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罗马兵团

公元前53年，罗马执政官克拉苏在罗马隆重庆祝自己的六十大寿。这一日，罗马全城的公民集会，为他们伟大的执政官克拉苏欢呼致敬。在集会上，克拉苏身披红绸带，头戴镶满了钻石的纯金王冠，向全城的居民宣布：罗马大军下一个征服的目的地是野蛮的波斯帝国！

克拉苏是罗马帝国最富有，最有权势的人。他拥有无与伦比的权力、金钱、美女和豪宅。他一旦决定的事，谁也无法改变他的决定。尽管他已经六十高龄，但他的血管里仍然流淌着年轻、激情的血液。他从来不服老。他感觉自己起码还能活到一百岁。他要在自己的有生之年将罗马帝国的疆土向东扩张，一直延伸到那个神秘、富庶，出产瓷器、丝绸、漆器等很多宝物，相距遥远的大汉国。

没想到克拉苏出兵波斯的计划遭到了罗马元老院的否决。克拉苏愤怒地在元老院发表演说：“波斯帝国与我罗马相邻，我们从来没有了解他的疆域，他的人民，他的财宝。从波斯来的商队，都说他们疆域辽阔，与伟大的文明古国大汉相接。他们借掌握了与大汉通商的便利，将大汉的瓷器、丝绸、漆器加价转手售卖给我罗马，疯狂地攫取我们的财富！他们的宫殿巍峨高耸，房间数也数不清！黄金珠宝堆满了宫殿和仓库！可是，波斯人是什么玩意？一群还穿着开裆裤的野蛮人！他们的军队毫无战法可言，马匹矮小，刀剑远没有我罗马标枪与短剑的锋利！他们的男人一个个瘦弱短小，生性怯懦。可是他们的女人貌若天仙！波斯皇帝奥德罗肥胖臃肿，贪杯好色，毫无智商可言！他的手下除了一个苏莱拉，其余皆是行尸走肉，不堪一击！流淌着蜜与黄金的土地，正等着我们罗马勇士们去征服！在座的各位元老，为什么要反对我的建议哩？”

尽管克拉苏的演说充满了煽动性，但以凯撒为首的贵族元老们还是没有通过他的出兵计划。甚至罗马坊间开始流言四起，都说年轻的凯撒正在挑选刺客，准备刺杀克拉苏取而代之。克拉苏见自己在元老院失去了支持，干脆引领着自己亲手建立的七个罗马兵团，近四万精锐，向东方挺进。

克拉苏全身盔甲，骑在高头大马上，意气风发。他临行之前，亲口给罗马将士们许诺：只要征服波斯，你们就是波斯的主人！土地、牛羊、黄金、美女，人人有份！

罗马将士们带着美好的憧憬，跟随着自己战无不胜的主帅克拉苏义无反顾地向东进军！

克拉苏从来没有觉得在蛊惑自己的将士。因为在他深信，波斯只不过是又一个手到擒来，可以传檄而定就能被征服的蛮族而已。他盘算着这场战争在六个月之内结束。赶在次年冬季河水封冻前班师回到罗马。他甚至开始和参谋人员讨论得胜回朝时的庆典活动了。

罗马帝国经过长年不断地扩张，其东部边界已到达地中海东海岸的阿拉伯半岛，通过叙利亚与巴勒斯坦和波斯相接。沿地中海的平原地带狭窄平缓，带有典型的地中海气候的特征，气候温和，空气湿润。紧邻沿海平原的东侧，是一组南北向的山系。越过群山，便是两河流域的上游——广袤平坦的荒漠，仅有少数绿洲点缀其中。渡过幼发拉底河，再向东五十公里，便到了已有千年历史的古城卡莱。

克拉苏所率领的罗马大军于当年秋末抵达叙利亚，大部队就地扎营，准备过冬。亚美尼亚国王阿塔巴祖，得知强大的盟友——罗马帝国的执政官亲率大军来到了叙利亚，赶紧带来丰厚的礼品前来慰问。见到阿塔巴祖，克拉苏特别开心。阿塔巴祖听说克拉苏准备征服波斯，当即表示愿意亲率一万亚美尼亚铁甲骑兵助战。没有亚美尼亚军队的帮助，克拉苏一点也不会担心。现在有了亚美尼亚军队的加入，克拉苏取胜的信心更是爆棚！他心里明白，阿塔巴祖是想跟着罗马军队，到波斯去沾光，沾点便宜。克拉苏没有点穿阿塔巴祖的小心思，而是问他道：“阿塔巴祖，听说你跟波斯皇帝奥罗德有杀父之仇呀？”

阿塔巴祖满面凄然地回答说：“不仅有杀父之仇，还有夺妻之恨！前年，因为边界争端，我国和波斯不得已开战。我父皇亲自督阵，被波斯的苏莱拉暗箭所伤，伤重不治。爱沙尼亚国公主娜塔莎本来是要嫁给我的，在送亲路上，被波斯人劫夺，现在成了奥德罗的妃子！您给评评理，是不是除了杀父之仇，还有夺妻之恨？”

克拉苏点头说：“对于男人来说，这两条中的任意一条，都是不可忍受的！”

阿塔巴祖说：“执政官您来之前，我们亚美尼亚不是波斯的对手，一直被他们所欺负！现在，英勇无敌的罗马铁军在伟大的执政官率领下，来到了我们的高原。我相信，只要执政官一声令下，波斯国就会像一阵风一样，被吹到波斯湾里去！”

克拉苏得意地哈哈大笑。他问道：“你也认为波斯军队不是我罗马铁军的对手呀？”

阿塔巴祖谄媚地说道：“把波斯当罗马的对手那都是抬举他了！他们那点破家当，如何能阻挡罗马铁军的进攻！保准见到罗马勇士们的身影，立刻就会望风而逃！”

克拉苏没有完全被阿塔巴祖的高帽子所迷惑。他有意识地问道：“你说前年你们亚美尼亚跟波斯打过仗？”

阿塔巴祖回答说：“是呀！我们中了苏莱拉这个狡猾家伙的埋伏！”

克拉苏说：“就算他有了埋伏又怎样？他们有什么本领冲破我罗马大军的方阵？！”

阿塔巴祖本想描述一下波斯人弓箭的厉害，但又怕伤害到克拉苏那颗无比傲慢的心。他斟字酌句地说：“波斯人都是胆小鬼，根本不敢面对面和我们厮杀！他们总是骑在马上，离得远远地就放箭，放完箭赶紧打马就跑！这个，这个，执政官要小心！”

克拉苏听了阿塔巴祖的话，脑海里浮现出波斯人胆小如鼠的形象，笑得更加大声。

克拉苏的笑声让阿塔巴祖有点尴尬。他问道：“执政官是不相信我的话吗？”

克拉苏忍住笑，摆摆手，说：“不是笑你！我是想起了波斯人胆小的样子才发笑的！”

阿塔巴祖这才放下心来。他建议道：“执政官阁下，您最好率领大军北上，取道我亚美尼亚南下，直接进攻波斯帝国的都城泰西封。这条行军路线所经过的都是山地，可以限制波斯骑兵的活动。”

克拉苏傲慢地说：“躲避敌人，采取偷袭的办法，不是我罗马大军的作战风格！我就是要和波斯军队的主力面对面，硬碰硬较量，要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永远臣服在我的脚下！”

克拉苏拒绝了阿塔巴祖的这个合理化建议。他不愿绕道，执意率军翻越群山纵岭，到达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一直向东，长驱直入。

奥罗德获悉克拉苏入侵，立即与统帅苏莱拉密商御敌之策。两人最终决定：奥罗德亲率两万步骑兵，北上亚美尼亚，阻止阿塔巴祖出兵增援罗马军队。由苏莱拉率领余下的二万精骑，迎击罗马大军。苏莱拉的任务是尽量阻滞克拉苏的进攻步伐，不与罗马人进行决战，等奥德罗消灭了亚美尼亚军队主力之后，再南下两军会合，与罗马军队进行决战。

苏莱拉时年仅三十岁。他出身名门贵族，是在血与火的战斗中历练成长起来的卓越战将，是波斯最杰出的统帅。他曾亲手射杀亚美尼亚的国王。打败过叙利亚人的入侵。但与罗马军队还没有过交手。为了防止罗马人的东扩，苏莱拉仔细研究过罗马军队的全部战例，总结出了罗马军队的战术特点。在作战训练中，非常有针对性地训练了他的骑兵。他让一组步兵扮演罗马军队，让他的骑兵不断练习进攻，撤退，集结，分散，再集结。苏莱拉经过一年多的训练，觉得他的队伍已经掌握了打败罗马人的制胜法宝，就等着罗马人的到来！奥德罗带兵走后，苏莱拉就领军西行。他从未打算按照奥罗德的计划行事，而是决定以自己手中的这支王牌精骑直接和克拉苏的主力决战，以少胜多，消灭他们。

罗马军队在常胜将军克拉苏的率领下，气势汹汹踏进了波斯国境。苏莱拉定下了诱敌深入的策略。他命令所有军队，一旦遇上克拉苏的主力，便佯装溃败，向内地逃跑。骄傲的克拉苏，见波斯军队一触即溃，不知是计，还以为波斯军队是因为畏惧罗马军队。他下令对波斯军队紧追不舍。为了追上波斯军队主力，他不断催促自己的七个军团急行军，终于在盛夏之际渡过了幼发拉底河，进入到一望无垠，无树无水的荒漠之中。酷热的太阳照射在灰白色的荒原上，反射光犹如燃烧的火苗，炙烤着赤裸着臂膀，光着头颅的罗马士兵。在高温干燥的环境下长时间急行军，使得士兵们口干舌燥，越发疲惫不堪。数月来，克拉苏率领的罗马大军急切地寻找波斯主力作战的愿望不断落空。波斯军队主力就像一只狡猾的狐狸，时隐时现。克拉苏被波斯人折腾得怒火中烧。

终于有一日，罗马军团的侦骑发现了波斯军队的主力。克拉苏欣喜无比，立即下令全军展开战斗队形。克拉苏按照从前屡试不爽的战斗经验，将七个军团的步兵一字排开，在步兵的侧翼布置骑兵。骑兵和步兵结成互为攻守的阵型。苏莱拉指挥的波斯军队却与罗马军队从前遇到的对手完全不一样。他们完全没有整齐划一的阵型。波斯骑兵呐喊着，从四面八方涌现出来。罗马军队的三个方向上都有波斯骑兵的身影。克拉苏还没有意识到这是苏莱拉的计策。他知道自己在兵力上占有优势，一点也不慌张。克拉苏用旗语调动部队，重新将四万大军转换成一个庞大的方形夹门鱼鳞阵。中央为轻步兵，骑兵和辎重，四周的防线由十二个营的重步兵组成。

苏莱拉发出进攻的信号之后，波斯军队的数千面战鼓同时擂响，震天的鼓声在空旷的荒原上，犹如惊雷，夺人心魄，震慑敌军。从未经历过这等阵势的罗马士兵一时间面露惧色。

波斯铁甲骑兵开始试探性地从各个方向冲击罗马人的阵线。很快发现罗马人的夹门鱼鳞阵防守严密，于是迅速撤退。克拉苏命令重步兵闪开一条通道，派出骑兵和轻步兵追击敌人。但是，迎接他们的是一阵乱箭。罗马军队的进攻被打退。

数以万计的波斯轻骑兵已将罗马军团的庞大方阵团团围住。波斯骑兵不再直接冲击罗马军队的夹门鱼鳞阵。他们三五成群地轮番从各个方向上，快速向罗马方阵冲来。罗马军人们手握标枪和战刀，就等着与波斯骑兵短兵相接。可是，两军距离还有一百来步的时候，波斯骑兵却勒马停下。而是将手中的箭，不用瞄准就射向罗马军队的方阵之中。罗马人的方阵里，士兵与士兵之间都是紧密相连的，彼此之间不能随意变动位置。遇到了攻击，队形也不能轻易改变。所以，面对波斯人的射箭攻击，他们只能举起手中的盾牌遮挡，根本没有办法还击。

波斯骑兵轮番上阵，一轮接着一轮的箭雨不断地倾泻到罗马人的方阵之中。罗马重步兵手中木制盾牌，在波斯人强大的箭雨攻势面前，如同纱布糊的一般。铁制箭簇叮叮咚咚扎在盾牌上。很多箭簇穿透了盾牌，将罗马重步兵挽盾的手扎伤。方阵边沿的罗马重步兵手中的盾牌几乎都被扎成了刺猬一般。

克拉苏眼见己方被动挨打，心中不免有些焦虑，但还没有达到慌张的程度。他一直观察着波斯人放箭的速度。他静等着波斯人箭簇消耗殆尽的机会。克拉苏随即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负责侦查的骑兵向他报告，就在波斯人骑兵队伍之中，有数千头骆驼满载着箭簇。看来波斯人的军备后勤保障供应充足！

克拉苏大惊失色！

克拉苏命令罗马军队向前挺进，尽量与波斯骑兵接触。罗马人希望能和敌人近身格斗。但波斯骑兵早就受到过严格训练。他们的作战条例中，就不允许与罗马人近身格斗！罗马军队的方阵不断向前挺进，波斯人就不断向后退却。根本不与罗马人接触。只要罗马人投出手中的标枪，标枪哪怕只能扎到波斯骑兵战马的眼前，波斯骑兵就会马上退却。绝不在罗马人标枪射程之内久留！

罗马方阵不愿意被动挨打，放出一队轻步兵追击波斯人。波斯人本来在马上就占有优势，但他们宁可撤退，也不与罗马轻步兵接触。而是一边后撤，一边在马上回头射箭。失去保护的罗马轻步兵更加被动，根本无法抵挡波斯人的箭雨。被动挨打的罗马军队中，越来越多的士兵被波斯人的利箭杀伤，失去战斗力。

从战斗开始，克拉苏嘴里就没有停止过咒骂苏莱拉。他十分讨厌苏莱拉像泥鳅一样的战法。在他眼里，这是怯懦者卑鄙行为！经过三天的交锋，克拉苏终于按捺不住了！他命令五千轻步兵和一千高卢骑兵出击，要不惜一切代价打破波斯人的围困。

看到罗马人终于离开所谓的夹门鱼鳞阵，苏莱拉大喜。他命令波斯骑兵停止放箭，全线退却。出击的罗马军团大受鼓舞，立即展开追击。他们离开本部的大方阵越来越远。这时，波斯铁甲骑兵突然在他们面前出现，组成了一道铁甲铜墙，拦住了罗马人的去路。本来被罗马人追得逃逸的波斯轻骑兵也回转过来，将这支罗马军团团团围住。波斯铁甲骑兵正好处于上风处，他们在首领的统一号令下，以长矛尖掠地，搅起漫天沙尘。沙尘吹进罗马士兵的队伍中，吹迷了他们的眼，呛到了他们的口。他们目不能视，口不能言。将士们本能地朝一起聚拢。这时，波斯轻骑兵面对着几乎失去反抗能力的罗马军团，用弓箭展开了一轮又一轮的射杀！

罗马军队的轻步兵，为了行动迅捷，通常仅装备一面直径两尺大小的圆盾，一支标枪和一柄短剑。身上也只穿了一层较薄的牛皮甲胄。他们在一轮又一轮的强弓射来的箭雨打击下，纷纷中箭，翻倒在地。有的步兵双脚都被利箭钉在地上，动弹不得；有的受伤，失去了战斗力；有的没有射到要害，躺在地上翻滚呻吟。现在轮到波斯铁甲骑兵开始冲锋。他们排成紧密的行列，缓慢地挤压着罗马人的阵地。罗马军中的高卢骑兵异常悍勇。他们徒步迎着波斯人重甲骑兵，毫无惧色。有的抓住波斯人的长矛，生生将其拖下马来用短剑刺死，有的则窜到波斯人的马下，猛刺其马腹。然而这样的反击终究于事无补，改变不了失败的大局。这支罗马军团很快便全军覆没。

此时的克拉苏仍在强作镇定。他传令罗马士兵一齐发出怒吼，以壮声势。然而罗马人在波斯军队的围困与打击中，士气已是极度低落。大军的吼声有气无力，如同临终前的哀鸣一般。

这一天的战斗，就是不断重复一个模式——波斯轻骑兵以弓箭削弱罗马人的阵线，接着铁甲骑兵冲锋扩大战果。战斗一直进行至太阳西下。波斯人主动撤离战场，回营休整。

克拉苏终于明白败局已定，只能撤退了。为了保证撤退的速度，克拉苏下令将不能走动的五千多名伤员遗弃，趁夜色悄然离去。伤员们得知自己遭到遗弃，一时间哭喊，怒骂，哀求声大作。

次日黎明，波斯人来到罗马军队的营地，非常轻松地将留下的五千罗马伤员全部杀死。

克拉苏率领着一万多残兵败将退到千年古城卡莱。苏莱拉领兵追击，将卡莱城围得水泄不通。已经丧失了抵抗意志力的罗马人强行突围。最终克拉苏被擒杀。剩下的残兵四散逃窜。

克拉苏的卫士长赫利乌斯就是在这场战役中，领着剩下的一千多人，慌不择路，逃向了东方。因为西归之路被波斯人阻断，他们只能在西域四处游荡。甚至以抢掠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