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满城绯闻

蛋糕做好了。苏自芳也瘫了。蛋糕是韩庭筠送上去的。然而虽然苏自芳觉得自己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心里还是有强烈的渴望，希望她能够得到第一名。她觉得自己有这个实力，而且这个机会是她废了很大的力气争取来的，更重要的是，她不想让韩庭筠失望！

然而事与愿违。她得了第四名，和前三甲只差一点点。听说这个消息后，她感觉真像泄了气的皮球，迅速蔫得只剩一团薄皮——在她心中，即便是得了第二名，也等于是输了。更何况连前三甲都没有碰到，简直是输得没有边了。唉。看来那种一步登天、一举成名天下知的事情只有小说和漫画里才能出现啊。

“第四名也很好啊。你已经很棒了。”韩庭筠这样笑着对她说，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这已经是我们店蛋糕师出赛的最好成绩了。”

苏自芳偷眼看他，觉得他的笑容里还是有一丝失望，便扁着嘴说：“你还是有些希望的，对吧？”

韩庭筠微微一怔，然后缓缓地说：“老实说，是有一点。我本来以为你可以拿第一。”

“可惜我实力没这么强……”苏自芳垂着眼帘说，几乎要被负罪感和挫败感压死了。

“千万别这么说。”韩庭筠压低声音说，“有时候，要赢得比赛，实力是一部分因素，时机还有其他东西，也会发挥作用。”说着他意味深长地朝评委席那边看了一眼。

苏自芳大概懂他是什么意思，但虽然她没有全懂，也依然对自己输掉比赛的事情感到不忿，但是见他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心里便轻松多了。

他们收拾好了东西，慢慢地往外走。

“你那一招还挺灵的诶。”苏自芳想起自己脸上那两巴掌，皱眉而笑，用揶揄和挖苦的口气说，“你怎么知道那样就能让我恢复正常，难不成你自己试过？”

“我当然试过，”韩庭筠撇了撇嘴，“当初，我高考的时候……我有些偏科，因此对高考发挥相当没有底。考前的时候，那是相当的紧张。在进入考场之后，我发现自己紧张得笔袋都拿不好了。我想这样可不行，忽然想起书里有人抽人嘴巴让人冷静，于是就狠狠地抽了自己两嘴巴，然后我就清醒了，状态也好了。我看你刚才那样子，和我考前的状态差不多，所以一急之下，就用在你身上了。”

“诶？”苏自芳骇笑，“你这么害怕高考啊？”

“你别说你不害怕高考吧。”韩庭筠白了她一眼。

“我是不怕高考啦。”苏自芳笑嘻嘻地说，“我成绩就那样，好赖都那样了，没有啥发挥的空间。所以能考上什么大学，大体都知道了，所以不怎么紧张。”

“你不用这么得意。你高考是不紧张。但这比赛不管怎么说，都比不上高考吧，你却紧张得都要不行了。”

他们正在打嘴仗，冷不防一个记者模样的人走到了他们身边：“你们好！”

韩庭筠和苏自芳吃了一惊，赶紧停止斗嘴。苏自芳仔细看那人，只是觉得他有点眼熟。而韩庭筠却非常礼貌地说了句：“你好，王丰和先生。”

王丰和？

苏自芳终于想起来了。王丰和是本市一个颇著名的综合杂志美食部门的当家记者，在这个杂志旗下还有一个网站。这家杂志和它的网站不仅在本市非常红，在全国范围内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老实说，见他忽然出现，韩庭筠和苏自芳都有些讶异。他出现，应该是要采访他们吧。但是他们只拿到了第四名，好像不够他采访的级别。

王丰和知道他们的讶异和顾虑，哈哈一笑：“我今天来，是想对在比赛中有特殊表现的蛋糕师进行采访……你们引起了我的注意，哈哈。我看到他在比赛当中，抽了你两耳光……”

“啊！”苏自芳赶紧说，“这您、您可千万不要写到报道里……这会引人误会的……他只是想帮助我集中精神！”

韩庭筠讶异地盯着她看了一眼。

王丰和哈哈大笑：“这个我知道……你本来僵硬得像个木头人一样，被他扇了两下后，你就正常了……不过这个不是我唯一想采访你们的原因。我有个朋友是评委，他尝过你的蛋糕，说你的蛋糕‘很有意思’，他想让你的名次‘再往前一点’，无奈其他评委的意见和他不一致……我想跟你们约个时间，到你们店里，对你们，对你们店都作个专访，也让我品尝一下你们的蛋糕，可以么？”

苏自芳和韩庭筠的感觉简直像本来大道已经被堵死，眼前忽然又出现了一条康庄大道，而且这条大道上还堆满无数的宝贝，用“喜从天降、心花怒放”都难以形容他们的感觉，哪有不愿意的道理。韩庭筠赶紧跟他约定时间，就在明天——这种事情，当然是越早越好。

之后王丰和回他的报社，韩庭筠开车送苏自芳回家，在路上，韩庭筠一边开车，一边和苏自芳闲扯回顾比赛的种种，忽然扑哧一声笑了：“说真的，你还是挺让我意外的。”

“啊？”苏自芳一怔。“说真的，我打你那两巴掌的时候，心里也是捏了一把汗的。担心你会立即跟翻脸，和我拼命或者是丢下比赛立即走人。”

“天哪……”苏自芳的嘴撇得像个大油勺，“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你这是想帮助我恢复状态，让我好好比赛啊，我心里是知道的啊。”

“哈哈。”韩庭筠低声笑了几声。“真的吗？我想起小时候的你，真担心你当时就会跳到房梁上，或者给我来一通无影脚。”

苏自芳回想了一下，发现如果是小时候的自己，绝对会这么作，不禁又羞又恼：“那只是小时候的我啦！我早就变了！”她本来以为韩庭筠会再调侃她几句，没想到韩庭筠静默了一会儿，然后用种品吟般的口气说：“是么？变了啊。”

苏自芳脸顿时红得像个大苹果——虽然她不是很懂韩庭筠是什么意思，但韩庭筠语气中那柔柔的部分一下就把她的心包上了，还把她的心灼得发烫。

“其实……”她忽然有了种莫名的冲动和勇气。“今天还挺早……到我家后，你喝杯茶，坐一会儿再走？”

“不了。”没想到韩庭筠一口就回绝了，“我得回去准备资料，给王丰和参考。王丰和只能在明天来一次，就算看得再仔细，取材方面可不可能面面俱到。我得回去准备些东西，给他参考……哈哈，我要把我们店里所有的好处都点出来，好好地润色美化一下。他应该不会拒绝现成的材料，在这些材料的基础上写成的专访，对我们店自然是大大有力了，哈哈。”

苏自芳低低地应了一声。虽然韩庭筠的理由非常正当，也非常必要，她没有反驳甚至抱怨的余地，但心里就像吞了块石头，还咽不下去，就在心口那边悬浮着。

回到家里，她想向爸妈报告这件好事，碰巧她爸的“公职病”又周期性发作了，胡扯八扯地唠叨，结果让她彻底败兴，便没有提这件事。

第二天王丰和如约来了。在这之前，苏自芳专门早来，把自己的工作台擦得可以照见人影子，还顺便把其他人的工作台都收拾了一下。王丰和看到后却笑着说她没必要这样做，让工作台和她平时工作时一样就行了，结果苏自芳又赶紧把工作台还原成平常那副样子。

王丰和在店里拍了一些照片——在苏自芳和韩庭筠看来，他拍得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物件。之后，他又问了他们一些问题——这些在他们看来，也是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不知道他采集这些资料做什么。没办法，搞文化的人的心思他们不懂。不过他对韩庭筠提供的材料倒是欣然采用。

他采集完素材后，还要给韩庭筠和苏自芳照几张相。韩庭筠在摆造型的时候没有问题，王丰和“咔咔”几张就拍好了——他在拍的时候，苏自芳也少不得藏在一旁对韩庭筠犯犯花痴。等到要给苏自芳拍照片的时候，问题却来了。苏自芳竭尽全力想让自己上镜好看，竭尽全力摆出最美的pose，王丰和却总是微笑着说不行，最终则被逗得哈哈大笑。

“你不用这么紧张和刻意。”他笑着对苏自芳说，“你只要做出自然的状态就好了。”苏自芳不好意思地笑笑，朝他跨了一步，准备向他解释，说自己随意的状态没有光彩，放到杂志上恐怕不好看。然而就在这一瞬，王丰和按下了快门。

苏自芳怔住了。

王丰和看了看自己的相机，深不可测地笑了：“就用这一张吧。”苏自芳又诧异又忐忑——就刚才那状态，能拍成什么样？忍不住朝他凑过去。

“这个还要经过一些后期处理啦。”王丰和把相机往旁边一撤，调皮地笑了笑，“不过你放心，不会让你显得丑的。”

苏自芳只得作罢。然后，王丰和再让苏自芳和韩庭筠站在一起拍张照。这下苏自芳连pose都不会摆了,站在那里活像一根木头，盯着镜头呆笑。

“你这是干吗啊？”韩庭筠虽然也是看着镜头，但从余光里看到了苏自芳的僵硬状态，笑着说，“你这是害怕吗？放心。这次我是不会再扇你两巴掌了。”

“什么啊？”苏自芳被他逗笑了。人在被逗笑的一瞬间，肢体也会随之放松，王丰和就在这一瞬间按下了快门。然后对着相机点了点头：“嗯，着一张不错，就用这一张。”苏自芳先是感到一阵轻松，之后却感到很挫败：她摆造型原来这么糟，正常拍已经拍不好了，非要抽冷子抓拍才能拍好吗？

之后王丰和就回去了。接下来的这几天苏自芳的心里一直像猫抓的一样，总是忍不住去看那个杂志社的网站，看看文章出来了没有。结果那篇专访迟迟没有出来。她对此很焦急，韩庭筠却叫她不要焦急——王丰和回去不仅要花时间写文章，而且杂志社的文章也要排期的，不可能很快就出来。听他这样说，她也只有先按下焦躁，耐着性子等。

有一天，她正在工作间里做蛋糕，韩庭筠忽然把她喊进他的办公室。苏自芳朝他脸上一瞄，不由得被吓了一跳。只见他的脸色又黑又红，就像老锅底被烧热了。

“这是你干的吗？”韩庭筠恨恨地问她——他的样子很愤怒，却又似乎有什么东西无法说出口。

“什么啊？”苏自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你自己看！”韩庭筠往电脑上一指。

苏自芳赶紧朝电脑屏幕看去。啊呦。那篇专访已经出来了，有韩庭筠的照片，她的照片，还有她和韩庭筠的照片。王丰和果然没有说谎。她的照片效果真的不错，她的那张照片，满脸含笑，眉毛微挑，嘴唇微启，就像要对看照片的人说什么一样，看起来十分亲切——其实她当时就是想要对王丰和说话。而她和韩庭筠的合照，她则是满脸轻松的微笑，一脸青春和童真——就是韩庭筠逗笑她的那一刻。不可否认，王丰和抓拍的能力真的很不错……

“你看到没有？”韩庭筠在旁边气恨恨地问她。

“什么啊？”她回头苦笑——她到现在都是一头雾水。

见她如此，韩庭筠恨得牙根痒痒，恨恨地朝他们一段文字一指：“你看这一段！”

苏自芳赶紧看那一段，赫然见它这样写道：

美味的食品，也是一种艺术品。而一件杰出艺术品的诞生，往往不只是需要一个人的努力，而需要一个团队的共同付出。而店长韩庭筠，和蛋糕师苏自芳，则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团队。他们之间，有着远超一般拍档的协调和契合，就像紧紧咬合的两个齿轮，又像连接在一起的一对玉连环。相信只有真正的心灵相通，才能促成如此完美的合作……

苏自芳看了这些文字之后，觉得心里相当受用。韩庭筠却气呼呼地说：“你看完了吧？是不是你让他这样写的？”

“我没有啊。这些文字，看起来也没什么问题啊。”苏自芳骇笑着说，“这是在夸我们啊。”“你……”韩庭筠一副要气得喷血的样子，“你还真能装……你这分明是想假造我和你的绯闻啊你！”

“绯闻？”苏自芳茫然地说，“这里面没说我们是情侣啊……”

“这比没说还厉害！‘超越一般伙伴的协调和契合’、‘真正的心灵相通’，分明是在说情侣啊！就是你叫他这样写的，对吧！”韩庭筠想要大声吼，又怕被别人听到而横生枝节，又强行把声音压低，一副憋得要爆炸的样子。

诶？听到这个苏自芳莫名其妙的一阵激动，接着又怒了，脸也涨红了：“我干嘛要做这种事啊？我也联系不到他啊！”

“要联系他容易的很！”韩庭筠恨恨地瞪着她，一副“不容你狡辩”的样子，“微博啊，微信啊，电子邮箱……你就不要再抵赖了！除了你没人会这样做！也只有你做得出！”

“什么？”苏自芳被这句话刺到了，激怒之下便口不择言，“我告诉你，这真不是我做的！这要是我做的，我就天打雷劈死全家！”

“啊？”听她这么说，韩庭筠倒是吃了一惊，皱起了眉头，“我的天，你说得这么刻毒干嘛？搞得像追我是多么严重的一件事一样！”

什么？！苏自芳的感觉就像被人塞了一嘴的烫豆腐，忍不住在心里大声吐槽：明明是你在意得这么利害……

“好吧。”韩庭筠想了一想，“如果不是你拜托他写的，那就是他自己写的……他为什么要这样写呢？我来问问他吧。”

“哎？这个不好吧！”苏自芳赶紧说。

“怎么了？”韩庭筠瞥了她一眼。

“我这不是心虚。”苏自芳鼓着眼睛说，“我这是为我和……为我们店着想。你这样问人家，很失礼吧。不怕得罪人吗？他可是个大牌记者，要是得罪了他，以后他对我们店不利怎么办？”

“哈哈。”韩庭筠打开了微信，“在工作当中，尽量不得罪人是对的。不过也不能过于小心。这些事还是可以问，没事的。”

王丰和正好在线，韩庭筠就通过微信和他视频。一和他视频连接上，韩庭筠就用轻松的语气跟他打招呼，然后夸他的文章写得非常非常好，然后轻松自然地提到了那段文字，然后嘿嘿一笑：“其实我有点想问，你这不会是受人之托吧？”他的语气随意，又像在开玩笑，用这种语气问人，基本上不容易让人产生反感。

我去……苏自芳暗暗在心里哼唧。原来这小子比她想象的会做人啊。她真是低估他了。

“受人之托？什么啊?”王丰和微微有些诧异。

“嘿嘿，我只是觉得，别人看了这篇文字，很容易觉得我和苏自芳是一对。”韩庭筠依然是用着轻松和随意的语气，“舆论撮合，其实也是种撮合啦……哈哈，我乍一看，还觉得是苏自芳要追我，拜托你写的呢。”说着他朝苏自芳瞥了一眼——鉴于他拿手机的角度，王丰和既可以看见他，也能看见苏自芳（虽然只是面孔的一部分）。他往苏自芳瞥的这一眼，其实是引导他看苏自芳。

什么？苏自芳一股热血涌上头顶：你小子不是已经认为不是我让写的吗？现在又在说什么鬼东西？之后才意识到他这是拿她引导话题——这样说的话，才能保证问话轻松随意，不得罪人。苏自芳感到心头一群草泥马奔腾而过：臭小子，把我当傻子卖啊……

王丰和听了之后哈哈大笑：“原来是这件事啊。这件事的确是我不对，没有征求你们的意见，就擅自写上了。是这样的，现在不管是那一行的人物宣传，组成cp的话，效果都更好。我觉得你们两人很适合组cp。嘿嘿……我甚至觉得，你们俩就是情侣，所以就没有多想什么，直接写上去了。”

“诶？”韩庭筠一愣，脸微微红了红。苏自芳更是面绽桃花，心头撞鹿。

虽然只是在视频，王丰和还是发现了他们表情的微妙变化，朝他们眨了眨眼睛：“如果你们不是情侣的话，那还真对不起……不过也不要紧啦，我并没有明着把你们写成情侣，只是说你们是个默契感很高的团队。你们要否认很容易的。不过呢……”

王丰和的表情变得调皮起来，朝屏幕凑了凑，“我倒是觉得，如果你们还不是情侣的话，其实可以考虑发展发展。不管怎么说，一个女孩子，忽然被男孩子打了两耳光，能立即理解对方的苦心，并且好不生气，是非常不容易的。哈哈，一般的女孩子，忽然被伙伴扇了两巴掌，即便知道伙伴是为了帮助自己，心里恐怕也会很生气，说不定还会立即翻脸不干了……所以，我觉得你们简直可以说是灵魂上的伴……伙伴。这年头，要找到这样的人很不容易啊。你们不打算好好发展一下吗？”

他嘴里虽然说的是“你们”，但盯的是韩庭筠的眼睛。韩庭筠又羞又囧，嗫嚅道：“啊……这个……”

苏自芳在一边却是心花怒放——绝对的心花怒放，心头冒出的鲜花几乎都要冲破胸脯长出来了。看到韩庭筠那窘迫的样子，她又莫名的开心和得意。

没想到韩庭筠从眼角瞥见了她这幅样子，忽然把手机屏幕对准她。王丰和便也朝她问了一句：“怎么样？愿意和他发展吗？”

“啊！”苏自芳顿时张口结舌。女孩子就是这样，不管多喜欢一个男孩子，要是被人当面问是否喜欢这个男孩子，是否要当他女友，都会窘迫慌张地否认，很少有能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的心意的。更何况苏自芳还是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

“这个……啊……不……”苏自芳想都没想就胡乱比划着否认，“我和他……还没有，只是朋友，哈哈哈……”

“哈哈哈，真可惜呢。”王丰和笑嘻嘻地说。苏自芳感到自己脸上简直可以爆炒黄鱼，狠狠地瞪了韩庭筠一眼：这臭小子还真会耍人啊……

韩庭筠却假装没有看见她的目光，又开始跟他聊起了正事——比如说店里要是新出了美味的蛋糕，请他一定要来品尝之类的。总而言之话题又回到业务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