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见利忘义

谭老四觉得李二说话的声音不大对劲，不自觉的扭头去看门口的翠姑。这会儿的翠姑小脸绯红，笑意盈盈，与刚进门时简直是判若两人。那感觉就像快要旱死的菜苗，突逢了一场及时雨，一下子就活了过来。就谭老四那聪明劲，还能不明白李二那话里的意思?

“诶，李二，这些天生意怎么样？”窦天权也看到李二了，抬脚就进到店里边。

“也就那样吧。”李二说完这话，也意识到语气太过冷淡，马上又加了一句：“大多时候还可以。”

“啥叫还可以？”翠姑颇为不满地接过了话茬：“你明明说过，这月生意比上个月好得多。”

经翠姑这一抢白，李二那脸腾地就红了，嘴唇蠕动了半天，也没能说出句整话来。谭老四看气氛不对，赶紧搭话转移话题：“李掌柜，给我们弄点吃的呗，在外头转悠了一天，肠子都快饿断了。”

“少爷，这回海椒多点还是少点？”这会儿，翠姑动作轻盈得像只胡蝶。

和李二一块去厨房备菜的时候，翠姑那嘴巴也没闲着：“少爷不喜欢吃毛肚那个梗，你注意点。少爷爱吃豆腐皮，你帮忙拿两块。少爷喜欢吃厚点的海带，快快，重新泡点……”

等两人把一盆红彤彤的火锅汤放在了炉火上的时候，翠姑又忙不迭地往窦天权碗里送菜：“少爷，这是你喜欢的，这也是你喜欢的……”

当时，李二就坐在边上，看起来好像在笑，不过那表情却僵硬得很。

“你也赶紧吃啊，再过一会儿有客人了，不定要什么时候才吃得上呢。”窦天权在锅里捞了两片李二爱吃的瘦肉片：“对了，我准备在国府路，也就市政厅旁边再开家店，你看怎么样？”

“好啊。”李二随口应付了一句。

“老四，你在同庆社找几个机灵点的，先放到这边让李二带一下。”窦天权说：“到新店开业的时候，也都熟悉了。”

“我这边没问题，”谭老四回头看着李二：“只是得辛苦李掌柜了。”

李二脱口就来了一句：“你就别笑话我了，我是哪门子的掌柜哦？”窦天权没多想，顺口就接了一句，你不是谁是？听了这话，李二那思绪又活泛开来——要不这事，就任李老大带头闹去？

李老大在家一闲就是大半年，已怀有身孕的妻子早就急得不行了，说他再不去找点事做，孩子生下来，一家人就只得在巷子口排队喝西北风。自从父亲把他从江湖海底赶出后，他看到钱的机会就越来越少，心里也烦得要命。他每天没事就拄个拐杖在上河街晃荡，碰到认识的就吆喝着一块去酒馆喝上几杯，顺便聊聊他的烦心事。为了避免妻子的唠叨，大多时候他是大半夜才晃晃悠悠回到家。

那天他在街上都晃到晌午后，也没找到愿意一块喝酒的人。他索性打了两斤高粱酒，还买了二两花生米去到陈三的面摊，让他陪着一块喝。他到的时候，面摊上的客人也走得差不多了，两人数着花生米你一口我一口的边喝边聊。聊着聊着，话题就聊到了江湖海底火锅店。

“我听说你们李二那店，生意火爆得很，”陈三呡了一口酒，道：“你怎么不去帮忙了？”

“给我煮碗小面，海椒多放点。”说话间，周参谋已经在两人旁边的凳子坐了下来。他原本是去大公口找涂德胜的，没想到这家伙进城了。不定得等多久，就寻思着吃碗面条先垫垫底。

陈三煮了面给周参谋送去，又回到李老大的桌子一块喝酒。本来，江湖海底火锅店就是李老大心头一个还未结痂的伤口，经陈三一挑，就又觉着疼了。他把酒碗往桌子上重重一顿，有些口齿不清道：“三儿，你来给我评评理，看我说得对不对。”

“你说。”

“那江湖海底火锅店是我们李家的手艺对不对？”

“嗯。”

李老大又说：“当初开店用的钱，是窦天权给我爸的伙食钱，你说说，这江湖海底，到底该是他窦天权的，还是我们李家的？”

周参谋原本对他们的话题没兴趣，窦天权的名字冷不丁就撞入他耳里，那兴致一下就上来了。真是无心插柳啊，原来江湖海海底里边还有这样的纠葛？

“啊，你的意思，江湖海底不是窦少爷的？”陈三瞪得眼珠子都快鼓了出来。江湖海底那生意多好啊，几乎天天排队。尤其是那凌云阁，经那报纸上一宣传，不提前定座想去还不成。他也弄不懂那阁楼有啥好的，不就在黄桷树上吊着半间破屋子吗？就跟个鸟窝似的。嘿，定座的还都是有钱有权的。前些日子，上海一个女明星来重庆，也去阁楼吃火锅了。哎哟喂，看热闹的人那个多啊，里三层外三层，都挤到他面摊跟前了。他寻思着，估计那火锅馆赚的钱用箩筐才装得下。

“我不正问你吗。”要不是考虑到赔钱，李老大已经把酒碗给砸地上了。

“你爸和李二是啥想法？”

“他们？”李老大这回没忍住，一甩手还真把酒碗砸在了地上：“哎哟你是不晓得，人家把他们卖了，还非说姓窦的是咱李家的恩人。”李老大憋屈得要命，现在他甚至认为是窦天权明火执仗抢了李家的财产：“现在咱们老李家的店，不光要养窦家那帮吃闲饭的，还得时不时的接济同庆社那帮窝囊废。”

周参谋听着听着就笑了，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他走到李老大跟前，还拱了拱手：“这位兄弟，如果你方才所说属实，那大名鼎鼎的江湖海底火锅店，就是李家的产业无疑。”

“这位大哥，来，坐坐坐，坐下喝酒。”终于听到句想要的公道话，李老大那个激动啊，就差来一个热烈的拥抱了：“三儿，你去前边帮忙再买点炒胡豆，对了，还有炒花生，钱就记在我头上。”

周参谋并没坐下一块喝酒，他只是在陈三走远后，附在李老大耳边嘀咕几句就走了。

陈三拎着东西回来，发现客人不在了，还前前后后张望了一番：“诶，人呢？”

“走了。咱俩吃。”李老大心里那个乐啊，只觉得那嘴巴都合不拢了。

“你认得他？”

“嘿嘿，认不到。”李老大抓了颗干胡豆放在嘴里，咬得嘎嘣脆响。