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围攻江湖海底

窦天权从伊人巷回去后，好几天都没说一句话。后来就病了，而且一直是卧床不起。白杏几乎把重庆有点名气的先生都请了个遍，他的病依旧没有什么起色。

很快，同庆社的兄弟们纷纷得知了舵把头生病的缘由，全都愤怒得不行。他们抄的抄板凳，抗的抗扁担，浩浩荡荡的，扬言要砸了江湖海底火锅店替当家人出气。当时的同庆社，也就谭老四还处在理智的状态，可他势单力薄，根本挡不住被柳逵煽动起来的几百号兄弟。担心出大事，他只得派人到懿友社把白杏找来。

中午的时候，同庆社几百号人浩浩荡荡挤在江湖海底火锅店门口试图讨要个说法。李老大则挥舞着菜刀挡住门口想要以身护店，无奈人多势众，很快就倒在了乱棒之中。就在大家准备蜂拥而入的时候，白杏及时赶了来。她扒开人群挤到最前头，用身体把已经变成乌眼青的李老大护在身后：“兄弟们，请先容我说两句话！”

领头的柳逵把扁担往回一收，道：“白姑娘，这狗东西摆明是恩将仇报，如果这都不收拾他们，谁还会相信舵把头说的仁义礼信，谁还会相信恶有恶报的老理？”老实说，柳逵对窦天权这舵把头越来越失望，觉得他做事既不果断，也没点血性，还经常搞一些妇人之仁的事，同庆社前景堪忧。

就拿邓局长逃逸这事来说，在他看来，他妈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他跑了，家里不是还有老婆和闺女吗？他寻了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派几个兄弟过去，从被窝里把那母女俩绑到了同庆社。要按他的想法，只要手段够硬，不愁逼不出邓局长那狗东西。就算那狗东西不出现，依样画葫芦，也把他家里收刮一遍，无论如何也能捞回不少损失来。

结果呢，窦大当家的不仅派人把母女俩送了回去，还把所有参与的人臭骂一顿，说啥一人做事一人当，使用下三滥手法，不是英雄所为。更气人的是，有个二十啷当岁的小兄弟，在绑人的时候摸了一把邓局长闺女的胸。就因为这个，窦天权竟把他逐出了同庆社，理由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真是笑话，要真有规矩，窦家和石家会有那样的遭遇？要真有规矩，他就该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白杏刚得知李二反水这事，也是气得不行。因为她清楚，李二是他从小的玩伴，是他最信任的朋友。可是，唯一的，最好的朋友，却在窦家最困难的时候，做出如此龌蹉的事情来。这样一个恩将仇报的玩意，不弄死就不足以平复心中的愤恨。懿友社的姐妹还说，弄死李二和李老大，把他们的尸体排跪在上河街码头，向天底下所有善良的人谢罪！说真的，当时，她还真有这样的冲动。不过她是了解窦天权的，知道他和李二的恩怨，不应由其他人代为了结。

其实，李二当初在伊人巷说那句话的时候，内心也并不坦然。那天，窦天权说海江湖火锅店是李家的时候，他听出来了，少爷说话的声音是颤抖的。当时，他就觉得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样难受。直到少爷跌跌撞撞离开伊人巷，他都没敢抬头看一眼。他害怕看到少爷绝望的样子，他怕自己会在关键时刻改变主意。

在李老大提出分家经营后，李二主动要了临江门这家铺子。他害怕留在上河街，更害怕在上河街碰到他家的少爷。李二成了临江门店的新东家，这事他谁也没说，翠姑也一样不知道。事没成的时候他还在想，一旦他真的成江湖海底的掌柜了，马上就向翠姑求婚。这事突然天降馅饼般成了真，他反倒越来越恐慌了。他害怕翠姑知道这事，更担心翠姑为了这事和他翻脸。

然而，翠姑还是知道了真相。中午的时候，垫江那边送梅咂酒的伙计到了。当时李二在厨房，翠姑在柜台前抹桌子。伙计就问她，李东家在不在，说是要和他对账。翠姑还解释呢，说这东家姓窦不姓李。伙计瞪着眼睛看了她半天，这才压低声音道：“姑娘，难不成你还不晓得？我刚从上河街过来，人家都说江湖海底火锅店，全给李家人弄过去了。”

“怎么可能？”翠姑那眼珠子都差点掉了出来。

“我骗你干啥，都这么说。”

“李二，你给我出来!”翠姑把破布往柜台上一扔，叉腰站在店中央。这个时候李二正心神不宁，冷不丁听翠姑在叫他，端起刚剪了一半的干辣椒就出来了：“翠姑，你叫我？”

“说说，你怎么就成新东家了？”

一大早，李二就觉得那右眼皮跳得厉害，还专门去门口撕了一块对联纸贴在眼皮上。风吹雨淋的，那对联的纸已经不红了，所以效果也不大好，贴上了还是一直跳。李二心慌意乱地摸了摸眼皮：“你听哪个瞎说的？”

送酒那伙计傻不愣登的，这个时候还来了一句：“李东家，恭喜恭喜啊，上河街那边都这么说呢。”

“翠姑，”李二知道这事蒙混不过去了，把装辣椒的筐子往桌上一放，梗着脖子道：“江湖海底火锅的技术是我父亲的，当初开店的钱也是窦天权给我们家的伙食钱，所以这铺子原本就该是李家的。”

“你那意思，是不是少爷还占你们李家便宜了？”翠姑气得嘴唇都哆嗦了。窦天权对李家所有的好，李二都跟她讲过。就因为少爷心善，侠义，她才喜欢得如此死心塌地。翠姑呼地就给了李二一巴掌：“你家勒紧裤腰带不吃饭，全年都剩不下一个大洋，人就在你家喝两碗稀饭，就要两个？好心把钱给你，就成你李家的本钱了？天底下有这么不要脸的人吗？”

送酒的伙计一看惹祸了，帐也不对了，伸伸舌头拔腿就遛了。

没有外人在，李二说话的声音就低了不少：“翠姑，你以后做这里的老板娘，难道不好吗？”

“喔唷，老娘就算饿得地下舔灰，也不当你这狗屁老板娘！”翠姑抬起手还想往他脸上招呼一巴掌，被李二一把捉住了。

李二瞪着翠姑，那脸涨得通红：“如果火锅店不是李家的，他窦天权怎么可能会给我们？”

“那个晓得你们耍的啥子鬼把戏？！”翠姑真是急火攻心，她实在想不通，少爷怎么会把自家买卖白给李家的。但她清楚一点，现在的火锅店对少爷来说很重要，全家老小就靠这店吃饭呢。少爷，也不知道少爷现在怎么了。她嘴巴一瘪，眼泪就下来了：“李二，我给你说，人在做，天在看，你们李家一定会遭报应的！”

“翠姑，翠姑，”李二腿一软，噗通就跪在了地上：“你嫁给我，只要你留下来，我愿意把火锅店还回去，还继续给少爷打工。”自从这事发生之后，李二最害怕听都报应两个字，这俩字就像是个滑腻腻臭熏熏的怪物，死黏在后脊骨上赶都赶不走。

“走开，就你这样的人，”翠姑后退着挣脱了李二的手：“跟你说话我都嫌脏！”

李二的眼睛越瞪越大，像是要把翠姑整个装进去似的。忽然，他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就跟疯了一样，戳着翠姑的鼻子歇斯底里地骂：“你他妈就是给脸不要脸，老子现在有钱，还有买卖，要想找个女人，得排着队让我选。”李二越骂越兴奋，连说话的声调都跟平常不一样，就像是突然被换了个人似的：“你算个什么玩意？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哈哈，老子现在有火锅店，他窦天权啥都没得，也就一个勾结日本的卖国贼，你，你不选我只能说你瞎了眼……”

“我呸！”翠姑啐了李二一口，就进里屋去收拾行李。她得马上回去，还不知道少爷现在怎么样了。收拾好东西，翠姑头也不回就走了。一看翠姑真离开了，李二刚才那股神气劲忽地不见了，他就像突然被人抽走了脊梁骨，一下就瘫坐在地上。

翠姑拎着她的蓝花布包，下了渡船没一会儿，远远就看到江湖海底火锅店门前围了许多的人。她一路奔跑过去，就看白杏被众人围在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