体鳞伤。

两位少女看到他如此模样，不禁潸然泪下，却一句话也不肯多说，她们除了为侯龙波伤心，更多的是为了他而自豪，这些伤疤，便是侯龙波为了整个江湖，为了整个黎民百姓而获得的“勋章”----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侯龙波能做到这一点，便已经对得起自己对他的一片痴情了。

侯龙波微笑道：“各位前辈，晚辈觉得令狐掌门所言不错，现在我们不能杀入京师，那是授人以柄，朝廷的几十万官军，将会把我们当做靶子。”

令狐惊云淡淡颔首，目光闪烁，慢慢说道：“龙波，你现在是江湖盟主，而且你不惜以自己为诱饵，布了如此巨大的一个局面，自然是有长远考虑的，你只管讲来，我们一定配合。”

侯龙波亦不隐瞒，点头微笑道：“掌门师伯说的不错，侯某虽然志虑浅薄，却也知道，‘谋在大局’的道理。这一次我之所以要千里迢迢，赶到四川，一方面当然是为了营救我的大哥和拙荆的结拜姐妹陈副指挥使，这是大义之所在，不容我侯龙波畏首畏尾；另一方面，却也是为了吸引蜀王和高国忠那狗太监的手下精锐，来此地送死，他们没有了军队和高国忠的撑腰，便好对付的多了。剪除了这些羽翼，高国忠便成为光杆首脑，好对付的多了。”

寒山先生嘴角一动，点头赞许，老辣的说道：“侯盟主，你这一招引蛇出洞，果然厉害，现在蜀王和高国忠手下的江湖精锐，几乎已经被我们尽灭于此，他们身边的力量，已然十分空虚，正是我们乘虚而入，解决他们的时候了。”

许如云也连连点头，道：“正是，龙波考虑问题，向来谋深虑远。”

刘洪达闻言，激动的说道：“既然如此，我们更应该有所动作，除掉高国忠那厮！！部门想过没有，此贼整天在太上皇身边，鼓动唇舌，指鹿为马，我们灭了他的主力，他一定会向太上皇大进谗言，太上皇如果调动官军，对我们先下手为强，我们不一样会被干掉吗？反正都要死，还不如轰轰烈烈，进京师干他娘的一场！！”

侯龙波淡淡一哂，看着刘洪达，笑道：“大哥，你听我布置，照我的办法来做，我们谁也不会死-----死的朋友已经实在太多了，不是吗？！”

他的眼圈红了，刘洪达长叹一声，不再多说，双手一摊，表示随便侯龙波怎么样了。

侯龙波双手一拱，向场内众人行了个礼，笑道：“各位长辈，晚辈现在要告诉大家一个绝顶的机密，请各位务必保密。”

接下来，他就将楚江客的老底尽数托出，每当他讲到关键之处，阿利便会插话，为他作证，众人听得简直是毛骨悚然，一心只盼着这个故事是假的。

但他们知道，这个事情一定是真的，那个地下世界一定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就在京师天子和百姓的脚下！

侯龙波谎话连篇，他撒谎已经是家常便饭，自然可以不相信；但是阿利这个年轻人，却是公认的江湖第一“诚实男”，他却是绝对不会说谎的。

当然，阿利虽不说谎，但也有所隐瞒，他和楚瑶一的恋情，就没有说出来，这也许也是阿利唯一不可对人言说的事情吧。

故事说完，张不归双目神光倏射，微笑道：“好，这段故事已经十分精彩了，侯盟主，你的意思我们已经知道了。如果我猜的不错，你的意图便是，楚江客黄雀在后，一定会赶在我们前面，对高国忠动手，对吗？！”

张不归作为一个江湖当中打滚了无数次的行家，深深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而且他更明白侯龙波此刻心中在想什么，因此，他又紧接着说道：“如果楚江客扳倒了高国忠，我们便可以名正言顺的，用‘匡扶社稷’的名义，进入京师，做掉楚江客和他的伪朝廷，此计甚妙！”

令狐惊云却没有他这样的心情谈笑，他淡淡的说道：“龙波，你真是这么想吗？如果楚江客真的能够做到‘以假乱真’，那么这个假的太上皇上台之后，难道不会对我们下手吗？！”

侯龙波轻轻的抖了一下自己的衣袖，笑道：“掌门师伯，这件事情，就跟我们练武之人相互较量是一个道理，争的就是毫厘之间的短长，绝对有把握的事情，是根本不存在的。据我观察，楚江客此人，有雄心壮志，但却狠毒的还不够，远远不够，就算他的李代桃僵之计能够成行，他也绝对不敢对这么多江湖帮会下手，他担心的是我们的报复。毕竟，他不是高国忠，他的武功，远未达到高国忠的境界，我们未必能够直接杀了高国忠，却一定能够干掉他。我想，伪装成一个贤明宽仁的君主，应该是他的首要选择。这样一来，他就至少能够给我们提供几个月的时间，有了这几个月，已经足够我们做一些事情了。”

阿利叹了口气，慢慢说道：“不错，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便是帮助姜大将军叔侄，重夺兵权，有了他这十几万人马在手里，我们就有了主动权。”

说到这里，阿利又回头看着张不归，慢慢说道：“张副帮主，晚辈还是想请您回去和楚帮主商量，调动三江会人马，随时准备过江，接应江北各路英雄，与姜大将军叔侄大军，会合于河南，威震京师，这样的话，无论皇宫里的太上皇是真是假，都不敢轻举妄动。”

侯龙波轻松的一笑，淡然道：“阿利的见识果然独到，岳父大人，还请您不辞辛劳，赶回江南，三江会的数万之众，便是我们手中最后的奇兵。你们赶到河南，便是震慑高国忠和楚江客的一颗钉子，让他们绝对不敢对江湖势力，轻易下手。”

张不归冷冷一笑，道：“龙波，这件事只管交给我好了，现在江湖各帮各派，已经成为一个整体，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如此大事，我们三江会，是绝对不会拖沓半分的。”

寒山先生道：“事不宜迟，我们两个，立刻就走！！”

两人说完，便立刻起身，众人恭恭敬敬，送两人离开-----兵贵神速，刻不容缓，一刻也不能耽搁的。

要知道，武林中人，一向最重面子，对别人托付的事情，自然是倾力以赴，决不稍懈，不顾生死的。

为了一句承诺，江湖人士不知道流了多少鲜血，丢了多少性命，但他们觉得，一诺千金，为了这个承诺，即便如何冒险，也是值得的。

两人离开之后，侯龙波又看着阿利，笑道：“不知接下来，阿利大侠又想如何排兵布阵呀？”

阿利微一耸肩，道：“你这个人好无聊的！我看，接下来，我们还要亲自去河南，帮助姜大将军夺回兵权，这是这一局棋的棋眼，容不得我们稍有懈怠的。”

侯龙波沉吟片刻，忽然微笑道：“我们不用去河南。河南那里，已经有楚帮主亲自前往，我还派了另外一路奇兵，再加上姜师叔亲信众多，扳倒高国忠的几个徒弟，还有区区两百名锦衣卫，并不是难事。”

令狐惊云道：“你哪里还有什么奇兵？”

侯龙波微笑道：“掌门师伯，你有所不知，我已经预先请了青山派掌门陈师伯带着青山派精锐悉数下山，赶往河南，有了他们这股力量，做掉高国忠的那些腌臜手下，并不很难。”

令狐惊云以手抚额，微笑说道：“龙波，你果然比我想的还要狡猾！整个江湖，都被你当做了一个棋盘，各大门派，都做了你的棋子！！”

侯龙波微笑，道：“并不是我这个人有多狡猾，而是因为，大家志同道合，所有的江湖同道，除了少数的为虎作伥，卖身求荣的败类之外，都为了三样东西，自愿的加入我的联盟：第一样，便是为了争取江湖人的生存；第二样，便是为了争取无数黎民百姓的生存；第三样，便是我们心中的那一份正义，人生天地之间，活的，便是这一份正气！！”

令狐惊云深刻的瞥了侯龙波一眼，他拍掌叫道：“不错！龙波，我们天山派里里外外，一定会不惜代价，支持你做成此事！！”

侯龙波点头，有些动情的说道：“有掌门师伯和各位前辈的鼎力支持，我相信，这个江湖，这个世界，绝对不会让那些卑鄙之徒所左右！！”

阿利忽然道：“你慷慨激昂之后，现在我们应该到何处去？！是要去山西，做掉宋知白那一条白眼狼吗？！”

此刻阿利的眼中，少有的出现了极度愤怒的神情，宋知白的所作所为，已经践踏了阿利的底线，他恨不能现在就亲手杀掉宋知白这个卑鄙小人，更何况，那十九个他们亲手救出来的无辜的姑娘，现在也在受到玄都观和宋知白的严重威胁。

侯龙波一笑，紧接着说道：“他终究只是一个二流人物，不值得我们的阿利大侠，亲手送他上路的，”

阿利微微一沉吟，道：“你是在说，你已经有了安排，对吗？！”

侯龙波的狡诈，现在连阿利这样的天才都感到难以驾驭了，这个人难道整日整夜不睡觉，每时每刻都在策划着阴谋诡计吗？！

侯龙波微笑，淡淡的说道：“不错，宋知白将会死在，他做梦也不想到的人手中，而这个人，正是玄都观的蓝道长。”

此言一出，所有的人，甚至包括阿利在内，都震惊的张大了嘴巴，一诺脱口而出道：“这怎么可能？！”

侯龙波悠然笑道：“怎么不可能？蓝道长本来，就是被当时的皇帝逼着给他制造这样丧尽天良丹药的，而且直接动手的，也是他的徒弟易真人，我和他找了个秘密的地方见了面，他决定用自己的行动，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赎罪。我给了他一个改错的机会，保护那十九个可怜的姑娘，便是他的第一个任务。”

阿利冷然道：“哼，这也太便宜他了！”

“算啦，他也只不过是一个工具罢了。”侯龙波笑道：“阿利，我记得当时在那座山洞，你曾经说过，我们要找真正为此负责的人物，对吗？”

蓦地，阿利咬紧牙关，冷冷道：“对，现在的确到了找他算账的时候了！”

侯龙波脸色一寒，阴沉的昂首望天，断然道：“你说得对，我们现在就要动身，赶回京师，匡扶乾坤，重整江河！！”

众人都知道他想做的事情，现在已经绝无第二个选择，只能义无返顾的站在他这一边，都不约而同的点头，表示赞同。

侯龙波艰难的站起身来，向许如云施礼道：“岳母大人，请你留在这里，带着她们五个人，处理好所有战死的前辈和兄弟的遗体，如此的天气，我们不便将他们长途运送----请将他们暂措于此，等到，等我们……”

侯龙波已经泣不成声！！

如云郑重的点了点头，她明白，侯龙波如此安排，也是为了让自己和几个女孩子们，远离即将到来的更大的血战，侯龙波可谓是用心良苦。

此刻所有的人都在哭泣，他们已经决心，将自己的眼泪，兑换成敌人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