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狐狸的诱惑

原来按门铃的只是送外卖的小哥。韩庭筠付了钱，收了一盒子披萨饼来：“嘿，晚饭来了。”苏自芳看到饼盒子的时候小小的吃了一惊。因为这可是本市那家“传说中的披萨饼店”的饼盒子。因为这家店在人们心目中规格很高，而且披萨也做得的确好吃，因此每天都是顾客盈门，即便排队去买，有时都很买到，叫他们送饼上门无疑更难，韩庭筠是怎么做到的？

她是这样想的，也这样问了。韩庭筠打开饼盒，毫不在意地说：“我和那家店长是朋友啦。快过来，趁热吃啊！”苏自芳赶紧走过去，拿了一块披萨放进嘴里。呣，质地和味道都是一等一的。在她嚼着它的时候，觉得味蕾都要被它的美味给融化了。说真的，她以前就觉得韩庭筠的人脉好像挺牛的，现在更有这样的感受。当然了，他年纪轻轻，不会是仅靠自己就拥有这些人脉，这些人脉应该是从家里人手里得来的。因此她又开始揣度他是怎样的出身，觉得那说不定会让她肃然起敬。

“好吃吗？”韩庭筠一边嚼着披萨一边问她。

苏自芳忙不迭地点头。

“那你品出其中的奥妙了吗？”韩庭筠继续说，“自我看来，作为做美食的人，自己也该多多品尝别家的美食，仔细品味其中的奥妙，以此触类旁通……你懂我是什么意思吧？”

“当然。”苏自芳嗔怪地朝他瞥了一眼，“不管怎么说，我语文还是行的。”

“哦，是这样啊。”韩庭筠笑了一下。他本来不是那种多话的人，今天依旧不多话，但隐隐有种微妙的别扭的感觉。就像他有挺多话要说，却是欲言又止的样子。要是平时，苏自芳一定可以发现这点。但是她现在谨遵韩庭筠的指示，努力品味披萨饼中的奥妙，因此没有注意到他这些微的异常。

等他们吃完了披萨，韩庭筠又拿出了一个糖果盒，这个糖果盒看起来更加高级，硬塑料加各种雕花。

“饭后可以吃些甜点。”韩庭筠说，“这是我一个亲戚从瑞士带来的海螺夹心巧克力。嘿嘿，有人说吃巧克力要配红酒，我今天这里碰巧没有，你就凑合一下吧。”

其实他酒柜里还是有酒的。但是他觉得现在不该拿出来，因为，不是那个气氛。

老实说，苏自芳还没吃过直接从国外带进来的甜点。看到巧克力那精巧的海螺形象的时候她就觉得不同凡响，吃了一口之后更觉得好吃得发晕。口味出众的东西有时能刺激人的神经，让人格外感觉灵敏。在苏自芳满足地咽下这块巧克力后，忽然发现她和韩庭筠之间似乎出现了一块尴尬的留白。而且造出这块留白的人是韩庭筠。她感到很诧异，莫名的心慌起来，想说些什么打破这个留白。没想到韩庭筠提前开口了：“你把那个视频发到你的微博上去吧。看看文双元会不会给你转。”

苏自芳答应着，却觉得有些不对：“你知道他转了我的微博？”

“是啊，我也关注你了。看来你粉丝增加太多，根本没注意到我。”苏自芳感到韩庭筠的语气里有股不满的意味，不禁皱眉苦笑了一下——她觉得韩庭筠今天好像格外小心眼。之后忽然又想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你怎么知道他就是文双元的？”

“我之前见过他啊。”韩庭筠答道。

“可是……”苏自芳依然觉得不可思议，“他变化很大啊，我乍一下都没认出……”

“有啥变化大的啊？他的脸还是那个脸。”韩庭筠撇着嘴说。

诶？苏自芳一激灵——他好像格外不快啊。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了一个可能，感到十分激动又十分忐忑，又眯起眼睛嘿嘿一笑：“你是不是吃醋了啊？”

韩庭筠呆若木鸡——他那个样子简直像被人一刀戳中软肋。

苏自芳更激动了，盯着他的眼睛，笑着说：“你就是吃醋了，对不对？”她现在更激动，却也更发慌——她非常担心韩庭筠会否认。即便她明知那可能是他不好意思，不愿承认而说反话，但是只要听到从他口中说出否定的话来，她都会挺受打击。

韩庭筠看着她，眼中似乎有热流涌出。苏自芳觉得他要表白了——这种想法非常像是痴心妄想，但她的第六感告诉她就是这么回事，一瞬间顿时感到心跳到了极限。

然而韩庭筠眼中的热度很快就消退了——准确地说像是被压抑隐藏起来了。他眼帘一垂，竟然说：“好了，我送你回家吧。”

“啊？”苏自芳差点晕过去——她万万没想到他会啥都不说，就把这个问题跳过去。

韩庭筠走过去打开大门，一副“赶紧出门”的样子。

“喂！”苏自芳哭笑不得，走到他身边说：“你倒是说清楚啊？”

“有啥可说清楚的？”韩庭筠微微眯起眼，从眼角瞥着她。

“这……”苏自芳倒噎住了，脸转瞬间便红得发亮的。准确地说，她是想问韩庭筠是不是也喜欢她。但是这句话，她现在是万万问不出口的。

韩庭筠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是想问我是不是喜欢你，对吧？那行啊，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就跟我去开房，行么？”

“啊？”苏自芳差点被这句话击倒在地，接着羞极恼极，定在那里动弹不得。她知道他这是那话噎她，让她不要再啰嗦。而要命的是，她刚才竟然有那么一刻，认真考虑了一下是否可以去跟他开房，而考虑的结果是还不行——还好她很快会回过神来，回过神后更觉得害羞窘迫得要死。在这种状态下，她就完全木了，什么话都说不出，脑中也乱乱的，似乎什么都不能想了。

韩庭筠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推推苏自芳的手臂，示意她快走。苏自芳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起步先走了。韩庭筠则锁好大门，随后跟上。苏自芳现在是不再看他——也没法看他。他只是看着苏自芳的背影，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一车把苏自芳送到了家。一路上，他没有和苏自芳说话，苏自芳也没和他说话——苏自芳还没从那种又懵又乱的精神状态中挣脱出来呢。

他只把苏自芳送到了楼道口，苏自芳木头人一般地上楼去。等她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才算稍稍回复了些状态，走到走廊上的窗户边，看着韩庭筠家的方向，吐血般恨恨地喷出一句：“什么跟什么嘛？！”

她以为韩庭筠已经把车开远了。其实不是。韩庭筠正把车停在暗处，偷偷监视着一个人。而这个人，正是文双元。原来，他开车回来的途中，注意到文双元躲在一个小巷的巷子口，监视着苏自芳家门口的情况，估计是在等她回来——生怕她今晚不回来，就和韩庭筠过夜了。而韩庭筠也怕他会跟着苏自芳上楼去。文双元没有跟上去，而是站了一会儿又走了。韩庭筠再停了一会儿，也走了。开车回去的路上，他下意识地瞄了一眼后视镜中的自己。虽然只有一部分的面孔，他依然觉得自己是一副心乱如麻的样子。

苏自芳气得一宿几乎没睡——韩庭筠这话实在太过分了。最重要的是，她说不定韩庭筠是何种过分。她搞不清是韩庭筠是在和她调笑，还是单纯用严重的话来堵她。也更搞不清韩庭筠对她是何种心意。因为这份愤怒，她没有把那段视频发到微博上去，也暗暗决定，至少在以后几天，再见到他的时候，坚决不理他，不看他，而且一定要挂着最严峻的脸色！

然而她和韩庭筠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关系，第二天上班不久就见到了。虽然下定了决心，但苏自芳还是无法挂起严峻的脸色。而韩庭筠更绝——他看她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竟然波澜不惊，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苏自芳不禁又被气得气噎舌干，心里暗暗怒吼：好，好，你小子有种……

他的这一表现，让苏自芳决定，自己以后要秉循“虽然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但老死不相往来”的方针。相信他也会继续装蒜而不理她。但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在临近下班的时候，韩庭筠却给她发来了一个短信。看到这个短信的时候，苏自芳第一个反应是“啊哈，你这臭小子还是要联系我啊!”。第二个反应却是“你这臭小子，有事怎么只给我发短信，为什么不面对面跟我说”。咬着牙点开了短信。

之间短信里这样写着：“你好，今天下午下班后赶紧回家，蛋糕师莫莫在XX网开直播，你去看一看，学习学习，以便日后也开直播。”

你——好？苏自芳觉得自己眉稍上的神经“突突”地跳了跳。这种友好而又大力拉开语气的装蒜语气是怎么回事？而这个蛋糕师莫莫，她以前对她有过印象，感觉就是一个网红，没什么真正实力。韩庭筠提出让她学默默，让她感到受到了侮辱——当然了，要是一般情况下，她反应不会这么大。她本来想立即打电话去质问韩庭筠，忽然又赌上了一口闲气——你不打电话给我，我也不打电话给你，我也发短信！

于是她运指如飞，打下了这么一条短信。她本来想用很压力的口吻，但不知怎么的，语气就是无法硬起来：“那个莫莫我之前听说过，她其实没什么手艺，主要就是靠在网上博人气吃饭的。我觉得看她的直播没啥用。”

“我不是叫你去学她做蛋糕，我是叫你去学她作直播，以便日后你也作直播。现在直播很有人气的哦。吸引人气也需要技巧，你去学学她作直播的技巧。虽然说是酒香不怕巷子深，但做好宣传不是更好么？”

苏子芳感觉自己无法反驳——韩庭筠这话的确挺有道理，变回了一个“好吧”。下午下班回家后打开网——莫莫每次直播都是准点的。苏自芳暗暗记下了这一点。准点，也应该是吸住人气的一种方法。因为从观众的角度，就算很喜欢一个人的节目，如果他的节目时间混乱，很难及时收看的话，兴趣也会渐渐变淡的吧。

现在的直播都有弹幕，里面经常有些匪夷所思的内容。而现在直播刚刚开始，因此还没有多少弹幕。然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个人刷屏，一连十好几条，上下排好，一队大军般地涌了过来：“酒酿糖果子来了没有？”因为苏自芳开的只是普通窗口播放模式，所以这些弹幕

苏自芳一怔，接着面红耳赤哭笑不得外加窘迫。酒酿糖果子，是她QQ的昵称。在直播弹幕中，用这种方式呼唤她的，除了韩庭筠还会有谁？

她立即打开和韩庭筠的QQ聊天窗口——她一上网就开QQ这是她的习惯。而韩庭筠既然用QQ的昵称喊她，他肯定也在QQ上。

韩庭筠果然在线。

苏自芳立即“噼里啪啦”地发消息去质问。“你在干什么啊？在弹幕里喊我，你抽风了吗？”

韩庭筠发来了一个“笑哭”的表情：“那是因为我怕你不准时看嘛。”

“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的。再说你要想知道我有没有在看，发短信或者用QQ问我不就行了吗？”

韩庭筠发来一个表情：这是一只Q般的狐狸，笑得十分猥琐，但也十分可爱：“但是那样的话，即便你不在看，你也可以骗我说你在看。只有这种方式，可以将你准确定位啊。我喊的只是你的昵称，不会有人知道我是在喊你的，哈哈哈。”

我去……苏自芳鄙夷地撇了撇嘴，接着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涌起一朵笑意。

在她家附近的运动场上，文双元正落寞地一个人踢着球。他曾经幻想过，苏自芳今天也会来和他一起踢球，然后日日来，月月来。现在看来这完全是痴心妄想。然而，虽然他也认为自己是在痴心妄想，但心里还是有块地方，觉得苏自芳今天是打算来的，但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说不定，这个“耽搁”，就是某个人的阴谋。

经过“弹幕事件”这么一闹，苏自芳惊诧地发现她和韩庭筠的关系似乎缓和了——准确的说，是她自己单方面准备“缓和”。当然了，他没有对她道歉，也没有说清楚他是什么意思。他说的那些话性质依然一样严重，但苏自芳就觉得，自己没法再对他拉下脸。似乎理智和感性都在催促她，让她就叫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

于是，两人今天再见面的时候，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了。而奇怪的是，苏自芳竟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不过两人也没有啥亲热的谈话。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下午下班的时候，苏自芳感到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有些空，但也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萌动，像是惆怅，像是烦躁，又有点像是在渴望什么，但又都不像。既然如此，她就不急着回家，下班后上街去散心。

今天的街道和往常也没什么两样。苏自芳走着走着，心情慢慢舒缓，却忽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有人跟踪？既然有了这种感觉，苏自芳就多加留神了。不错。的确有这么一个人，她走便走，她停便停，在她转头或者回头的时候，就会藏起来。因为这个人动作敏捷，总是躲得及时，因此她看不清这人是谁。

苏自芳的心提了起来，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报警还是先逃跑。不过，心里有个声音提醒她，叫她不管怎样，先看清盯梢的人是谁再说。苏自芳便找了一个开阔的地方暂且站定，拿出手机，调到自拍功能，把摄像头调到正对她的脸——这样她就能不动声色地看到身后的情况。她没有把手机举高——因为如果搞得想要自拍的话，那个人说不定也会警觉地躲起来。于是，她只是把手机低低地拿着，搞得像在看东西或是在发短信。

苏自芳小心翼翼地调整着手机的角度，结果在她的左后方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影——她正躲在街边的一棵树后，一手扶着树，探出半个身子朝她偷看呢。这个人离她不算近，但幸好苏自芳的手机像素够高，她还是能看清这个人的大概形象的。只见这个人是个矮胖的女人，穿着艳色的真丝连衣裙，裙子上有亮闪闪的烫金刺绣，手腕、手指和脖子上都有亮光在闪——估计是首饰，面目轮廓一般，既不美也不丑。但从她脸上那触目的各种颜色来看，她应该画了浓妆。

她的形象让苏自芳大感意外，也因此对她十分好奇——之前苏自芳是害怕，想逃，现在却想逮住她问问。不过，不能因为看到她是个矮胖的中年妇女就掉以轻心，说不定她还有同伙呢——苏自芳仔细观察她的姿态，感觉她像是单人行动，并把在她周围出现的人默默记了下来。然后走开一段，再如法炮制，通过手机屏幕观察她，发现之前在这个中年妇女身边出现的人并没有再出现，确定这个中年妇女是单人行动的。

确定这中年妇女是单人行动之后，苏自芳的胆子就大了，决定逮住她问个明白。苏自芳想起在不远的地方，有个地方叫胜利老三巷，巷子里有很多曲转之处，便于藏人。而住在巷子中段的张奶奶她认识，她家的后墙就在巷子的一个曲转处，墙边堆了三两根家具上扯下来的烂木条——这些木条不值一文也没啥用处，但张奶奶认为它们有用处，所以留着。现在它们是有用了，她到了地方，可以摸它们来当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