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没有硝烟的战争

韩庭筠没来，文元双倒来了。他拎着一罐买来的鸡汤，诚惶诚恐，十分不好意思，又十分坚定地来了。他不是那种来一下看一眼就走的人，来了后总要花很长一段时间陪着她，跟她聊天，照顾她。说真的，他真不怎么会聊天——这也不奇怪，很多在网上可以“纵横天下”的人，在现实生活中不是木讷就是腼腆，往往不善言辞，而且越是在网上活跃的人越是如此。

不过苏自芳现在也没心情和他聊天。于是，他留在苏自芳身边的时候，大部分的时间是静静地陪着她，给她倒水拿水果。然而就是这种静静的守护和照顾，触到了苏自芳心田里最柔软的那块儿，感到一股暖流环绕四周。

苏自芳除了感到暖意外，还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愧疚。也许，她当时不应该那么简单和粗暴地处理他们之间的事情的。她不禁设想，如果当初没有那个“跟踪狂事件”，甚至如果她没有遇见韩庭筠，他们之间的感情会不会慢慢地水到渠成，从网上发展到网下。不过，她也只是想想罢了。

几天后，她出院了。辞职的事情她搞得有些别扭，写了封辞职信，请人帮忙带到店里，其他的事情也是情人代办。当然了，如果她自己回去辞职，可以见韩庭筠一面，如果打电话回去，也可以和韩庭筠有“直接语音交流”，但是她就是做不出。

出院后，她就回家休养。医生给她开了些药，叫她吃一段时间，看看效果再考虑下一步的治疗计划。按理说，休养应该是让身体和精神变好，但是她就觉得好不了——每天就只是在家里躺着，睡醒了也就看看手机看看电脑，。感觉反倒越来越疲惫，甚至觉得自己恐怕会样慢慢变成干尸。就在这时，文双元又在QQ出现了，邀请她出去作运动。

“什么啊？”她发过去了一个笑哭的表情，”你别告诉我，我都这样了，你还要邀请我去踢足球吧？”

“啥踢足球啊？”文双元发来一个“囧”的表情，“我是想喊你出去散散步。”

“散步？”因为有段时间没出门了，想到出门，苏自芳竟然有些畏缩，“算了吧，我还有些累……”

“你天天不出门，当然累啦。我告诉你，人在家里越睡越累，得适时地出来逛逛。不适时地接触些阳光和空气，身体会越来越差的！”

“是吗？”苏自芳忽然想起之前是她劝他走出宅人的世界，现在却是他劝她出来“走走逛逛”，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文双元在楼下等着，等苏自芳下来了，他便小心地搀扶苏自芳。苏自芳说不用，他便带着苏自芳慢慢地走——他怕她走不动，走得非常慢。而且走的时候走在外侧，用身体护着她，怕她被自行车或者是别的什么刮到。他对她如此的体贴，苏自芳对此很是不好意思，没想到文双元比她还更不好意思：“对不起，这附近不是个散步的好地方……”

其实她们楼下这一块还算幽静。

“我觉得还好啊。”苏自芳说，“难不成你还找了个散步专门路线吗？”

她这只是说笑，没想到文双元竟然挠了挠头说：“其实……我还真选定了一个地方……刚开放的Z公园，环境就很好，很适合散步，但是离这里有些远。如果坐车专门去散步的话，又显得太二。”

“哈哈哈！”苏自芳被他逗笑了，“是啊，的确是有点二！”

从她出院到现在，她还是第一次笑得这么欢快。之后，文双元便每天来找她，带她出去散步一圈。除此之外，他还找到一套专门“抚慰心灵、保健大脑”的音乐给她听。苏自芳听了之后，果然觉得心头畅快不少，大脑也似乎更舒服了。除此之外，他还会给她推送些好玩的人和事逗她开心，要是得到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也会买一份送给她。

苏自芳简直觉得自己受到了公主般的优待，心里感到温暖和感动，但也有些不安。看来文双元是真的挺喜欢她。但文双元都喜欢她些什么呢？他对她的爱慕是从网聊开始的，大概他对她的喜欢都是基于她在网上的表现吧。可是，她在和他网聊的时候，表现得都是最好最出色的自己。网络是万能的过滤器和屏障。她不确定，真正的她是不是他心里想的那个她，所以也不确定，自己是否能担得起他的喜欢。

在这些天里，韩庭筠依然没有出现。苏自芳感到心头冰凉，愤懑，时不时怒火爆棚，觉得自己应该死心，应该彻底摒弃他，但是最后却发现自己这种心情其实就是完全无法死心的表示。不过说起来，她是把自己最糟糕的一面几乎都展现给他了，给他看的优点倒极少。之后她又乱发脾气，所以他放弃她似乎也不是那么混账。但是她还是觉得他有些凉薄，非常非常的气他恨他。

她本来想一直忍着不打听韩庭筠的事情的——她店里还有俩内线呢。张如兰那边，她不敢问，她干私活的事情被发现了，不知道韩庭筠会怎么处理这件事。她自然不能问张如兰有关韩庭筠的事情，既怕让张如兰糟心，也怕让自己糟心——她可不希望得知韩庭筠是个冷血无情的经营者。对于肖菊那边，她是不想问。她不想再让人觉得她追韩庭筠了——即便也许没有人在意，一直端着架子不问。而且，她觉得肖菊一直是个八卦传声筒，如果有什么风吹草动，她一定会主动告诉她的。

然而奇怪了，这么多天过去了，肖菊一点消息都没透。苏自芳觉得很反常——难道是肖菊是从她妈妈那里知道她和韩庭筠“闹别扭”了，才把和韩庭筠有关的信息全屏蔽了？还是有其他什么原因？她越想越是不安，忍不住主动去找肖菊套问。这一套问，果然套问到了原因所在，不过不是有关韩庭筠的，也让她感到十分愧疚。

原来，肖菊失恋了。管自己的事都费劲，哪还有空替苏自芳“盯男人”。苏自芳对自己“没有及时关怀好友”而感到十分愧疚，但问她失恋的缘由，又有些哭笑不得。事情是这样的。肖菊是一个女明星的粉丝。后来这个女明星和一个男明星好了，于是她就成了这对明星情侣的粉丝。听说最近，这位男明星劈腿了。肖菊绝对这个男明星不可原谅，女明星应该立即踹了他，而这个男明星也应该被封杀。而她男友却表示作为男人，男明星这样做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两人就吵了起来，而且越吵越凶。

老实说，这件事往小了说，就是他们这对情侣没事找事，“把别人家的棺材抬到自己家里哭。”但要是往大了说，那就是他们三观不合，尤其是爱情观不和，而且男友对劈腿男的态度，可能表明他对劈腿不以为然，更重要的是，说不定他以后有了劈腿的机会，也会想试一试。肖菊坚持认为此事“该往大了说”，和男友吵了个乱七八糟，最终分手了。

要是往日，苏自芳肯定会觉得肖菊是小题大做，此时却觉得肖菊的作法很对。肖菊虽然是主动提出分手的，但分手后她又很伤心，对着苏自芳说着说着就哭了，而且哭得哇哇的。苏自芳赶紧安慰她，但是她又不懂得如何安慰人，现在也没有余力安慰人，所以一点都没安慰到肖菊，反而被她哭得心乱如麻，自己都要哭了。

之后苏自芳一直注意跟肖菊在网上联络，想帮助她驱散坏心情——注意帮助别人驱散坏心情的时候，往往会淡忘自己的坏心情。苏自芳渐渐觉得情绪状态有所提升。然而没过几天，肖菊忽然在微信上跟她说，张如兰要换工作了，请她们吃饭。苏自芳吓得差点把手机摔了——怎么，韩庭筠真动手了么？一时间觉得自己根本没脸见张如兰——其实不管韩庭筠干什么，都和她是没有关系的，但是她就是本能地代韩庭筠受过。不过，她见肖菊说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情似乎不坏，如果是韩庭筠把张如兰给开除了，肖菊肯定会义愤填膺，就算觉得韩庭筠是苏自芳的“那位”，估计也要批判几句。既然肖菊没有啥附带言论，也许是张如兰自己要换工作的?

于是苏自芳便带着几分侥幸，和把事情弄清楚的意愿去赴宴——其实也说不上啥宴会，张如兰就是在一个川菜馆订了一个包间，点了几样价位不高但是质高量大的菜。苏自芳忐忑不安地到达包间的时候，发现张如兰的表情还算平和，稍微放了点心，但也更加好奇——那她是为啥要换工作的呢？

她本以为吃不了几口菜她就会说她换工作的具体内幕，没想到张如兰和她们开吃之后竟然扯起闲皮来了，苏自芳焦躁起来，忍不住问：“兰兰啊，你之后要跳槽到那边啊？”

“哦？”张如兰露出了些微惊诧的神情，看了看肖菊：“你没跟芳芳说吗？”

肖菊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吐了吐舌头说：“嗨，你看我这脑子……我以为我说过了呢。”

“好吧。”张如兰苦笑了一下，然后转向苏自芳：“我是准备去郭超的店里工作了。他们店势头很好，又愿意给我些股份，算是啥技术股，所以我就去了。”

“啊？”苏自芳没想到她说话竟然完全不沾重点，不禁更加焦躁，也就顾不得“循序渐进”了，“那……你换这工作，是不是还和韩庭筠有关啊？”

“听到这话后张如兰忽然静默了，半晌才试探着问：“韩庭筠……没有跟你说吗？”

“啊？”苏自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也更慌了。

“是这样的。”张如兰舔了舔嘴唇，“我们……已经听说了，所以我们觉得相关的事情我们瞎搀和不好，所以就想等他自己来……”

“啊？”苏自芳一下紧张到了极点，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怎么？发生什么了？你们又听说什么了？”

“诶……”张如兰和肖菊都吓了一跳。张如兰赶紧说：“没，没有那种……我们只是听说了，你和韩庭筠在谈恋爱，后来吵架了……是韩庭筠叫我们不要把他那边的事情跟你说的……我们只是觉得，既然你们吵架了，他又明确叫我们不要说，我们就不适宜跟你说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苏自芳几乎要吼了。

张如兰和肖菊吓坏了，不由自主地朝座位里缩进去。张如兰赶紧说：“你别急……等我……等我从头到尾慢慢跟你说……”

苏自芳赶紧强行压住激荡的情绪，催促张如兰快说。然而张如兰偏偏老实地“从头说起”。 因为韩庭筠是对她从头说起的。

这件事竟然要从糕点大赛开始说起。当初不是有人在总店长周伯君的面前说韩庭筠破格把资历浅的苏自芳提拔去参赛么，苏自芳还排了好几个嫌疑人。而这几个嫌疑人，还都排错了，而事情的真相，也和她想象的有差距。

其实“举报”的源头，就是那个管仓库的米雅舒。她听到了苏自芳的自言自语。估计是苏自芳哪天来早了，看工作间里没有人，便自言自语起来，结果米雅舒因为什么在门口经过，便听去了——有时候，在周围环境十分安静的时候，即便是窃窃私语也会清楚地传到别人耳朵里。

米雅舒知道苏自芳要去参赛后，她本人是没法做什么，人微言轻嘛，便对人发牢骚。而她的一个朋友，也在美思集团里工作——其实在现在，不管是在私企还是国企，因为种种原因，一个集团里有不少沾亲带故的人，都是很正常的事情。而这个朋友，又认识一个在总店工作的人。这个人算是周伯君的门生，叫孙仲。对韩庭筠一直很嫉妒——因为他觉得周伯君对韩庭筠更好。米雅舒把这个事当牢骚发给了她的朋友，她的朋友又把这件事说给了孙仲听。孙仲听了后，觉得这件事可以利用。他是嘴上甜如蜜，暗地里使绊子的那种人，虽然嫉妒韩庭筠，但一直致力和他搞好关系，并且和韩庭筠的一个邻居也搞好了关系——为啥要和邻居搞好关系？那就是韩庭筠家里要出了啥事，尤其是丑事，他可以通过这个邻居知道——这个邻居是个啃老宅男，一天到晚在家里，最方便收集信息。他给了他不少好处，拜托他盯着。于是，这个邻居就拍到了苏自芳和韩庭筠的照片，交上去了。

之后孙仲在周伯君面前大耍嘴皮，周伯君就找韩庭筠兴师问罪。后来多亏苏自芳勇敢地站了出来，才解决了麻烦。之后孙仲的丑行被周伯君发现了，周伯君狠批了他一顿，然后对他的态度就有些冷。不过虽然对他态度冷了，周伯君并没有把他当外人。但是孙仲不这样想，以为自己在周伯君这里完蛋了，于是就暗暗转投到和周伯君敌对的那一个董事门下。这个董事一直想把周伯君搞掉，孙仲来投，正中他下怀，立即通过孙仲掌握的信息，并且叫孙仲做了些手脚，把一项大事摊到周伯君头上，把周伯君搞掉了。

至于是通过什么事把总店长搞掉的，韩庭筠没有细说，因为严格来说，这件事和他们都没有直接关系。只是说，他们搞掉周伯君是一个渐进的过程，周伯君一直在进行反击，也一直在进行调查，韩庭筠也有帮忙。他这些天一直忙这些事情——其实这算是没有硝烟的战争，再加上苏自芳之前是大吼着说不愿意再理她，所以他就没来找苏自芳。

最后周伯君虽然进行了坚决的抵抗，也把相关的事情都弄清楚了，但还是无力回天。他被搞掉之后，韩庭筠在集团里的地位自然也危如累卵了。就算他什么都不干，孙仲和那个董事也会觉得他是个“不安定因素”，迟早要找个机会把他搞掉。既然如此，韩庭筠觉得不如自己离开。他早就想开一家自己的甜品店，现在只是提早开始张罗而已。碰巧这时张如兰也要辞职——其实说来也巧，她的事闹出来后的隔天，周伯君那边就出事了，韩庭筠没空理会她那边。张如兰见这么多天没动静，越来越心虚，想自己有了“不忠于本店”的行为，在本店前途肯定黯淡，还不如尽早辞职，去郭超那边。反正只要郭超把合作的最后一笔款项给她，她给家里人盖房子的钱就存足了。另外郭超的店势头很好，去那里也不亏。

她去找韩庭筠辞职，结果韩庭筠说他要走了，顺便把这些事情跟她说了，并问她等他的甜品店开业的时候，如果需要的话，可不可以请她也去帮帮忙——就像给郭超帮忙的那样。张如兰问了郭超，郭超说完全没问题——当然了，至于什么时候合作，那是后话。目前韩庭筠开店的局面还没有明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